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使节【12】：卫夏芷

夏至。
路人丝毫没有回家的心情，已是傍晚，白云像刚刚洗了澡在空中缓缓前行。风从远处过来，为了照顾白云的步调，它不规则地绕路而行；于是，清风不时撞到脸上，带着掠过白云的芳香。今天是太阳最容易展示自己的日子，正是它把岁月无限拉长。每个人的生命周期或短或长，却都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最长的阳光。
路人似乎也喜欢今天，他们不必担心堵车，因为即使多堵一会儿天仍是亮的。男女老少都有了富余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或者等待其他人做完事情。看上去，今天特别适合相聚，适合把话家常，适合蜜语甜言。
人心的情趣、希望都写在天空里，与白云搭伙，与清风为伴。清风绕过白云，清风拂过脸面，一绕一拂就淡化了世间的哀怨，强化了心间的愿景。路人对被拉长几分钟的时光并没有直观具体的感觉，可是他们浑身上下尽是收获的欢愉和轻松。像恋爱中人一样，相拥的除了嘴唇和身体，与时间相拥最为妙美。
卫夏芷正在回家的路上，月色还没有到来，需用夜色才能覆盖的声音仍在回响。他不徐不疾地看着路人的脸，注意路人的表情。他也会突然停下来，看自己的影像随车辆一瞥而过。也只有如此，才能在飞奔的城市、汽车和人心里看清自己。在一座城市呆的愈久，愈难看到真实的自己。映照出自己模样、情绪、状态的镜子遍布周遭，如楚歌般四面围困。虽然找不出什么理由证明镜子多了将误导判断，但是城市里飘忽不定的节奏确已蔓延。
在卫夏芷的情感方程式里，所有的系数皆是变量。他不确定终老的土地在哪，他不确定终生的工作在哪，他不确定终极的理想在哪……落脚安家的土地、养家糊口的工作以及深不可测的理想，这三个变量的共同存在推导不出合理的情感归位。相恋的人、相爱的他、相知的她、相许的你我，爱情方程式就此构成：X＋Y＋Z=情感归位。卫夏芷的奢望是，哪怕有一个变量确定，婚姻嫁娶便水到渠成。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没有和今天作别的意思，一改往日落日前遍地金黄的暖意，世界里都是湛蓝的清爽。一对恋人在卫夏芷前面踱步而走，女孩双手握着男孩的胳膊，一会儿把头压在男孩的胳膊底下，一会儿拽着男孩的胳膊，把自己的注意力转接到男孩那里。
这个无比清晰的情感归位等式为卫夏芷提供了退后一步思考的可能。只听见女孩对男孩说：“等我们搬家收拾妥当了，就去旅行”；男孩说：“搬家后直接去旅行，等回来再打扫房间收拾东西”；女孩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那房间怎么办？”男孩说：“房间放在那里，反正我们旅行回来才用”。
答案在风中飘，女孩和男孩的对话转弯抹角拐进了卫夏芷的心里。“房间等旅行回来才用”、“房间等旅行回来才用”……卫夏芷重复着这句话。他一直以为情感归位的条件是变量首先确定，然后是计算推导的过程。这对恋人不经意的谈话打碎了卫夏芷的逻辑方式：人才是最大的变量，它掌控着X、Y、Z，当人确凿无疑，当人以男人、女人、恋人的姿态出现，情感归位婚姻归属的方程式就成型了。人不变，土地、工作、理想的变化也只是比例格局调整。
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窗外继续透亮。白云不必担心清风，清风继续照顾白云。它们是熟识的老友，或匆匆相撞，或匆匆相见。这一天的傍晚很短，湛蓝清爽的光亮憋足了劲儿，没有过渡，没有玄机，时光扩展到尽头然后立刻涌入浓夜。忽然之间，天空中注满了满城风雨，天黑得像少妇的乳头。
卫夏芷仍然需要持续单身一人的生活。路遇那对恋人的家常谈话尽管捅开了他堵塞的管道、扭转了他肤浅的推理，短期内却仍然无法绕开方程式中的变量。人格再独立、再完整，也无法绕开家、养家的糊口方式、渗透到家庭生活里边边角角的理想；就像夏至的阳光再长，也要面对成长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