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
老姚在我初三时患肺结核去世了,我时常想起他坐在藤椅上干瘦的身影,很悲凉,很有故事。
老姚是上海知情,中年时不知为何事离家出走,抛弃妻子来到镇江,办了个纸盒厂,后来因为文革被政府收去,平反以后政府给了间小平房作为补偿,日子过的很清苦,后来与我奶奶相识,就同居了...囧...我的亲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没见过,所以小时候一直老姚是我的亲爷爷,事实上老姚对我们几个小孩都像亲孙子,亲孙女。
上小学时,父母都工作,没时间接送我,都是老姚送我接我,每当放学,我就看见老姚瘦高的身子,背着双手等我,看我出来,他总是对我微笑,伸出手来为我拿书包,然后为我买一些零食,所以我很喜欢老姚,总是把他当亲爷爷那样撒娇,耍脾气,不伦多么过分,一直到他去世他都没骂过我一句,打过我一下。体现出老姚是个十分有修养的人。
上了5、6年级以后,我有了自己上学放学的能力,老姚也不再天天接送我。那时我很喜欢吃溏心蛋,就是那种没有完全煮熟的鸡蛋,蛋黄还是液体的那种,用嘴一吸,很爽啊。老姚几乎每天都会为我煮两只,因为火候不好掌握,他煮的时候就站在炉子旁等着,水开了以后就掀开锅盖看看,即使这样有时候也会煮过头,我就会很生气,不肯吃,老姚也不说我,只是默默的重新煮两只。中午吃过饭,老姚雷打不动的就会去浴室泡澡,走之前都会在抽屉里放上1块或者五毛钱给我,那时候有块把钱的零花钱是很牛逼的事,如果你口袋里有五块钱,牛逼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富二代。
上初中懂事以后,知道老姚其实不是我亲爷爷,但我并不介意,在我心中他就是爷爷,没有亲不亲的区别。其实家里大人是对老姚有成见的,认为他不是我们家的人,是外人,家庭聚餐什么的老姚很少会去,他也很自觉,都是主动要求不去,一个人在家,还有一个不想他一起吃饭的原因是老姚总是咳嗽,而且很厉害,老姚是不抽烟的,但我奶奶抽烟,我想他得肺结核是我奶奶的功劳吧。老姚除了洗澡这个爱好,就是听音乐,那时候只有磁带,他的抽屉里放满了磁带,你们不要以为他听戏曲,老姚很时尚的,都是听流行歌曲,邓丽君,刘德华,任贤齐,张学友,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什么流行他听什么,看着一抽屉的磁带,曾让我羡慕不已。我那时还经常和王璐同学开玩笑说老姚是老来俏。
没2年老姚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也越来越厉害,人一天天的干瘦下去,医生说是肺部疾病,而且营养不良!关于营养不良我是要谴责我奶奶的,我奶奶喜欢打牌,早出晚归,从来不做饭,都是老姚自己做,有时候一个人他就下面条吃,基本上吃不到什么好的,他每个月的养老金也都给我奶奶送去给她的牌友,久而久之人就营养不良,加上我奶奶抽烟,他吸二手烟几十年,得了肺结核晚期...
老姚人生最后的阶段是医院里度过的,没人愿意照顾他,包括他陪了半辈子的我的奶奶,我的父母是善良的,主动在医院照顾老姚,有几个月之久,那时我和王璐都要中考了,从住院到去世我们都没见到最后一面,大人们也不让我们去见,因为怕传染,这也成了我们最大的遗憾。只是听爸妈淡淡的说了句:老姚走了... 当晚我是流眼泪的。没有葬礼,老姚上海的老婆和儿子把他的骨灰带回了上海,一个浪子客死他乡,死了以后才回到家乡,什么也没带走。老爸事后说,老姚死前的几个的小时,他做了个梦,梦见老姚坐在藤椅上向他微笑点头,像是告别,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像是不舍、感谢,老爸惊醒,老姚也去了...
多年以后,我和王璐因没能见到老姚最后一面一直心存遗憾,我们都对老姚有着深深的感情,他对我们的爱是无私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却待我们如己出,我一直都当他是亲爷爷,他比家里的亲戚更像亲人,而亲戚更像外人...王璐有一年从意大利回来探亲,想去上海祭拜老姚,老爸却说已经没有电话和地址,找不到了,也不知道在哪个公墓,我们只好作罢,这就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如果有天我能来到老姚的墓碑前,我想献上一束菊花,悼念道:爷爷,我想你。
仅以此文祭奠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