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一脚浅一脚踏过肮脏的雪

雪已经开始化了；我只得在苦楝树下坐下，脱掉沾满泥浆的鞋子。我奋力脱着，可是泥浆已经渗到鞋子里面去了。袜子里面去了。皮肤里面去了。真皮里面去了。血液里面去了。骨头里面去了。骨髓里面去了。灵魂里面去了。连灵魂的影子，也都满布了深深浅浅的阴影——这些肮脏的、粗暴的、不可理喻的东西；如某种甩也甩不掉的残忍，像天生的胎记一样深深地刻印在纤细的足弓底部。
（如果你问我：你到底走过了哪里？
我将只可以告诉你
我曾深一脚浅一脚踏过肮脏的雪。）
雪渐渐化了，树下露出一个死婴儿的头来。所有路人都是被疑有罪的人人都噤若寒蝉。这细小的死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肮脏的雪掩盖了一切原罪的痕。
（如果你问我：你到底走过了哪里？
我将只可以告诉你
我曾经看见一个没父亲和母亲的死孩子。）
雪索性化了个彻底。所有红色，黑色，黄色的土壤都纷纷显露出来，就像三种颜色的花儿一样。还有破破烂烂的彩色塑料袋子，吃剩的方便面碗，废弃的旧电池。它们斑斓地躺在湿润的土地上，雪的痕迹正在叹息着一点点消失。
（如果你问我：你到底走过了哪里？
我将只可以告诉你
我还没有横渡过日本海啸后的太平洋，就因为污染死了九十九次。）
土地板结，开始龟裂，就好像这个四月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场莫名奇妙的雪。我开始穿上我的鞋。
（如果你问我：你到底走过了哪里？
我将只可以告诉你
告诉你、告诉你、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