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无声歌

      我并不试图去责怪什么，有时也觉得众人的指摘不无道理，只因为他们不明真相而已。有人说我阴毒致命，可我手上从未沾染过任何生命的鲜血；还有人造谣说我食人以果腹，那更是可笑，难道要我再重述一遍，我，仅仅拥有一个小岛和无尽的海浪声，过着受诅咒的隐居生活（隐居可不总是逍遥的词语），从没有也不想结束任何生命（尽管很久以前那还是我的工作），但我依然希望下一个经过的水手能够走上我的小岛，听我唱歌。或许还有传言说我拥有两个姐妹，那不可能，我在冥界引路的时候那于我而言明明是一个人孤独的差事，受诅咒的隐匿迫使我重拾忽略多年的歌喉,还需组成完美的高中低三个声部，为此我拟了两个虚影。
      我的岛上有十四棵树，其中一棵受了虫害；东南角上的石堆是唯一可供消遣的去处；而且这里的土质不佳稀稀松松，很难种上些什么，况且我一无所有，连种子都是奢侈。好歹春天鸟儿带来的草籽和小道消息还能给土地和我找点事做；有时我也会扑几下断翅，被折翼的翅膀总让我像只可笑的母鸡，然而旧伤时时会提醒我撕裂的痛楚，入夜的梦境同样也一次次捉弄我。即使是与世隔绝，我依然不难觉察到众人的影子就在周围萦绕。除去这些琐碎的，像农妇谈起庄稼那样的喋喋不休，剩下的，就是我的歌声。我歌唱什么？我歌唱我所知晓的一切有关冥界与其他的联系，我的父亲河神埃克罗尔斯，引人堕入冥界的经历，甚至是缪斯和伯尔塞弗涅，我的祸之源头。或许那就是史诗，由时间经线错综复杂交织于一处，荷马终其一生的作品，不过是我的回忆罢了。我将回忆谱成曲，不放过任何记忆里的细枝末节，它们丰富了我无人知晓的作品的同时也更细腻地刻画了冷清。尽管只有海浪的伴奏，在我放声的时候，我的岛屿美丽异常，有了神殿那样金碧辉煌或者海伦那样优雅绝伦，苍白的天空渐渐浮现盛世的华彩,但泄气的是，一旦我沉默，它不过是一座只有十四棵树和石块堆的荒芜小岛，任由太阳在上面划过道道光阴的刻痕，所增加的,只有我的孤独而已。
      某一天，我梦见英雄的桅杆远远地从海平线下升起，好像久久的黑夜被金号角吹散。其实梦里根本没有点明，但我就是知道，那一艘的主人是谁，他来自哪里，又要去何方。之后的每天我不再歌唱，而是坐在礁石上一遍又一遍地用沉默来等待。海浪声时起又时伏，我将所有时间都放在重复等待和雕刻幻想:那英雄的桅船沿着最优雅的航线，向我摇曳而来。但是,但是或许海盗的船只会一艘接一艘地来来去去，或许海员们远远地就打出了的“前方礁石”警告，或许海平面的另一面还是海平面，又或许……
      桅船和着海浪一起一伏，似乎就要迷失方向，奥德修斯知道他们早已驶过塞壬岛。
      在欧律罗科斯和帕里摩德斯动手解开绳索的时候，奥德修斯自言自语道：“让我受蛊惑的不是婉转的歌声，而是最寂静的沉默。”
2009年03月17日 星期二 21:48
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