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海上花列傳
讀網友Tyger Tyger貼文「海上梦语两生花——论《海上花列传》中的苏白策略与张爱玲的翻译意图」（http://www.douban.com/note/150262490/?post=ok#last），非常有意思。
可以補充幾點……
《海上花列傳》裡的「文言」，當其出自人物之口、形諸對話之際，其實仍然是吳語 ---- 吳語的讀書音。不是官話。高亞白他們玩四書酒令，如果不用漢字寫下來，假使旁邊坐一位北方讀書人，那北方人還是聽不懂啊。
如果我們分類的根據是「吳語」或「官話」，那麼「蘇白」和書中人物口中的「文言」，其實應該劃歸一類，都是吳語。「官話」則是另一類，關係較遠。
因此，從吳語的角度說，刪去海上花列傳那些文言遊戲，海上花的吳語也就不完整了 ---- 不是少了風雅，而是少了「海上才子」的風雅。
應該不須要證明《海上花列傳》的「文言」是吳語（至少絕不是官話）吧？還是舉一個例證好了。
第四十一回。眾人討論四書的字音，要找出有四種以上讀音的字。
尹癡鴛忽抵掌道：「還有兩個，一個『辟』字，一個『從』字。『相維辟公』，音壁。『放辟邪侈』，音僻。『賢者辟世』，音避。『辟如登高』，音譬。」
查一查「吳音小字典」網站，果然四個字蘇州話發音都不同：避，陽去，bi。壁，陰入，pih。僻，陰入，phih。譬，陰去。phi。
若依官話，那麼尹癡鴛說「音避、音壁、音僻、音譬」就很奇怪了，因為聽來只有兩個音啊。
文言，未必就主情，未必就是大觀園式的理想世界。舉一個最明顯的反證：第五十一回的《穢史》，那是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應該沒啥「情」可說（至少我看不出來）。同樣的，在小說裡，《穢史》還是得用吳語吟誦，才符合韓子雲的原意。
如果我們分類的標準是「吳語」和「官話」的對比，那麼《紅樓夢》和《海上花列傳》的「文言」，其實也是兩類。甚至整個白話和文言合起來的語言策略，兩部作品也是兩套。
怎麼說呢？
《紅樓夢》的白話，當其俗的時候，是非常之惡俗（例如薛蟠的酒令、第九回的粗口），而《紅樓夢》的文言，則大體維持了雅言的風度。
《海上花列傳》卻剛好相反。《海上花列傳》的白話，依我記憶所及，絕無薛蟠式的語言，大體上是含蓄的。但是它的文言一旦俗起來，卻有《穢史》那樣的驚人之作。
這才是韓子雲獨特的語言策略吧。
至於書中不以妓女作詩為然，妓女也不因嫖客的才學折腰，我想那是寫實（和《花月痕》相反）。長三書寓不能和大觀園相提並論。妓女到底是妓女，不是小姐丫鬟。妓家文化的本質，畢竟是一種金錢關係，買春的本質，還是一種權力支配。妓女要是成群結隊闖進了讀書人的世界，豈不是天下大亂。這種妓女「不知再有何等客人要去做她」，應屬當然。俗話說的好，知識就是權力啊。
可以補充幾點……
《海上花列傳》裡的「文言」，當其出自人物之口、形諸對話之際，其實仍然是吳語 ---- 吳語的讀書音。不是官話。高亞白他們玩四書酒令，如果不用漢字寫下來，假使旁邊坐一位北方讀書人，那北方人還是聽不懂啊。
如果我們分類的根據是「吳語」或「官話」，那麼「蘇白」和書中人物口中的「文言」，其實應該劃歸一類，都是吳語。「官話」則是另一類，關係較遠。
因此，從吳語的角度說，刪去海上花列傳那些文言遊戲，海上花的吳語也就不完整了 ---- 不是少了風雅，而是少了「海上才子」的風雅。
應該不須要證明《海上花列傳》的「文言」是吳語（至少絕不是官話）吧？還是舉一個例證好了。
第四十一回。眾人討論四書的字音，要找出有四種以上讀音的字。
尹癡鴛忽抵掌道：「還有兩個，一個『辟』字，一個『從』字。『相維辟公』，音壁。『放辟邪侈』，音僻。『賢者辟世』，音避。『辟如登高』，音譬。」
查一查「吳音小字典」網站，果然四個字蘇州話發音都不同：避，陽去，bi。壁，陰入，pih。僻，陰入，phih。譬，陰去。phi。
若依官話，那麼尹癡鴛說「音避、音壁、音僻、音譬」就很奇怪了，因為聽來只有兩個音啊。
文言，未必就主情，未必就是大觀園式的理想世界。舉一個最明顯的反證：第五十一回的《穢史》，那是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應該沒啥「情」可說（至少我看不出來）。同樣的，在小說裡，《穢史》還是得用吳語吟誦，才符合韓子雲的原意。
如果我們分類的標準是「吳語」和「官話」的對比，那麼《紅樓夢》和《海上花列傳》的「文言」，其實也是兩類。甚至整個白話和文言合起來的語言策略，兩部作品也是兩套。
怎麼說呢？
《紅樓夢》的白話，當其俗的時候，是非常之惡俗（例如薛蟠的酒令、第九回的粗口），而《紅樓夢》的文言，則大體維持了雅言的風度。
《海上花列傳》卻剛好相反。《海上花列傳》的白話，依我記憶所及，絕無薛蟠式的語言，大體上是含蓄的。但是它的文言一旦俗起來，卻有《穢史》那樣的驚人之作。
這才是韓子雲獨特的語言策略吧。
至於書中不以妓女作詩為然，妓女也不因嫖客的才學折腰，我想那是寫實（和《花月痕》相反）。長三書寓不能和大觀園相提並論。妓女到底是妓女，不是小姐丫鬟。妓家文化的本質，畢竟是一種金錢關係，買春的本質，還是一種權力支配。妓女要是成群結隊闖進了讀書人的世界，豈不是天下大亂。這種妓女「不知再有何等客人要去做她」，應屬當然。俗話說的好，知識就是權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