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甜到不愿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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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甜到不愿醒的梦
文| 文子
六月,我在东北巡拍,在拍完沈阳的最后一个顾客时,我瘫在的士后座上,如死尸一般。的士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向前、随便”。然后,闭上眼睛,塞上耳机,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我想我真的是累了,除了ipod传来的鲍比达,我还听到汽车的鸣笛声、迎面吹拂的午后热风灌入耳朵、车厢内电台DJ无辨识度的磁性男主播、一些叫人想不起名字的怀旧金曲、甚至是红灯停在斑马线边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我隐约着还听到没头没尾各自一句的路人对白。他们都夹杂在一起,凌乱无序,我没力气去厌烦和暴躁,闭上眼,无形里所有的音素都构成了我昏睡的强大背景。
司机的急刹车,把我从昏睡中震醒,我睁开眼睛,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车,全堵在桥上,挪动一步都很困难,我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城市,似乎和别的城市没什么区别。在一个硕大的蒸笼里,马路上冒着着热气,仿佛只要一根火柴,就能把整个城市引爆。可拉远目光,这桥下灰扑扑的楼,街市凌乱的招牌,水泥格子里蚁族一般的居住者,阴霾的浮尘笼在头顶,又仿佛任凭谁挥拳、冲撞、咒骂、鸣笛、呐喊——所有力量都可以被这座城市一一化解、吸纳。
于是我懵懂起来,这里是哪里,我在这里做什么。下一句话我要同谁说,谁真心想听,我又真心想同谁讲……其实,我一句话都不想要讲。我想把自己闷死在这个躯壳里。
就在这个时候,爸爸给我打电话,我摁掉了电话,给他回了信息,我说我在工作,晚点打给他。他给我回:儿子,多喝水多休息,别太辛苦,有空了回家看看。
看完短信的瞬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家。
一小时后,我退掉回北京的车票,买好机票回长沙。
经历了飞机、大巴、的士后,凌晨两点我站在了家门口。皎洁的月光把我的影子和树映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我粲然地笑笑,想起那个少年的我,他傻得一心只想离开这里,放学不想回家、天黑不想回家,哪怕是靠在院墙外看黑色的夜空,遥想有朝一日离开这里,自己要走多远,走到哪里哪里……都觉得比回家,有意义的多。
我在门口徘徊了很久,要用怎样的方法告诉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没有敲门,没有打电话,我一时心急,扯着嗓门就喊起来了: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我回家了。我看见灯光亮起、听到门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爸爸妈妈打开门,彻底的惊呆了,我一把抱住他们……
良久,爸爸才说,进屋吧。妈妈唠唠叨叨的说一些责备我的话: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床都没铺呢、你这大半夜的,也不敲门,光嚷嚷也不怕吵着邻居……
太久没听到这样温暖的碎碎念了,我怕我要招架不住,便借口去洗澡,躲避了这样的感动。在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真的回来了,原来不是被要求的那样,年底才能回来一次,我们都生活在离父母万里的地方,我们忙碌于工作、忙碌于恋爱、忙碌于交际和喝酒。我们变得越来越不爱给家里打电话,也越来越不想回家,因为我们都很忙,忙到觉得没有精力去做这个事情。我们仿佛被规定:只有年假和春节,才能回家。
爸爸在给我铺被子,妈妈在给我下面条。看到他们的背影,我多么希望我还是那个7岁的我,17岁的我……得不到的、未实现的所有的期待与梦想,都只关于我的未至的20岁、30岁。最甜美的事情,还是等待的心情。最快乐,也还是那段等待长大的成长。即使回不去了,也可以抽空做梦。好比今夜,甜到以为是不愿醒的美梦。不多不少,偷来几日,让我做回你们未曾离家的孩子。
就这样,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关掉手机,陪在父母身边,没有任何工作和人事的消息。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给爸爸发信息,我说你们都没问我为什么这次这么突然的回家?
爸爸给我回复:不论开心悲伤、安逸辛苦、这都是家。随时都可以回来,不需要原因。
这一次,我开心的笑了。从心底。
我现在明白了:家,是永远不远不近的存在。是你只要真心,总能抵达地方。我们犹豫了太久,它也从未灰心嫌弃。它只是等了太久,等着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