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SCHE （2008.06.06）
午后斜倚沙发，日观天象。手中有旧时散佚图书数卷，皆已不全。闲时如此刻，翻阅品咂，聊作消遣而已。
某书某卷中道前朝花旦名角金少山金老板有游戏之作，成书《鼻血溅》。所述者乃浙东白莲旧事，江湖恩怨、儿女情杀，如此种种。书中言道浙省东南之地，古称“瓯越”，今之所谓温州，有民间豪侠结社名为“石梁派”。石梁派中皆食菜事魔，曾景从睦州青溪自号“小魔师”之人方腊起事。石梁派中乃有五老，蔡姓。排行以大贱、二贱至小贱，世人所传“五贱天王”者即是。
浙东瓯越之地自来民生艰难，石梁派中向以巨盗恶匪为业，播舟弄潮于湖海上，剪径劫道自州省间。十数年啸聚，不知有律令。而有司驰废久矣，莫不能制，遂任之化外。五老之后，派中长房乃有幼女，为魔教之众群奉为“圣姑”，又或称“受姬”。坊间传闻，年尚垂髫时，自犹以容色殊丽噪于一时。又曾作柳絮吟，善诗书、工于杂巧，遂得才名。性好月旦评赏，自许可臧否针砭而无一言虚置。时浙中风流子弟以诗文自荐门下，得一二字考语者即众皆以佼佼而视之。
后川中有陈姓狂生，名新杰。负笈游于浙省天目，又经行瓯越，得闻受姬之名。狂生意气，乃作传奇话本《蔡桃桂丽春楼遗事》，付梓行印。书中有言闺帷之私者，所关风月，语亦涉亵。不出月旬，浙东路所行话本皆为石梁中人肆掠焚尽。制版之坊间，亦无一生者，惟残垣中青烟徐徐矣。陈生望风而早遁，侥幸得一命，遂不复履足于浙省。盖魔教受姬，时年方不足二八，闺名桃桂。陈生不知何处风闻，桃桂小姐容颜绝今、风流无双，乃附会敷衍成话本。而不知蔡小姐桃桂者，魔教之受姬，浙东黑道之巨擎也。
金少山老板《鼻血溅》一书，即叙受姬蔡桃桂假以男装行走于江湖，偶遇扶桑岛金蛇郎君后人发三承志。二人偕行，共拜于大荒山青埂峰暴笑痴道人门下求法。受姬假托蔡英台之名与假托梁山伯之名之发三承志同门学艺五年有余。二人同寝同食、形影相随，发三承志竟不知受姬乃女身。及至艺成，二人于荒山之下依依话别，受姬假言家中有幼妹桃桂，可许之发三，望发三早至浙东，投书门上可结秦晋。发三乃指天盟誓曰：吾誓可昭天地，此生必娶你妹！
二人别于荒山之下，发三远去东海，受姬自归浙东。暴笑痴道人现身形于虚空，无奈言道：痴儿作此谵语，殊不当人子！
尔后经年，发三承志领高堂之命，浮槎东来。于石梁寻魔教五贱天王以报杀父之仇，乃知魔教五贱即为石梁蔡家五老。发三伏于蔡家“退思园”悠悠长草间，远望高楼。但见残月如钩，星疏风冷，不由思想往时同门学艺之蔡英台。彼时却见高楼之上，灯影明灭，有窈窕女郎自楼中出，凭栏东望。望断远山，惟见数星寥落，女郎不由黛眉颦蹙，愁绪难解，乃作歌吟曰：梁生山伯，寤寐思之。辗转难眠，耿耿难言。情思一缕，惟身系之。音若鹂啾百转，尽是相思渺渺，悱恻无尽之意
发三承志于长草间闻声远眺，乃见女郎容色清丽，眉目宛然，便一如当日大荒山中寝食偕同之人。发三不由似若雷薨，五内俱焚。乃潜行踪迹于楼前青石后，凝眸视之。向日同门之人今虽作女装，容貌依旧历历可亲。鸦鬓耳侧，彼时曾共厮磨；素手纤纤，彼时曾携之同游。细碎种种，自行东海后乃未有些时或可忘。今夜夜思想之人骤现于高楼，惟见容色憔悴，轻风一过便似可飘杳于天外，心内不由怜意大起。
女郎于楼上遍拍栏杆，自向河汉渺渺处言曰：妾乃教中受姬，向日祀于宗祠方知梁生即为扶桑金蛇岛遗子发三承志。发三承志、发三承志，汝何以却是发三承志？三郎可弃先祖发三之名，与妾从之乎？三郎便难弃家门，如若盟三生之誓于妾，妾弃此石梁蔡姓亦可也！
发三隐于青石之后，闻此几欲现身于楼前，向日想念之苦，恨不能倾吐一快。
受姬于楼上又续言道：三郎、三郎，惟汝姓乃妾之仇寇也；汝若非此姓，依旧妾之三郎也。发三之姓，纵弃之何妨？此姓亦非手足、亦非体肤、更非姿容。三郎，何不弃之，何不弃之？姓氏种种，原为无稽。譬若玫瑰，纵称其为菊花，依旧不改其芬芳；发三承志若改之名姓，三郎之英睿亦一无所损也！三郎，可愿弃之？可愿弃之？妾必以此蒲柳侍奉三生无悔，以偿三郎易姓改名之憾也！
发三于石后不禁喃喃自语云：若此，吾便依卿卿又何妨哉？卿卿若唤吾作爱，吾便若重生此世间；自此时起，发三承志便不复存也！
受姬不免惊觉，乃厉声问道：何妨宵小之辈于此窃窥于吾？乃不知吾受姬向不容情耶？
发三自石后转出身形，形至楼前言道：吾难言吾之名姓。吾尚未曾一如此时深恨吾之名姓。只因小姐不喜，若书此名姓于笺上，吾必化之为灰灰。吾心之于小姐昭昭，可明于日月。
受姬于楼上乍闻此声，不由回嗔作喜：三郎耶？三郎耶？不负妾日日思之！今乃梦中耶？三郎何以忽至？言此不觉呜咽做啼声。
发三振衣飞身于楼上，揽受姬入怀，温声言道：相思日苦，吾借之以过东海。相思日苦，吾借之以重会卿卿。相思日苦，我借之以重生世间，不复发三家之名姓也！
受姬不免羞红满颊，涩声言道：小女子浮浪之言俱为郎君所知，此大羞惭事！郎君或不见弃，而妾更有何面目于郎君前耶？不若借郎君青锋一挥，妾于九泉必化精魄随侍郎君三生也！
发三大惊：卿卿何忍弃我去之！此间重会，乃天地有情，神灵许之。你我必有三生之缘，方可共诉此衷肠，一尽心曲。卿卿何以为大羞惭事？你我心相许时，即为结缡，此生难弃。纵始身为齑粉，也必一并共之，混同难分！卿卿若去，吾必不独活！
二人便即于楼中盟誓，天地星月为证，私结姻缘。盖蔡家精修园林，退思园魁首于浙东，二人盟誓燕好之楼即为丽春楼。
受姬共发三私结姻缘，发三假托金陵旧族窦氏之子，名辅。后遂有金陵伍肆三作绘本演义《豆腐郎独占桃桂》，即以假托窦辅之名发三承志与受姬蔡桃桂之旧事而来。
金少山老板《鼻血溅》中，受姬乃仰药假死于石梁蔡家，发三承志恰此时蒙面仗金蛇剑，杀入石梁魔教中。魔教之众概莫能敌发三承志一剑之威，五贱天王蔡氏五老乃出，共布五行生克大阵，困锁发三承志。发三承志得受姬点拨，早得五行大阵之窍要，金蛇剑下无不披靡。五老为发三承志所伤，鼻血大溅，不得不遁退于山中。发三承志假称要戮尸以慰先父在天之灵，乃掠受姬棺木而去。
二人脱身，改易形容。乃扮作寻常俗夫村妇，自去海上魔都逍遥，后不复见矣。惟大荒山青埂峰前暴笑痴道人叹曰：此二子情奸恋热，抛家弃姓而共去之，委实不当人子。有感于情爱之纠葛，暴笑痴道人乃于青埂峰寻顽石一块，假托他人之名以书此事之种种巨细于石上，铭之曰：风月宝鉴。后有墨客曹聚仁游于大荒山，忽见此文，爱其清丽，乃墨拓印之。后结以成册，付梓坊间，托名为《石头记》。成书付梓之时，曹公又于书扉题词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受姬痴，谁解其中味。
某书某卷中道前朝花旦名角金少山金老板有游戏之作，成书《鼻血溅》。所述者乃浙东白莲旧事，江湖恩怨、儿女情杀，如此种种。书中言道浙省东南之地，古称“瓯越”，今之所谓温州，有民间豪侠结社名为“石梁派”。石梁派中皆食菜事魔，曾景从睦州青溪自号“小魔师”之人方腊起事。石梁派中乃有五老，蔡姓。排行以大贱、二贱至小贱，世人所传“五贱天王”者即是。
浙东瓯越之地自来民生艰难，石梁派中向以巨盗恶匪为业，播舟弄潮于湖海上，剪径劫道自州省间。十数年啸聚，不知有律令。而有司驰废久矣，莫不能制，遂任之化外。五老之后，派中长房乃有幼女，为魔教之众群奉为“圣姑”，又或称“受姬”。坊间传闻，年尚垂髫时，自犹以容色殊丽噪于一时。又曾作柳絮吟，善诗书、工于杂巧，遂得才名。性好月旦评赏，自许可臧否针砭而无一言虚置。时浙中风流子弟以诗文自荐门下，得一二字考语者即众皆以佼佼而视之。
后川中有陈姓狂生，名新杰。负笈游于浙省天目，又经行瓯越，得闻受姬之名。狂生意气，乃作传奇话本《蔡桃桂丽春楼遗事》，付梓行印。书中有言闺帷之私者，所关风月，语亦涉亵。不出月旬，浙东路所行话本皆为石梁中人肆掠焚尽。制版之坊间，亦无一生者，惟残垣中青烟徐徐矣。陈生望风而早遁，侥幸得一命，遂不复履足于浙省。盖魔教受姬，时年方不足二八，闺名桃桂。陈生不知何处风闻，桃桂小姐容颜绝今、风流无双，乃附会敷衍成话本。而不知蔡小姐桃桂者，魔教之受姬，浙东黑道之巨擎也。
金少山老板《鼻血溅》一书，即叙受姬蔡桃桂假以男装行走于江湖，偶遇扶桑岛金蛇郎君后人发三承志。二人偕行，共拜于大荒山青埂峰暴笑痴道人门下求法。受姬假托蔡英台之名与假托梁山伯之名之发三承志同门学艺五年有余。二人同寝同食、形影相随，发三承志竟不知受姬乃女身。及至艺成，二人于荒山之下依依话别，受姬假言家中有幼妹桃桂，可许之发三，望发三早至浙东，投书门上可结秦晋。发三乃指天盟誓曰：吾誓可昭天地，此生必娶你妹！
二人别于荒山之下，发三远去东海，受姬自归浙东。暴笑痴道人现身形于虚空，无奈言道：痴儿作此谵语，殊不当人子！
尔后经年，发三承志领高堂之命，浮槎东来。于石梁寻魔教五贱天王以报杀父之仇，乃知魔教五贱即为石梁蔡家五老。发三伏于蔡家“退思园”悠悠长草间，远望高楼。但见残月如钩，星疏风冷，不由思想往时同门学艺之蔡英台。彼时却见高楼之上，灯影明灭，有窈窕女郎自楼中出，凭栏东望。望断远山，惟见数星寥落，女郎不由黛眉颦蹙，愁绪难解，乃作歌吟曰：梁生山伯，寤寐思之。辗转难眠，耿耿难言。情思一缕，惟身系之。音若鹂啾百转，尽是相思渺渺，悱恻无尽之意
发三承志于长草间闻声远眺，乃见女郎容色清丽，眉目宛然，便一如当日大荒山中寝食偕同之人。发三不由似若雷薨，五内俱焚。乃潜行踪迹于楼前青石后，凝眸视之。向日同门之人今虽作女装，容貌依旧历历可亲。鸦鬓耳侧，彼时曾共厮磨；素手纤纤，彼时曾携之同游。细碎种种，自行东海后乃未有些时或可忘。今夜夜思想之人骤现于高楼，惟见容色憔悴，轻风一过便似可飘杳于天外，心内不由怜意大起。
女郎于楼上遍拍栏杆，自向河汉渺渺处言曰：妾乃教中受姬，向日祀于宗祠方知梁生即为扶桑金蛇岛遗子发三承志。发三承志、发三承志，汝何以却是发三承志？三郎可弃先祖发三之名，与妾从之乎？三郎便难弃家门，如若盟三生之誓于妾，妾弃此石梁蔡姓亦可也！
发三隐于青石之后，闻此几欲现身于楼前，向日想念之苦，恨不能倾吐一快。
受姬于楼上又续言道：三郎、三郎，惟汝姓乃妾之仇寇也；汝若非此姓，依旧妾之三郎也。发三之姓，纵弃之何妨？此姓亦非手足、亦非体肤、更非姿容。三郎，何不弃之，何不弃之？姓氏种种，原为无稽。譬若玫瑰，纵称其为菊花，依旧不改其芬芳；发三承志若改之名姓，三郎之英睿亦一无所损也！三郎，可愿弃之？可愿弃之？妾必以此蒲柳侍奉三生无悔，以偿三郎易姓改名之憾也！
发三于石后不禁喃喃自语云：若此，吾便依卿卿又何妨哉？卿卿若唤吾作爱，吾便若重生此世间；自此时起，发三承志便不复存也！
受姬不免惊觉，乃厉声问道：何妨宵小之辈于此窃窥于吾？乃不知吾受姬向不容情耶？
发三自石后转出身形，形至楼前言道：吾难言吾之名姓。吾尚未曾一如此时深恨吾之名姓。只因小姐不喜，若书此名姓于笺上，吾必化之为灰灰。吾心之于小姐昭昭，可明于日月。
受姬于楼上乍闻此声，不由回嗔作喜：三郎耶？三郎耶？不负妾日日思之！今乃梦中耶？三郎何以忽至？言此不觉呜咽做啼声。
发三振衣飞身于楼上，揽受姬入怀，温声言道：相思日苦，吾借之以过东海。相思日苦，吾借之以重会卿卿。相思日苦，我借之以重生世间，不复发三家之名姓也！
受姬不免羞红满颊，涩声言道：小女子浮浪之言俱为郎君所知，此大羞惭事！郎君或不见弃，而妾更有何面目于郎君前耶？不若借郎君青锋一挥，妾于九泉必化精魄随侍郎君三生也！
发三大惊：卿卿何忍弃我去之！此间重会，乃天地有情，神灵许之。你我必有三生之缘，方可共诉此衷肠，一尽心曲。卿卿何以为大羞惭事？你我心相许时，即为结缡，此生难弃。纵始身为齑粉，也必一并共之，混同难分！卿卿若去，吾必不独活！
二人便即于楼中盟誓，天地星月为证，私结姻缘。盖蔡家精修园林，退思园魁首于浙东，二人盟誓燕好之楼即为丽春楼。
受姬共发三私结姻缘，发三假托金陵旧族窦氏之子，名辅。后遂有金陵伍肆三作绘本演义《豆腐郎独占桃桂》，即以假托窦辅之名发三承志与受姬蔡桃桂之旧事而来。
金少山老板《鼻血溅》中，受姬乃仰药假死于石梁蔡家，发三承志恰此时蒙面仗金蛇剑，杀入石梁魔教中。魔教之众概莫能敌发三承志一剑之威，五贱天王蔡氏五老乃出，共布五行生克大阵，困锁发三承志。发三承志得受姬点拨，早得五行大阵之窍要，金蛇剑下无不披靡。五老为发三承志所伤，鼻血大溅，不得不遁退于山中。发三承志假称要戮尸以慰先父在天之灵，乃掠受姬棺木而去。
二人脱身，改易形容。乃扮作寻常俗夫村妇，自去海上魔都逍遥，后不复见矣。惟大荒山青埂峰前暴笑痴道人叹曰：此二子情奸恋热，抛家弃姓而共去之，委实不当人子。有感于情爱之纠葛，暴笑痴道人乃于青埂峰寻顽石一块，假托他人之名以书此事之种种巨细于石上，铭之曰：风月宝鉴。后有墨客曹聚仁游于大荒山，忽见此文，爱其清丽，乃墨拓印之。后结以成册，付梓坊间，托名为《石头记》。成书付梓之时，曹公又于书扉题词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受姬痴，谁解其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