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叔志异 卷一 昨日稿

 杂志某编，失其名，性粗豪健忘。辄失忆所在，不能自言来处；或奋笔终日而不一餐，人诘之，始悟三餐忘其两也；日有十事，失其八九，善忘一至于斯。忽语囧叔曰：“吾有选题百八十篇，俱各千字，汝可为乎？”叔问其详，则曰：“忘矣，归乃告汝。”一去月余。问之，以掌自劈其额曰：“此大事，其罪在我！奈何题不在囊中，归乃告汝。”一去又月余。时其刊乃三发。
一日，囧叔过于市，瞥睹一人，盖似某编，而头中裂，一目在，一目垂颊，风摆往复；额分左右，影绰见其脑，而胼胝亦折。急往扶问之。某忽仰面，以完目视叔，不见，复以手托垂目视之再三，顿足曰：“得无遇囧叔耶？吾正往寻汝，先失汝名姓，复失汝所在，彷徨无措，竟有此遇！”叔问其首，答曰：“此头善忘事，每失信于人，而吾惯以掌劈之，久而不觉如此，莫怪。”叔问何事，某俯首良思，青头嗡嗡，出入其首而不觉。无何，忽自挝曰：“忆矣！汝当交稿。”叔大惊曰：“是何言耶？选题尚未曾与老夫也！”某曰：“不妨，吾久忘此事，今尽誊于纸而随身携之。”乃遍现袋底，终出一纸。叔审之，题虽繁，不难。问：“何时？”某俯首良思，青头嗡嗡，出入其首而不觉。无何，忽仰面视天，泪如滴瓦曰：“昨日。”
叔怜其脑残，不忍害其饭具。及归，推端研徽，展宣提湖，自下而上，倒写逆书；所书者凡千余字一篇，其序盖“力勉宜，哉之戒”所类，更不推敲，亦不逡巡，须臾乃成。悬楣阴之，又复写，如此一百八十次，月日更替不可数。既迄，卷裹扃扉，往寻某编。见而问之，其已忘，叔惯亦不以为怪；观其首，囫囵圆整，并无间隙；而诘时日，则去稿期尚六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