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法
六经皆史。史者先王之政典也，其精粹者谓之“经”。《庄子·天下》谓上古神圣大备，而后世分裂道术，乃为诸子。是以经者史之祖，史者经之孙，而诸子又史之兄弟，而集部为诸子之蕃息也。《前汉·艺文》之部列百家，祖于歆向《七略》；七略之先，有《六家要旨》，三者特就库府之图书类列之耳，非如今人之割裂诸子之学而号之曰“百家”也。至于谓“某家者流出于某官”，其意则是，其事则非，近代学者论之已足矣。予故曰：“四库本一家人耳！”
虽然，读一家人，有先读其父母者，有先读其兄弟者，有先读其姊妹者，有先读其子孙者。孰先孰后，一宜以读者为准。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所乐者何，则何者先读，此以情读之也。子又曰：“有生而知之者，有困而知之者。”所困者何，则何者先读，此以势读之也。以情以势，弗得而一之矣。但有先有后，则读书之通例也。有先有后不足，须有轻有重也。若为贫家之子，则多读诸子术业，习其一以为工、为商，得一位以立家，然后旁涉经、史、集部，悠游其间，不为过也。不然，则皓首于迂阔之文，何所立命？命而不立，读经读史，岂非枉圣贤之教耶？诸子之中，医兵百业之学，皆有之矣，诚一读之，岂无所获？又西学入华，其科学诸门，于四库皆应如子部，但于其间别立诸门即可。如化学若干家、物理若干家然也。就一以学，亦成一艺，能自养生矣。故曰：“书，择之而后读也。”
读书者，须先通字，又须通文，两不通，则文盲也，文盲读何书耶？读古书，宜先就师习学古文，然后就篇卷读之。今之中学生，已可粗读浅近古文。至于慧而好之者，又能深而研之。又有益深者，读书非读白文，而连章句注疏并读之。予谓先学古文，而读古书，此势所必然也。连章句注疏并白文而读，看似有精深之象，实则多徒慕虚名而已。白文未熟，而读章句，无一非割裂之学。故张岱有《四书遇》之作，谓不读朱子《章句集注》，以其割裂篇章，方读辄断，故但取白文，自思而得之乃书于简册，是之谓“遇”也。余历年来读书不多，皆害于章句注疏也。章句注疏故研究家之所不可缺，然研究家亦宜先熟白文，而后就章句注疏深考之也。不然则日月泊于注疏之海，何日登于原典之陆耶？不蹟原典，岂不溺死其间也耶？研究家溺死于章句注疏之中，则无暇读他书，则所读之书必少矣。所读之书既少，又乌得而成之为“研究家”耶？是亦所谓：“书，择之而后读也。”
予于读书，无多见识。但常慕诸葛武侯“读书观其大略”之风，恒叹己所读书之少、之浅。近来乃悟囊者之误，在不知择也。武侯盖亦能择者乎？不然，必陷与字句矣，何能卓而观其大略耶？予有此小见，书于此。既为自诫，亦为献芹。勿以善小而不为，苟为之，亦能有大获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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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读一家人，有先读其父母者，有先读其兄弟者，有先读其姊妹者，有先读其子孙者。孰先孰后，一宜以读者为准。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所乐者何，则何者先读，此以情读之也。子又曰：“有生而知之者，有困而知之者。”所困者何，则何者先读，此以势读之也。以情以势，弗得而一之矣。但有先有后，则读书之通例也。有先有后不足，须有轻有重也。若为贫家之子，则多读诸子术业，习其一以为工、为商，得一位以立家，然后旁涉经、史、集部，悠游其间，不为过也。不然，则皓首于迂阔之文，何所立命？命而不立，读经读史，岂非枉圣贤之教耶？诸子之中，医兵百业之学，皆有之矣，诚一读之，岂无所获？又西学入华，其科学诸门，于四库皆应如子部，但于其间别立诸门即可。如化学若干家、物理若干家然也。就一以学，亦成一艺，能自养生矣。故曰：“书，择之而后读也。”
读书者，须先通字，又须通文，两不通，则文盲也，文盲读何书耶？读古书，宜先就师习学古文，然后就篇卷读之。今之中学生，已可粗读浅近古文。至于慧而好之者，又能深而研之。又有益深者，读书非读白文，而连章句注疏并读之。予谓先学古文，而读古书，此势所必然也。连章句注疏并白文而读，看似有精深之象，实则多徒慕虚名而已。白文未熟，而读章句，无一非割裂之学。故张岱有《四书遇》之作，谓不读朱子《章句集注》，以其割裂篇章，方读辄断，故但取白文，自思而得之乃书于简册，是之谓“遇”也。余历年来读书不多，皆害于章句注疏也。章句注疏故研究家之所不可缺，然研究家亦宜先熟白文，而后就章句注疏深考之也。不然则日月泊于注疏之海，何日登于原典之陆耶？不蹟原典，岂不溺死其间也耶？研究家溺死于章句注疏之中，则无暇读他书，则所读之书必少矣。所读之书既少，又乌得而成之为“研究家”耶？是亦所谓：“书，择之而后读也。”
予于读书，无多见识。但常慕诸葛武侯“读书观其大略”之风，恒叹己所读书之少、之浅。近来乃悟囊者之误，在不知择也。武侯盖亦能择者乎？不然，必陷与字句矣，何能卓而观其大略耶？予有此小见，书于此。既为自诫，亦为献芹。勿以善小而不为，苟为之，亦能有大获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