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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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通电话的时候,黑夜的腹部覆在我六楼的屋顶。
月光凌乱顺着屋檐淌下来,像雨滴。
珏子说,来嘛来嘛,发财也在,我们吃串串。
记忆很旧,找不到串串的模样。拔开野花,摸到瓦房顶。那些爬在土墙裂纹中的闪电。
是小县城,是一中,是弯弯桥骡马街;
是糯米饭怪噜饭酸菜饭羊肉粉脆哨粉辣鸡粉,麻辣洋芋烙锅臭豆腐烧烤摊摊,是糍粑酸菜和豆豆折耳根吵腊肉;是豆豉活菜王马儿鸡火锅,豆花米豆腐冰粉;
是金沙大水岩孔白云山冷水河,是已经拆了重修的破房子已经消失了的拖拉机,是做饭的灶台锅底的油烟,是山坡上的坟头是狂欢的杀猪。
是大寂寞是小柔软,是记忆,也是乡愁。
是父亲额头的汗滴是母亲头上的白发,是盘踞梦境深处的碎片时光,是很深的夜晚飞过小镇的黑色鸟群,它们飞向何处停在哪里会不会疲惫会不会回来会不会枯萎。
2.
发财笑我搞不清串串,自己却理解错了私房。
她说要和黄平给我做模特,还要一起记录金沙风光。
电话里她兴致高扬,说话很大声,像抒情歌手耍流氓。
也不知校园那颗桂花树下,飘落的是雪,还是糖。
我很羡慕,发财活得投入又彻底,爱得忘我断得决绝,
笑得那么欢畅,哭得那么忧伤,却一直走在路上。
发财发了照片,透着非主流的活泼劲,
黄平安慰我:不要怕胖,英雄不问胖瘦,流氓不问岁数。
本质上,黄平、珏子和我是不是更像一类人,
在风雨中,静静站成一棵树,
偶然的爱情慢慢开花,
藏了伤疤任岁月流淌。
这么一坨人,当初怎么就成了朋友?
缘分。
情谊不一定永存但的确珍贵。
宿酒最醉,毒花最美,命运最无情,爱情太伤人。
停留在低处,上升到深里,看不清本性,却都想觉悟;看不清未来,却不愿麻木。
几条小命聚到一起,却动了真感情。
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将,
才不枉到这世间走一场。
3.
饭后珏子买了啤酒,准备就着花生看电影。
朱小词在房屋中等他,在黑夜中像一部黑白默片:
七个故事在串串上滚过走廊。不知道窗下有没有一只猫温柔地叫。
一座城池的后面,月亮升起来,
她想起回不去的故乡,
在桥上扎棉花的人。
珏子说他的肚子有点大,发财的笑声顺着电话传过来。
我们在网上说了很久,互道了晚安,
我躺进床里看北岛,
恰好翻到某页,写到:
当守门人沉睡,你和风暴一起转身
拥抱中老去的是,时间的玫瑰。
4.
这样的一个夜晚,甜美如同梦幻。
窗外,清晨,铃声响起,马蹄踏过。
我从记忆里取出这封信,让送信人交给珏子。
瓶中晨影,桃花盛开。
春风十里马蹄香,
踏遍唐朝边塞宋朝青楼,
无数个梦里,
送信人找不到收信的人。
珏子被绑匪绑到了梦里
更深的村子,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珏子每天修路修桥扎棉花,
找不到出城的路。
十八年过去,村里的女儿都已长大,
她们对着流水,梳妆打扮,穿上盛装,
然后嫁到对岸 另一个更深的梦里
走过桥上,她们揭开盖头,
对城墙上徘徊的珏子说,
不要醒来,不要害怕,
一枝玫瑰的春天。
正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