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颇多，暗香何处

 “桂花香都飘到屋里头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桂花，更别说闻到了。中秋前几天的时候，隐隐似乎闻见了桂花香，觉得时令差不多了，满心欢喜停下来仔细闻，又没有了。后来怅惘地想，可能是哪个路过的女孩擦的香水吧。
走路的时候看影子，长长头发小小人影，在地上晃动，时而钻进扭动的树影里就找不到踪迹。树木的影子很动人，枝枝蔓蔓牵扯不断，又不时腾出空隙漏进阳光，疏疏密密里，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小时候幻想，假如不断变小，就能寄居在树木里，惬意地在树影里生活。
离开家以前所有中秋前后的辰光里，就像洗衣粉的清香可以随意染上衣物，桂花的香气平凡地染上那些闲散时光，香气里氤氲上少年做作却无伤大雅的闲愁，很宁和。
天气暖的时候，到了十一月都会有迟开的桂花在橙黄色阳光下脉脉含香。小学的时候每天回家走狮山路，靠近居民区矮矮围墙的那边墙根，长了很多瘦弱的桂花树，它们弱弱地倚在墙根，总是很委屈地和往来的汽油味为伴，但走的近时，那种甜香还是不由分说闯进鼻子里。东嗅西嗅、左顾右盼里，一个人回家的路就不会显得那么长。现在想想，之所以会喜欢植物，很大程度上在于那些穿插在居民区里的一个人回家的路，不会离开的花草树木给了当日百无聊赖、且极度失落的我一些很好的安慰。盯着鞋尖数数蚂蚁，抬头看看一排排水杉树软绵绵的叶子，树尖尖指向天空，把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偶尔在同学爷爷家停下来，采了他们家的一串红吸蜜吃。采了很大的银杏树叶带回家，期待晒干后做成一把娟秀的扇子。现在回想这些，那些零星时光的色泽突然间被描摹得很重，阳光稠密，天空瓦蓝，云彩低垂。所有场景被尽可能地美化了，缘于对假象的向往，对隐匿在记忆里可能安全的神往——温暖而不知忧愁，却忘了当日走路的小小孩童难以言语的百无聊赖，和似乎被弃置的巨大心理落差。
初三的时候中秋节正好连着十一，那次去了张公祠。纪念馆钱不知长了几岁的桂花树香得让人想把自己泡进去不要出来。桂花的香味甜软温柔，很有母性情怀，总是让我有进入睡眠然后做梦的冲动，它的香味可以安抚人的情绪。那个时候揪了桂花包在纸巾里面带回家，一路上盘算着要放进那个小小的粉红色心形瓷器里，满心欢喜。手心里染着桂花香，都不忍心去洗手。白衣飘飘的年代，傻气地看着美好，并且想留住它们。
乡下老宅后院也有一株桂花树，说是丹桂，会结子，虽然培养花木的人都说丹桂不值钱，不是名贵的品种。冬天的时候看到它挂了一个个小果实，很可爱。种了很多年了，头几年不开花。那个时候我还在小学，问奶奶要过多久才能开花啊，奶奶说隔个五六年吧。那时候想五六年好远，要过多久啊。到现在，过了岂止五六年了。当年不过一点点大的小树，如今早就长得像把大伞了，枝叶越过它自己原本的地盘，延伸到了后廊。今年春节爸爸又买了不少桂花树苗，还有几株紫薇，一并种到了乡下。再过了五六年，它们又会长多大。
这里整个城市几乎都在山上，树木葱茏，蓊郁苍翠，阳光打下来时，疏影颇多。但是很远的南方家里，这个时节该当在空气里随意游走的暗香，芳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