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

冬天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彻底扯出俄罗斯了，这样的年头我不知道还要再望多久。
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打一碗粥喝，来来去去，日出日落，生活在充实的意义中失去了意义。
这次搬家简直就是一次逃难，慌乱抓了一个箱子就换了住所，寄人篱下，没网没电视，没有暖风机，睡觉裹着自己仅有的大衣，晚上冻得睡过去早上冻得醒过来，起床下榻变得井井有条，拥有的东西不多了，就感到非常充实。
学校安排了个中国女孩子去听我的课，天天跟着，突然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怎么和中国人说过中国话了。俄罗斯人谈起爱情从来离不开下半身和钱，也许是我待的城市小，人都现实，也许是我真就经不起书本外的颠簸，总之是爱不了。
前几天上英俄翻译课，谈起一本书，说到死亡，班上都是女孩子，年龄也不大，长的成熟饱满但字句里都稚嫩的流水儿，说话天真张狂。我猜想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实打实的死亡吧。他们说节哀顺变说逝者安详，可我是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变成皮囊，光辉和蔼却不能动弹，然后被人架起轻飘飘的遗体送往地球某个似乎没有特殊含义的地方被火化掉。我摸着骨灰的盒子，难以想象自己和其曾有过鲜明的对话。我又势必要亲自将他安葬。3年一过，坟头上要立碑，家里发来碑文要我修改，我却不知道怎么下手。明明自己是作家，却要转手让我去定下他千古流传的背影上要写什么。
我记着自己站在坟头上的下午们，说恍如隔世也罢，说天堂佛祖也好，但他明明就是灰了，浸在我给的项链里，和我永世不得相见。
安东的父亲患了脑血栓，一起去医院看望，我不由得联想起自己住院时的光景，安逸宁静，但是细节里都是死亡的问候。特别是老人，晚上探望的人一走，年轻的睡下，就只知道一个人落泪。自己哭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看着那些臃肿庞大的身体连挪步都困难，你很难想象他们年轻时都是或魁梧或窈窕的尤物。俄罗斯人总是太有天赋，能喝，能抽，能ml，能在零下20度的天里穿一条隐约透着欲望和肉味的丝袜四处跑，看上去就好像活在人民报和真理报上的苏联公民一样，可是总是有那么一天终点会降临，那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会死的。而他们竟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在很努力的接受这一切，当然不谈改变。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改变。
我还是需要一颗强大宽敞的心脏，尽量和土地的脉搏跳动一致，自然是无比的享受和亘古一样长的感动。生命是条长路，无论我要活多久，它和我的生命一样长，藏珍觅宝，以命为囊，日沉月薄，谁言路长。
娇嗔过后又是凛冽，矫情不得闲现实又插一脚，毕竟可以自己完成一整天的生命，毕竟可以从红楼望断西游，毕竟可以从纽约思念济南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