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女

（小说）
       应该为此羞耻，但也找不到足够自责的理由。我已经每一格每一间检查上了三遍，第一格四件内衣三件背心，没错，第二间六条连衣裙，一条长袖三条中袖两条短袖，另外放了三条腰带，对，第三格四件短上衣两条热裤，隔间放了六双格纹袜，一点没错。但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我好像少了什么，在上了锁的柜子里。
       是不是我三次都点错？还是我塞哪里了？一个我眼睛拐不了弯的地方放了我掉了的什么东西？我的身体好像还有穿着那件连衣裙的感觉，臂弯处被皮筋绷住的紧张感似乎还没褪去，但是那条连衣裙并不在我的柜子里，我能知道它不在了，但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样子。我想我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拿了，总比说被人偷了的好，拿了我东西的人会不会再放回来呢？回头望望空空的寝室，我在的时候她们都不在，而我不在的时候，她们在干什么呢？
       等一个正确答案不知会用多久，填上一个错误回答倒是快的很。我站在四楼阳台看着楼下来来回回走过的女生露出的乳沟，随机放着难以下咽的歌，where is the love song?...tell me i am not dreaming ...out of time.
       一觉醒来，站在柜子前，我觉得我又少了件衣服，或者又多了件衣服的体感？少的那件好像是上衣，好像是背心，还是什么？那么再数一遍。再数一遍。
       还是如此，没有变化，我觉得我没有数错，我的感觉也是对的，只是这办法不奏效，我要是想知道少了什么怎么少的，最简单不过的办法就是坐在柜子里，等着。
       我把所有东西堆放在一块儿，腾出最大的空挡坐了进去，合上柜门。这柜子比我想象中的大，至少高出许多，黑暗里面看不清太多东西，闭着眼睛摸索着自己的什物，像是重新发现了一遍，一边计数。
        三遍数过，我开始厌倦，门缝间隐约透着一点半点的光，斜侧过细细的柜缝落在了我的脚趾上。我看着它在我的脚趾上缓慢移动。我显得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耐心，也不惧怕身处黑暗的小空间内会被黑暗的小空间一点点蚕食，倒不如说这是我的空间，我是此间唯一活物，唯有我支配他们。
       在细细的光就快挪向我另一只脚前，我听到室友们都回来了，柜门外很快喧闹不止。她们一边大声叫嚷者肚子好饿快点叫外卖一边打开笔记本，放出开机音乐。那最喜欢泡养生茶的跻着拖鞋来开饮水机，抓着插头的她蹲下找插座的时候不慎撞到了我的柜子，我感到我右边的后背隐隐有酥麻的震感，过了一会儿还停留在我后背上不走。
       送外卖的在水开之前就到了，在楼下喊了几声，我听到一女生拎着零钱包出去了，她的说话声像是那个梳蜈蚣辫的女生。剩下的陆陆续续洗了手，继续坐在桌前击打肮脏的键盘，跟啪嗒啪嗒的键盘声一致的，嘴里也啪嗒啪嗒的说着有的没的，那所说的好像并不为我所理解，尽管每个字句我都能听懂。
       等那女生回来，还没打开，满屋子都是浓油赤酱的热气味，熟米饭没有被好好侍弄的蒸汽味道。塑料盒滋啦啦的声音总是让我感觉难受，受她一摆弄更加恣意，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噤，但好在没人发觉我的声音。
       我想偷偷看看那情形，会不会我一出柜子，她们就神奇的消失不见？这纯属妄想，没有的话，别人问起我为什么在柜子里不是更尴尬的事情吗？何况我从不解释我的事情。
       估摸着这时候她们都吃完盯着屏幕了，虽然吃的时候也盯着屏幕。从柜门缝间的一星半点能感觉到热气退散的很快，但咸味仍游荡着不走。忽然间我好像有点饿了，那种夹带着厌恶的饥饿，我只能简单猜测柜子外面，柜子里面的我是个饥饿的国王。
      饿着的人很快睡着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以后脚上的光线也不见了，我想着她们晚上一定还会回来，而我的答案还没得到解释，等在此间不同于别处的地方，小虽小，麻痹了我很多肌肉，甚至连感官，连神经也开始麻木，不过，难以置信却得到了许许多多的平静。静上一段时间，我甚至可以开始翻覆拨弄这宁静。
      我想又过了很多时间吧，但麻木的感官一定没有告诉我准确的感觉。我把自己的呼吸由快至慢，由慢至快调整一遍，再调整一遍，这身体也真的成我的身体，不该是它来影响我的感觉。隐隐的闹钟滴答声不快不慢，我告诉了自己现在的大致时间，向自己提交了一个猜测，估计她们今天又出去通宵了，还要求自己应该坚定信心云云，等着就等着呗。
      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说起来也没想过会等到什么，或许马上会有答案，或许一直没有答案。我这样想着，柜门外忽然有了什么动静。我没有伸出手，但柜门自己打开了，伸进来的脑袋上是我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