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
ほろほろと
山吹ちるか
滝の音
元禄元年（1688年），45岁的芭蕉先生来到现在奈良县的吉野川，就在上游的西河（にしこう）瀑布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我自己的翻译是“岂知棠棣落簌簌，唯听飞瀑音隆隆”。
每每想起“常棣之華，鄂不韡韡”这样的句子，总是同时又想起什么。小时候，父亲让猜一个西南官话地区的谜语：“兄弟七八个，围到柱子坐。哪个要起来，衣服就撕破。”答案并不难，但是今天的我已经不再在意答案，挥之不去，就是那“哪个要起来，衣服就撕破”的镜头般的画面。
夷谚云：“宗族裂而远，姻亲结以近”（Tsyvi jettae 'kâttae shoe, ghusa huttae jíttae tçi）。本来这是一句鼓励政治婚姻的说教，但是很多在外的夷人年轻男性和我一样，感触最深的还是前半句：兄弟会各自成家立业越走越远。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和弟弟大多是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相聚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想起点点滴滴，都觉得十分温暖。
有一次在外婆家，那时候弟弟刚学会爬，我大约刚上小学。妈妈说去厨房看一下还不什么的，就把弟弟放在沙发上，让我看好。我手捧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双腿挡在沙发外侧，信心满满地说，“没事儿，我挡着呢。”结果妈刚走没多远，我那生来精力充沛的弟弟不知道是怎样就从我腿上翻了出去，生生摔在地上趴着。我吓坏了，大叫一声。妈妈赶来，发现弟弟根本就吓懵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怔怔地都忘记了哭闹。妈妈顾不得责备我，赶紧把弟弟抱赶来，这时候弟弟才回过劲儿，哇哇大哭赶来。我好像因为这事儿后来挨了一责骂，不过这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为了这件事内疚了好长好长时间。
弟弟上幼儿园的时候，和父母亲住在母亲单位的大院里，而我和祖父母住在离我小学近的地方。单位大院的人都认识我弟弟，也许他天生就是惹人喜爱的吧（不像我从小就浑身是刺儿），不过据说还是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早晨有乡下阿姨带着小推车到单位里卖抄手的时候，妈妈就数好钱，交待好要买的个数，让弟弟去阿姨那里排队买抄手。一个小小的身躯就排在主妇的队伍中，所以卖抄手的阿姨总是不时多数两个抄手给他。母亲工作很忙的时候，也会让弟弟拿着饭票去单位食堂打饭。食堂的大叔说，每次从台窗下面伸出一个装着饭票的搪瓷钵但却看不见还没有台窗高的小身影的时候，就知道是我弟弟来了。直到现在，每当我看着弟弟小时候的照片，总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可爱的小身板是怎样乖乖地站在阿姨们的队伍中等着抄手，是怎样双手颤微微地把饭钵举过头顶又再接回来。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弟弟上学前班，我们终于在一个学校上学，并且一起生活了。我就记得那时候两兄弟特别开心，也没怎么吵过嘴。具体的事情却也一时想不起太多。有一次，中午我和弟弟一起去上学，路上要路过一个大水沟。我们俩说着话，就发现水沟里流出的肥皂水里带着一张钞票。我眼疾手快就冲上去捞起来，是一张两元的纸币。我们俩开心得不行，把纸币摊在我的塑料写字板上晾干。至于后来我们俩买了什么我也忘记了，反正两元这样的大钞，着实让我们俩高兴了好长时间。
还有就是我当时个头已经比较高了，弟弟还小，我们俩就自己发明一个游戏，我站得直直的，弟弟就说爬树，然后胡乱两下就爬到我身上让我抱着或者背着。我很喜欢背着我弟弟。特别是从外面背着回家的时候，我就嘴里学着电影里炮弹飞过的声音背着他快跑，然后时不时还学着炸弹落地爆炸的声音，同时停下来使劲把他耸一下，假装受到了炸弹爆炸的冲击。弟弟就会在我背上咯咯地笑个不停。还有什么两人对着对方扔枕头，一边扔给对方一边要接住对方扔来的枕头，然后才能不停地扔很长时间。傻傻地在一起乐啊乐，兄弟就是这个意思吧。
很快，弟弟长大了，家里挂满了他各种体育竞赛的奖牌，跳远、跳高、赛跑，还有各种各样的球类，这些几乎也成为了我这样一个体育白痴的骄傲。弟弟会在谈恋爱的时候给我描述他喜欢的女生的样子，也会在打了群架后给我说战斗惨烈的样子，会给我说老师出丑的样子，会给我说同学犯傻的样子。生病的时候想吃水蒸蛋，听歌的时候想买ipod，考试的时候会抄书，逃课的时候被逮到，所有的所有都会告诉我。
当我还在北京的时候，在成都上学的弟弟经常晚上躺在宿舍的板床上和我通电话，而我则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躺在沙发或者床上听电话。忘记说的是什么了，就记得可以说到很晚，甚至一边听着一边都开始做梦了还在迷迷糊糊地说。后来我搬到成都来的时候，我和弟弟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在盐市口的大街上。他看见了我，满脸笑意，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用手臂挽住我的脖颈。后来在成都一起生活的日子，最喜欢的就是他炒的回锅肉，我每次都因为怕长胖而不敢多吃，可又忍不住吃下好多。现在我偶尔因为招待朋友做一次回锅肉，总觉得怎么没有他做的味道。
分享的时间和空间，分享的生命，使得本来简单的快乐几何级数般增加。
现在，我们成都的两套房子就那样空着，没有人住，也没有出租。也许是要留着娶媳妇的吧。总有一天会是这样吧。就像小时候读过的句子“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说到这里，耳边又是那熟悉的歌词：
山吹、朝霧、水車、小屋
わらべ唄 聞える
北国の ああ 北国の春
あにきもおやじ似で 無口な二人が
偶には酒でも 飲んでるだろうか
あの故郷へ 帰ろうかな 帰ろうかな
山吹ちるか
滝の音
元禄元年（1688年），45岁的芭蕉先生来到现在奈良县的吉野川，就在上游的西河（にしこう）瀑布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我自己的翻译是“岂知棠棣落簌簌，唯听飞瀑音隆隆”。
每每想起“常棣之華，鄂不韡韡”这样的句子，总是同时又想起什么。小时候，父亲让猜一个西南官话地区的谜语：“兄弟七八个，围到柱子坐。哪个要起来，衣服就撕破。”答案并不难，但是今天的我已经不再在意答案，挥之不去，就是那“哪个要起来，衣服就撕破”的镜头般的画面。
夷谚云：“宗族裂而远，姻亲结以近”（Tsyvi jettae 'kâttae shoe, ghusa huttae jíttae tçi）。本来这是一句鼓励政治婚姻的说教，但是很多在外的夷人年轻男性和我一样，感触最深的还是前半句：兄弟会各自成家立业越走越远。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和弟弟大多是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相聚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想起点点滴滴，都觉得十分温暖。
有一次在外婆家，那时候弟弟刚学会爬，我大约刚上小学。妈妈说去厨房看一下还不什么的，就把弟弟放在沙发上，让我看好。我手捧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双腿挡在沙发外侧，信心满满地说，“没事儿，我挡着呢。”结果妈刚走没多远，我那生来精力充沛的弟弟不知道是怎样就从我腿上翻了出去，生生摔在地上趴着。我吓坏了，大叫一声。妈妈赶来，发现弟弟根本就吓懵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怔怔地都忘记了哭闹。妈妈顾不得责备我，赶紧把弟弟抱赶来，这时候弟弟才回过劲儿，哇哇大哭赶来。我好像因为这事儿后来挨了一责骂，不过这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为了这件事内疚了好长好长时间。
弟弟上幼儿园的时候，和父母亲住在母亲单位的大院里，而我和祖父母住在离我小学近的地方。单位大院的人都认识我弟弟，也许他天生就是惹人喜爱的吧（不像我从小就浑身是刺儿），不过据说还是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早晨有乡下阿姨带着小推车到单位里卖抄手的时候，妈妈就数好钱，交待好要买的个数，让弟弟去阿姨那里排队买抄手。一个小小的身躯就排在主妇的队伍中，所以卖抄手的阿姨总是不时多数两个抄手给他。母亲工作很忙的时候，也会让弟弟拿着饭票去单位食堂打饭。食堂的大叔说，每次从台窗下面伸出一个装着饭票的搪瓷钵但却看不见还没有台窗高的小身影的时候，就知道是我弟弟来了。直到现在，每当我看着弟弟小时候的照片，总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可爱的小身板是怎样乖乖地站在阿姨们的队伍中等着抄手，是怎样双手颤微微地把饭钵举过头顶又再接回来。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弟弟上学前班，我们终于在一个学校上学，并且一起生活了。我就记得那时候两兄弟特别开心，也没怎么吵过嘴。具体的事情却也一时想不起太多。有一次，中午我和弟弟一起去上学，路上要路过一个大水沟。我们俩说着话，就发现水沟里流出的肥皂水里带着一张钞票。我眼疾手快就冲上去捞起来，是一张两元的纸币。我们俩开心得不行，把纸币摊在我的塑料写字板上晾干。至于后来我们俩买了什么我也忘记了，反正两元这样的大钞，着实让我们俩高兴了好长时间。
还有就是我当时个头已经比较高了，弟弟还小，我们俩就自己发明一个游戏，我站得直直的，弟弟就说爬树，然后胡乱两下就爬到我身上让我抱着或者背着。我很喜欢背着我弟弟。特别是从外面背着回家的时候，我就嘴里学着电影里炮弹飞过的声音背着他快跑，然后时不时还学着炸弹落地爆炸的声音，同时停下来使劲把他耸一下，假装受到了炸弹爆炸的冲击。弟弟就会在我背上咯咯地笑个不停。还有什么两人对着对方扔枕头，一边扔给对方一边要接住对方扔来的枕头，然后才能不停地扔很长时间。傻傻地在一起乐啊乐，兄弟就是这个意思吧。
很快，弟弟长大了，家里挂满了他各种体育竞赛的奖牌，跳远、跳高、赛跑，还有各种各样的球类，这些几乎也成为了我这样一个体育白痴的骄傲。弟弟会在谈恋爱的时候给我描述他喜欢的女生的样子，也会在打了群架后给我说战斗惨烈的样子，会给我说老师出丑的样子，会给我说同学犯傻的样子。生病的时候想吃水蒸蛋，听歌的时候想买ipod，考试的时候会抄书，逃课的时候被逮到，所有的所有都会告诉我。
当我还在北京的时候，在成都上学的弟弟经常晚上躺在宿舍的板床上和我通电话，而我则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躺在沙发或者床上听电话。忘记说的是什么了，就记得可以说到很晚，甚至一边听着一边都开始做梦了还在迷迷糊糊地说。后来我搬到成都来的时候，我和弟弟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在盐市口的大街上。他看见了我，满脸笑意，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用手臂挽住我的脖颈。后来在成都一起生活的日子，最喜欢的就是他炒的回锅肉，我每次都因为怕长胖而不敢多吃，可又忍不住吃下好多。现在我偶尔因为招待朋友做一次回锅肉，总觉得怎么没有他做的味道。
分享的时间和空间，分享的生命，使得本来简单的快乐几何级数般增加。
现在，我们成都的两套房子就那样空着，没有人住，也没有出租。也许是要留着娶媳妇的吧。总有一天会是这样吧。就像小时候读过的句子“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说到这里，耳边又是那熟悉的歌词：
山吹、朝霧、水車、小屋
わらべ唄 聞える
北国の ああ 北国の春
あにきもおやじ似で 無口な二人が
偶には酒でも 飲んでるだろうか
あの故郷へ 帰ろうかな 帰ろうか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