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之一：标本收集

爱好之一：标本收集
一
蛾子奋力游入火焰中心
继而透亮。
透亮，也仅止于一瞬
继而焦黑，继而灰烬
继而被冰冻于火焰中心
低温处理，宛若琥珀。
二
又像是火焰奋力穿透了
蛾子的身体
在冷却之前
把透亮的标本留在了
蛾子的体内
然而仅止于一瞬
继而焦黑，继而灰烬
火焰留下来，蛾子得以永生
火焰被蛾子的身体固住了
而蛾子的身体乘机飞离
向火焰的外围，风吹灰扬去
三
光柱像标枪一般
从屋顶的疏漏处扎进来
一瞬间，微尘复活
在透明的光柱内螺旋运动
上升？下降？
——总之是块儿动态的琥珀
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来得更不经意也更加永恒
四
蝴蝶朝着墙壁飞去
白的投下黑影
黑的投下黑影
彩的亦然
黑影薄薄一片片，翩翩起舞
日继一日，年复一年
透凉的墙壁是个
耐心的标本收集者
——或许，这堵墙正是
若干蝶影拼凑起来的亦未可知
五
父亲有一个粗糙的泥罐子
口窄、颈小、肚大
里面装满了蜈蚣、壁虎、
一根黑索子般的蛇之类的爬虫
这是一口酒缸，它们都喝得烂醉
彼此胡乱地挤成一坨
漂浮、纠缠、沉淀
隔着不透明的罐身
我构思了一个动物园的草图
多少次我鼓足勇气
试图拿竹筷进去探查
然而每次我却紧按住瓶塞
屏住呼吸慢慢退向黄昏的深处
六
假如这些发胀的爬虫
从醉梦中突然醒过来
或者吐出一些泡泡状的胡言乱语
——简直不敢想下去
还是木格架上的玻璃瓶来得安稳些
那些樱桃也喝醉了
青的青黄的黄红的红
它们安静多了，假如我试着
摇晃一下瓶身，它们定会乐呵呵地翻滚
这总让我想起一些季节的沉积
或者坐在樱桃树下办家家的孩童
七
人总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自己的对应
有人说那是个地狱
也有人说是一座天堂
人总是把自己的标本装置于别人的身体
继而把那人麻醉、洗净、
浸泡于福尔马林、塞堵、用素布
紧紧裹缠、晾干、尘封又重见于天日
继而用大头针将自己的脑袋牢牢
钉在另一个人的两肩上
继而微笑继而大哭嚎啕
继而面无表情继而神圣
继而干枯继而标本一具
八
我总是追在那只大红公鸡的屁股后面跑
那屁股干瘪萎缩皱里吧唧
然而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
插在屁股四周的硬羽毛
然而硬羽毛也不要紧，要紧的是
我想钓到一条鱼，大小不论
不是为了吃，而是想收藏一具
较为完整的鱼骨架
甚或一具完整的鱼骨架也不打紧呢
——总之我追在那只大红公鸡
屁股后面跑着停不下来了呢
2011.03.27.13：00于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