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梦·第一个梦

　　昨天晚上做梦，快到醒的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人疯了。
　　　　　　　　　　　　　　　　　
　　是梦。我用左手抓了抓右手，右手再从不禁的胸膛上沉甸甸地放下。一个人的清晨是如此缥缈静谧。悄然地看着外面沉沉的天，依旧是一团挥抹不尽的薄雾。而我也总是在黎明的时候无由地伤感。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梦？还是因为醒？但是我们醒来，我们又能怎样？
　　　　　　　　　　　　　　　　　
　　但是我得告诉你们，一个人疯了。
　　　　　　　　　　　　　　　　　
　　转过雨水冰凉的街角，漫不经心的脚步，空洞的眼神，暧昧的交谈，还有车呼啸而过。这是城市。
　　　　　　　　　　　　　　　　　
　　远远的。衣衫褴褛，席地而坐。近近的，低眉垂首，如佛，如雕塑。远远的，只有几个路人，缩着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依旧是低眉垂首。让我看到结局。
　　　　　　　　　　　　　　　　　
　　突然想起红楼，想起宝玉披着大红锦斓光着头赤着足在雪地上疾走的样子。转瞬间被一僧一道挽着双手飘然而逝。但我知道“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终究不过是旧时代一个悲剧文人软弱的遥想。或许“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更无限地接近于事实的真相。所以
　　　　　　　　　　　　　　　　　
　　我要问：宝玉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所以最后的石头只是一种浑我的境界。从红楼成书到现在来看，最不缺乏的就是结局，但还是无法从胭脂粉渍中窥出全梦。高鹗名正言顺的“后半部”也不过是小悲小喜的折腾而已。少了林妹妹，一向为宝玉欣羡不已的膀臂也就是宝姐姐雪白的膀臂偎着暖暖的烛光倾斜于蚊帐的一角，当然桌子上是涂抹不尽的四书五经。宝玉最终“仔细一想，真正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继而发愤攻书，好歹中了第七名举人。至于“文妙真人”的道号，倒不失为一块大红袈裟的好布料。然而至于《后红楼梦》、《红楼复梦》、《补红楼梦》随着高鹗带出来的一褡裢子闲书，无非是借尸还魂因果轮回仙家妙品一类的闹嘲，却单单于红楼本身没有关系。值得一提的是《红楼梦影》这本书，一开头就拿住了两个耍弄妖法的道士，倒有些小小意趣。
　　　　　　　　　　　　　　　　　
　　宝玉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有人说当了戏子；有人说当了药士；甚至有人说直接谋害了当时的皇上。不过大家一致都是那么说：至少宝玉当了和尚。仿佛人生的所有不如意之事都可以在佛门里获得永恒的解脱。剃掉了三千烦恼丝，缁衣麻鞋就是最好的忘情药。仿佛禅堂一步，便成了超凡入圣的莲台。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宝玉的死。
　　　　　　　　　　　　　　　　　
　　因为没有人喜欢那样残酷。
　　　　　　　　　　　　　　　　　
　　所以我就做了这样的一个梦。梦中的疯子，就是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