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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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是我喜欢这样的武汉。 |
在武汉的几天,我总想起一部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我这一辈子》。具体剧情记不清了,好看与否也无从评价,却极清晰的记得结尾处那一幕——张国立仰躺在马路上,看着铺天盖地的纸钱飞舞,反反复复地念叨:“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我喜欢看张国立演戏,是温和酐畅的,没有大起伏,却能把情绪说圆了。我觉得他的气质适合这样的故事,纪晓岚骂起人来,总带着一点老舍的劲儿。
当然,北平的老舍跟武汉这座城市是没什么关系的。武汉并不如我想象的好,却让人喜欢,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我喜欢上述那个嬉笑怒骂坎坷与不公的故事一样。四天三夜,住在汉口,去的地方基本都在武昌。四通八达的402路公交从火车站开始画一个圆,把它们串在一起。
武昌和汉口这两个镇,气质截然不同。武昌较新,路面宽敞干净,绿化也做得充足。虽说我这不过是只见了主干道的外地游客一家之言。但我更喜欢的,是相较而言有点混乱破败的汉口。
住在中山大道的繁华地段,天桥扶手上的油漆剥落得一块一块,人行道的地砖凹凸不平,踩下一脚便翘起来一端,下过雨的天气,冷不防就灌了一鞋子的水。不下雨时,路边排满了卖水果和便宜货的小摊贩,颇有些城乡结合部的意味,嘈杂拥挤,对街的大楼被钢筋架和绿网包裹着。
我们所住的那条路,名叫“满春”。覆盖在这适合出现在文艺片中的名字下的,是任何一个小城镇里随处可见的一条普通小路。但越普通,越容易让人生出感情。有一天夜里,洗漱完毕后忽然觉得饿,于是披着湿答答的头发跑出宾馆,路边一家食杂店尚还开着门,于是买了泡面和薯片回去。心里有点莫名的感动,这一刻的我不是在旅行,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像这个城市里的任一位普通居民那样。
上午出门,沿着中山大道走,来到一家叫“陈记杂酱面馆”的店吃早餐。来了武汉后,之前对热干面的执念反而弱了,取而代之,喜欢上三鲜豆皮和牛杂粉等之前并未听说过的小吃。宝善街没有户部巷里有名有姓的正规包装盒,却物美价廉,像是附近住户懒得动手做饭时、随随便便套上衣服趿着拖鞋,下楼应付的一顿午餐。
是“午餐”,因为觉得这条街适合极了正午时分有点暴躁的阳光直射在塑料布凉棚上的画面,还有炒粉大叔拉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额头。
我喜欢汉口,归根结底还是因着那些老房子。不论是改造成银行、美术馆的欧式老建筑,还是架着绿色凉棚的90年代味道的临街居民楼。坐公交车的时候,一路目不暇接。从宾馆出门去吃早午餐的路上总会经过这样一幢房子。临街店面上,像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墙互相帮扶依靠着,每一堵都不同,因而形状不规则得有些过分。延伸出来的多余墙体和天线交错,阳台上有成簇的绿色植物和晾晒的衣服,竟是他人的民居。
坐轮渡去武昌,匆忙间上错了船,但因此却有了奇妙的新发现。
一上船,安安分分在舱内坐下大多是本地人,而外地游客们则纷纷登上甲板扶着栏杆吹江风,热闹的挤挤挨挨。快行到对岸时,能看到堤坝上连绵一排的涂鸦。大多是花哨复杂的英文艺术字,间或夹杂几个游客随手写上的中文。直到那几个字攫住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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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ずっと友達”。 |
原本在中国的普通城市里就很难看到日文,更何况是河堤上的大字。于是上岸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访那一排字。几只大型犬由各自主人牵着在堤上散步,地砖的缝隙间钻出密密的杂草。止不住想起什么时候看过的日本电影,几位少年在河边站成一排,脱下黑色制服外套举起挥舞着,高声叫喊“青春是最棒的”。我想,一起看到这排字的人,也许真的能够“ずっと”。
离开武汉的那天,坐车到沿江大道,站在下方认认真真拍那座遥望过也行走过的跨江大桥。阴天,江风比平时更大,江边扶栏围着几位头发飞扬起来的姑娘。这场景令我想起外滩上常年满载的驻足游客,有些人并不拍照纪念,单单只是站着,望着,黄浦江上的风是会发出声音的,对岸大厦的霓虹灯渐渐照亮了夜色。
而在武汉,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江,两岸分布着大大小小吊车般的码头。
你推荐给我黄磊的专辑,从回杭州的火车上便一直在听。我对黄磊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橘子红了》里面温柔怯懦的耀辉,当时便觉得他有一把儒雅的好嗓音。我喜欢《玉卿嫂》这一首,虽然并不了解这个故事。听黄磊讲述的意思,感觉有点像张爱玲《金锁记》,于是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白先勇的小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