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宇宙只有三颗粒子
“给你一个机会当上帝,让你创造一个宇宙,因为你的能量有限,只能创造出一个很小的宇宙,最少用多少颗粒子将其组成?”
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又问的这么奇怪,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满头的白发整整齐齐的梳在一旁,身上的穿着也十分端庄得体,让人丝毫无法将他与一个物理学的泰斗级别的教授联系在一起——一个因为被怀疑是患有妄想症而被迫退休的物理学教授。
我,自然是他的学生,前来拜访这个可爱的老头。其实他不算太疯癫,跟许多同行来比甚至有些过于内敛。但是无疑他的思想十分具有煽动性,但这也不是他遭到提前退休的原因。他们认为他不该把那些内容发表,不该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写出来再灌输到别人的脑里,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该,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他身体向前微微倾斜,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62颗。”这是已知基本粒子的数目,我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试探性的给出一个答案。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让我很诧异,因为他说过没有什么问题有唯一的答案。
“这个问题难道有标准答案的么?”我好奇的问。
“不,没有,但是你这个答案是错的,一定不可能是62颗。这是一个很小的宇宙,别忘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湮灭!”他在我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笑了。对了,忘了宇宙太小有反粒子会很快湮灭的。我又想了想,去掉所有反粒子之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试着别用物理学的角度考虑问题,浪漫一点,你现在是上帝。”
他在我说之前微笑地打断了我,稍稍有些揶揄。
我被他弄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随口说道:“那就一颗吧。”
“你不觉得一个只有一颗粒子存在的宇宙太孤单了么?上帝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还造了夏娃。你作为他们的后代怎么能如此悲观的创造出一个这么孤寂的荒凉宇宙?”
我已经开始无奈了。
“那就两颗。两颗好了,两粒光子足矣。上帝说要有光嘛哈哈。”
这个强行按照他的逻辑加上几声干笑的宇宙再次被他否决了。
“如果两粒都是光子那么光子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的,上帝看光是好的是因为宇宙本来存在于黑暗之中,若宇宙存在于光明之中,没了对比,光明也许就是黑暗,那么暗反而就是好的了。如果我是上帝,那么我肯定会说一句:“要有黑暗”才行。”
“那就一颗电子一颗光子吧!”我几乎是在求饶着呻吟了,以往所学的一切都被我抛在脑后,只求快点解脱。
“不对。”(上帝啊宽恕我吧,我再也不敢妄求担任您的职位了!)他似乎很享受对我的折磨,慢条斯理的说着:“如果只有两颗不同的粒子,那么他们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谁也没有办法证明另外一个粒子是什么。它们的性质都是模糊的,无意义的,甚至是叠加的。”
他终于饶了我,开始了他的解释。
“假设在一个荒岛上,有一个傻子和一个正常人。正常人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而对方是傻子,但是傻子却也认为自己是正常人,那么双方之间的身份就无从界定了。因为岛上只有两个处于模糊的性质界定中的个体,而少了第三方观察者。这两个人只会不断的白费力气互相争执认为对方是傻子,换句话说他们的争执是无意义的,而且是永远的,无结果的。”
“那他们不要争执就好了嘛。”
“你愿意承认自己是傻子么?”
我差不多是吼着说出了那三个字,比结婚的时候更加心甘情愿。
“哈哈哈,那我没办法,但是傻子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傻子的,因为他们没有那个认识能力。你能承认自己是傻子就证明你认为自己是傻子,而傻子不会理解什么是傻子,所以你是正常人。但是真理是不会改变的,事物的本质就是真理,科学的真谛也就在发现真理,你这么些年都白学了么?”
我无言以对,只能愣在那里尽情享受智商上的差距给我的心灵造成的摧残。
“再假设一个荒岛上,有一只天使和一个魔鬼。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谁是天使谁是恶魔呢?”
“善的就是天使,恶的就是恶魔啊!”
“什么是善呢?善就是正确,什么是正确呢?既然天使与恶魔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么在他们双方的世界观里自己当然就是善的,对方的世界观与自己相悖,那么对方就是恶的。所以他们都会认为自己是天使而对方是恶魔。”
我哼唧道:“再找只天使不就完了嘛。”
他忽然狡黠的笑了,似乎眼睁睁的等我跳进自己的圈套,然后开始慢慢收网,轻描淡写的吐出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你请来的是一只天使呢?”
我忽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静静的等待着他再次颠覆我的世界观。
“假如说你请来的是一只恶魔,那么是否恶魔以自己的判断方式判断这两个可爱的小东西那结论就是恶魔是天使而天使是恶魔呢?”
“当然不是,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怎么能根据恶的观点来判断呢?”
“那你凭什么以善的观点来判断呢?”
“因为那是对的。”
“即使你认为那是对的,那并不一定是善的;即使那是真理,那也不一定是善的。你不觉得你和这个世界已经用很偏激的观点看待这个世界很久了么?”
“但是…..”
“但是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吧?普罗大众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就是善的对吧?你有没有曾经哪怕一次怀疑过周围的人其实就是你请来的恶魔呢?如果我们已经被欺骗了若干个世纪了都没有清醒过来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你还要继续麻木下去吗?如果有一天早晨你醒来忽然发现你自己其实才是那个恶人你会怎么做?是痛苦的清醒着还是邪恶的麻木着?”
我被他问蒙了,惶恐感席卷了全身,我像看一个魔鬼一样的看着它,看着他和他的思想,看着周围的世界,我已经分不请谁是天使谁是恶魔了,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们不是在同一个阵营,而这仅有的清醒却让我更加惶恐不安。
他开始笑了,笑的很舒畅很舒畅,像是一个伸张了被压抑许久正义的豪侠,像是一个终于得到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像是一个邪恶的魔鬼,像是一个圣洁的天使,像是一个早已习惯孤独了的老人。
“你也跟他们一样。畏惧的眼神证明了你对真理的不屑。起来吧我的孩子,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我觉得很无奈,很无助,很无力又十分内疚。沙哑着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您觉得宇宙最少要多少颗粒子构成呢?”
他深深地盯着我的双眼,轻轻的说。
“三颗。三颗粒子。一个真理,一个谎言,一个踌躇的灵魂。”
一个,踌躇的,在颉颃的真理与谎言中,徘徊挣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