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数月整理游记：5.17——8.11

 2010年5月17日
晚上九点，告别了朋友也告别了合肥，我抱着不走回头路以一种真正流浪的身影走了，一点忧伤却又十分倔强的离开……
2010年5月19日
下午一时许到达西安，一出站面对的就是烈日，背着大行李包很快就是汗流浃背。西安，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古城，还没有过在城里转转，每每都是路过或是转车。我想不起为什么要把第一站放在西安，当时我只是逃避熟悉的生活抱着远行的态度，至于去往何方心里没底，没有一个什么引导让我找到方向；也许西安在我心中有点其他的信息含量——我认为它是中国的中心，犹如当年的长安，到了这里就是站在祖国的腹地，然后去任何地方都便捷。何况这里我还没来过，对于西安的众多景点我兴趣不大，就想站在古城墙旁伸手摸摸那粗糙的砖块。
   西安真是太热了，本想去找一个朋友的，后来因为距离远时间不够，朋友没来就一个人瞎溜达。车站对面就是城墙，很容易就找到去处。买了张地图，又发现了几个有意思的地方：首先是丝绸之路起点雕像群。凭“丝绸之路”四个字就能让我想起很多事情来，我一直都想较完整的走走这条路，不管通过什么方式，这路包含了太多的沧桑和道义；爷爷当年曾在玉门油田工作过，我不想等有机会去了那里而爷爷已经不在（2010年腊月底爷爷去世，享年79岁）；去年我在新疆骑行的时候遇到一个西班牙马德里的骑友，他独自从马德里出来，一路骑行已经四个月了，他要做的是骑完这“丝绸之路”，终点就是西安。
   其实雕像群并没什么可看的，只是几个或骑或牵着骆驼行走的情形。雕像不大，几个孩子在玩耍，一个老爷爷旁边坐着。
   然后去了一个喇嘛庙，被称为西北唯一的一座喇嘛寺庙。我到的时候，没见着喇嘛，大堂也锁着门。寺庙挺新的也融和了西北汉族的建筑风格，没有了古老的韵味。其实能在西安见着也很喇嘛庙也很欣慰了，我把随身带着的哈达剂在门环上，也希望能祝愿自己平平安安。
   除了当日的天气，西安真的不错，很实在。想到了许巍，坐在城墙边，听着他的CD……夜晚的古城很漂亮，装饰过的城墙华丽又耀眼；若有时间再来此地慢慢品味吧，我买了晚上去西昌的火车。“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那些没到过的远方总是魂牵梦萦，在西安至少让我决定了下一站——大凉山！
5月20日
去西昌的火车上有许多彝族人，跟我坐一起的就是一家彝族人。我从未近距离的接触彝族，只是看过一些文章，彝族——一个忧郁的民族，也就是因为这我才想去大凉山看看。正好旁边就是，我主动的跟他们打招呼。从外表看来，都是皮肤黑黑，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车上人多不好休息，他们就躺在过道上和座位下面。火车跑了一天多才到西昌，一路上我跟他们也越来越熟了。跟我说话的一个小伙子叫吉此子曲，20岁了，同行的是表哥表嫂及他们的儿子、两个表弟。他说家住在布拖的一个村庄里，我马上兴奋了起来，因为布拖我计划要去的，而同行的亲戚们住在普格。大哥大嫂不会汉语，一路上就和子曲闲聊，他讲了些我感兴趣的事：甘洛是加工制作彝族服饰的好地方，美姑县出美女，白石滩产一种白色石头；集会时杀猪杀羊不杀牛；普格与布拖在服饰上也有差别……还有他的遭遇
 今年二月份他爷爷去世了，三月份爸爸又因得病而走了，在家里他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家遭受了变故，生活很苦，上五年级的妹妹退学了，最小的弟弟还要吃奶，子曲很想离开这儿到外面去。后来遇到外地才招工的，要去东北干活，挣钱挺多。就这样他就跟这旁边的几个亲戚一块到了长春，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个骗局——什么活都没有，没收了钱，还打人。最后他们终于全部逃了出来，在那个非常陌生的城市，他们一无所有了，连衣物都没敢带，子曲的车票还是亲戚们借的。不管怎么说他们算幸运的了，能够侥幸的逃出来。我问几点能到家，他说暂时不回去，因为出来没赚到钱，连小糖果都没有带给弟弟吃，他很狼狈，非常沮丧,得在西昌找个活挣些钱带回家用。
这家彝族人很朴实。
5月21日
零晨到达西昌站，出站后没地方去，我跟子曲他们一起在车站旁找了个小旅社休息，五个床铺共25元。来西昌首先感觉风大；大嫂睡觉上身裸着。
  晌午，大哥、大嫂和儿子恼鬼回家了，还很舍不得。到了城里的车站就能感受到彝族文化的气息了——墙上的彝族文字，一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很多衣着破旧背着孩子的妈妈坐在地上等车。头饰、背篓、裹布、旱烟……首先刺激眼球的就这些
   我跟子曲和他两表兄（子生、子要）在街上逛，我们去了琼海公园，当时正热，气温很高，不如传说中的那个春城。据说当晚霞照在琼海湖边时非常美丽，可我没机会看到。
   他们仨儿把我送到去昭觉的车上，然后我们分开了，以为我们再相聚的机会很小了，心中难免不舍。他们跟我年岁差不多，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没挣到钱给家里买化肥，没钱给弟弟买吃的，就没脸回家；漂泊了几个月到了家门口了却不敢跨入，不是家人的要求而是不忍面对期盼的眼神。这种情景很难不让我想到自己，想到自己一次次冲动的离开家，一次次疲倦的回来。虽有不同处境，但年轻有最求的心是一样的。
去昭觉的路地图上不过是小小一段，竟然开了三个小时，那个山路路况很好，但拐弯众多而且很险，让我想起怒江山七十二拐。曲曲折折的盘山之路，风景很棒，沿途可见彝族风格的房屋，略似我们江南的瓦房，墙面多是白色，还画了些牛头。下午四点到达昭觉县城，城不大，但却仿佛走进了康定——只是藏民成了彝民。这里气温低多了，大概15°。他们的服饰果然很棒，我称之为“侠客”装，我如同进入了另一种空间，回到历史上某时刻。惊喜总是不断出现，只要离开熟悉的环境。这里人也很友善，拍照时虽然害羞，但并不反感；小孩都极其淘气，跟我重复着躲躲藏藏。
晚上没事就在城里溜达，看见一个彝式酒吧，摸摸口袋忧郁了下最后还是进去了。除了我还有一桌学生模样的孩子。后来他们邀请我一起喝，有的是高三学生，有的在城里工作。很友善的与我交谈，问我大城市的奇闻，也教我彝族的传统和风俗。但又一次深深感受到彝民的某种忧虑：他们认为这里偏僻落后，不仅不发达，而且当地的某些风俗也不好，更甚的是昭觉以及其他两个相邻的县的吸毒率竟然排全国前三；人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天爷就给了我们这块土地，就让我们生活在这里，也没办法……”。这里很多人都外出打工过，一个朋友还被骗到阜阳做传销。“我们其他没有什么，不能很好的招待你，只能喝酒，请你喝酒……”就这样我们喝到十二点多。
事后，我在读《民族学通论》时，看到有关“凉山彝族奴隶制的特点”——“与古希腊、罗马的奴隶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基本没有商品生存，因此商品交换也没有形成独立的经济部门。20世纪初，由于帝国主义侵略，鸦片烟输入凉山，大小军阀为了扩充势力，强迫彝民种植罂粟，并以枪支交换，致使鸦片在这里泛滥，出现畸形的商品交换。从生产力方面可以看出，凉山彝族奴隶制社会不是在正常条件下发展和延续下来的，具有原始的落后性。”也许这是如今鸦片在这仍然泛滥的历史原因了。
5月22日
 来昭觉第二天，这里天气我很喜欢，春天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很长。都说“不到昭觉不算到凉山”，昭觉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也曾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所在地。这里有很多稀奇的东西：这里人大多穿深色的服饰，那种“侠客”装分白、蓝两种，都是用羊毛做的；许多毕摩——如同“算命先生”在路边帮人看相卜卦，甚至有些毕摩拿着鼓边跳边口述“神语”，旁边有一大群人围着，和我一样好奇。关于毕摩我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是彝族的一种宗教仪式，印象中毕摩的神奇和地位都是很高的，而如今都只能在路边摆小摊、让人围观，似乎没有了威严。
 路边卖的生活品都是造型奇特又美观，彩色的木碗彩色的腰带还有很长的银耳环。这种手工纹饰的木碗很有名的，当地有专门的作坊，并且所有的餐具都有特色的纹路和色彩，常常有外地人慕名前来。
 走在城里，会发现这城不大而且拥挤，路边全是彝民。很多人在路边坐着或站在、三五成群更多是一两个人，但很奇特——他们都在喝酒。不为什么，只为喝酒，空酒瓶随意躺在路边；女人抽烟在这里很正常，穿着大披衣、蹲坐在路边抽着烟，任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抽烟的彝族女人”——俨然可以成为一幅组图。
这里彝族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常常能够看到寒心的画面——一个小孩在拾垃圾、身上背着一个更小的孩子。看到这些孩子，你会不安的，孩子似乎比成人更懂事，他们劳作着却从不抱怨，没有想过该不该……我也计划以后去外地，一定多多观察当地的孩子，想忠实记录，并称——《中国孩子》
在一条路的尽头，有几间老房子，是一个制作披衣的作坊，看着他们特别细心一遍遍重复着。
晚上，昨天喝酒的一个朋友又请我们去唱歌。后来才知道根据传统，客人要备酒的，我也买了一箱酒。这里很流行一首歌《走出大凉山》，歌曲动感墙又带着伤感。这次我来到这里才发现从这里走出去竟然有许多音乐人，而且这里的孩子都爱唱爱弹。也才知道以《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流行歌手阿木就是彝族，而且跟我们一起喝酒的竟有一个是他表弟，从北京回来参加高考的。
我们大概十多个人喝到十二点多，又是醉醺醺的回去。
5月23日
离开昭觉到美姑——据说一个出美女的地方，名字也是那样的美好朴实。昭觉的车站收费管理有些问题，车站售票员敌不过小巴车司机，司机要的价贵几块钱，而且不给补成，必须地！车站售票员阿姨跟我聊天，说她曾经被一个司机打过，因为司机认为这阿姨叫来了市物价部门。无奈，我还是上了这辆黑车，拍了这车的牌照。
去美姑的路不是很好，走了两个多小时；路边的风景却很好，沿途的山路、路边的吊桥、桥上的彝民构造了很美很宁静的画面。最精彩的是看到孩子们光着身子在江边嬉戏打闹很是快乐……
这儿人们穿着要比昭觉漂亮些，那种百褶裙看得我心动——“飘摇着婀娜百褶裙款款走来的彝家阿妹……”
美姑俨然是彝族的天下，一下车就觉得自己真是外人。他们也一直看着我不放，直到一个汉族大妈过来跟我交谈。她问我住不住旅馆，很热情也很严肃的告诉我，这里都是彝族，你要小心，他们不好，还是到她家住安全。我推迟了半天最后还是跟她走了，大妈戴着志愿者的小红帽，边走还边拾些酒瓶和矿泉水瓶，这都能换钱。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是我这些年住过最差的旅馆了，之前还跟我说是席梦思！旅馆也就是他们家，在一老民居三楼，房间都很脏很乱，到处是捡来的瓶瓶罐罐，挑了半天还是挑了一个算是比较干净的床——阳台过道上搭建的小房间，也就是一张床，一个木板当作门，被子换来换去都一样破旧、脏和粗糙，好歹在床上就能看见美姑的街道，而且房间也确实便宜。大妈出门必须把门锁上，虽然我还在房间，也不知是防别人还是防我。大妈话也很多，跟我说起她多少年前来到这里，遇到各种事，培养许多孩子上学，孩子有的当兵有的上大学还有个博士；也说起以前这里多么乱，那些彝民就爱抢东西还打人。现在就她跟老伴两人住这里，而且彝族他们是不接待的。
美姑城不小，依山而建很多上下坡，城区规划无规则，感觉挺乱的。遇到三个小男孩，特别能闹很雷人，跟我聊了几个小时的CF，一个孩子还常常玩通宵。还好我也玩过这游戏，跟他们瞎侃，他们还嚷着让我找高手教他们……6点钟他们得回去，不然会被老妈骂。
美姑的晚上很热闹，一个小广场上全是跳舞的，从老人到孩子全城参与，最小的才三、四岁，也很认真的学着；很多小男孩小女孩跟着身边的大人一起跳着，我录像，他们很高兴。旅馆大妈也在其中，看来生活就是这样：孩子、成人彼此尊重不加指责，身份与民族不同却一样热情洋溢，旁观者和参与者一起舞到最后。
美姑挺热，日照时间长，到八点钟才天黑。虽然晚餐的价格有点超出计划，有点心疼八块钱的蛋炒饭，但大妈的朋友送来了坨坨肉、荞饼和啤酒，也大饱口福。
美姑出美女，可我没见着，唯一看得还不错的一姑娘是一家饭店的门童。
05.24
离开美姑这个本想看美女的地方，想去布拖，这地名听起来就诱人。在昭觉转车的时候狠下心来买了那件看了好久的披风，纯白羊毛制作，披风下面有长条掉须直垂至脚腕，非常霸气，快乐着并也痛着……
读着手中的一段文字，后来也常常想起来，“布拖，没来之前就听说彝族是一个忧郁的民族，在西昌到布拖的车上，山路崎岖弯多，晕车已令我有点昏昏沉沉，耳边却想起了一阵低低的吟唱，旁边一位女子专注的望着窗外，哼着我听不懂的彝族小调，一会便已唱得泪流满面，那忧郁和伤感的歌声便一直徘徊在我耳边……，后来问及当地的一位老师，才知道歌词大意：我想象雄鹰一样翱翔于天空可是我没有翅膀，我想象猛虎一样驰骋于丛林可惜没有老虎的身躯……是说可恶的父母订的娃娃亲害了她，使她受困于山林之中，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到了布拖，没找到去处，还陪同车来的一兄弟去了次县人事局，领公务员考试书籍，看来哪里都一样啊。沿着街道转了几遍满是失望，曾盼望已久应该带着忧伤带着冷落景致的地方竟是如此喧嚣，林立着上铺、规整的街道、闷热的天气让我有点无处是从。常有这种感觉困扰着我，找不到入口找不到切入点，感触不深，来来去去留下的只是地名，还有很多表现的繁荣，我不是想看看到他们贫穷的场景可是眼前的确实不想多看了。
想到子曲，就是那火车上遇到的彝族人，就是今年爷爷去世、爸爸去世、妹妹辍学、小弟弟在吃奶、他外出务工被骗的身无分文。他给我留了地址和电话，我试着跟他联系。取得联系后我决定不停在布拖县城，马上赶去。子曲家住布拖县拖觉区觉撒乡二村，上了最后一班去拖觉得车，10块钱，感觉离他们家近了，其实到了拖觉后去一个不太具体的地方，没有车也找不到他家的路情况下是感觉更远了。好在最后终于到了，很受欢迎来到纯朴的彝家。村子不大，人也很少，在一个山坳里，庄家也只能在山边缘开垦。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彝居，他们的生活处境、他们的辛酸故事虽然早有准备，可到了之后还是不可想象，太真实的东西让人受不了。我也算是第一个外地游客了。
小土房、栅栏、稻草和树枝、跑来跑去的小鸡和小猪；黑黢黢的房屋、两张床、一个火塘一个收不到信号的电视；一个妈妈和四个孩子——简单的说，这就是子曲的家。
我试着去适应、习惯和理解这种生活，好在我适应能力强。
05.25——05.26
我的到来有一点打乱了他们家的生活，即便他们一样的劳动一样起早忙完的干活。妈妈要杀猪款待，我拒绝了；杀鸡，我也拒绝了。子曲一遍遍的说这是习惯、传统，不然会对不起我的，但我还是不忍心让他们破费，因为生活是如此极端贫困。
跟大伙在一起吃烤土豆、荞饼和一些我吃不惯的食物。土豆有点老，是因为今年天旱雨水少，新土豆都还没长好；有一种酸酸的汤我真是喝不惯，可这是唯一的菜了，所以我老不停地吃土豆。围在火塘周围，大家蹲坐着，食物就盛放在地上一起，家里没有盐和味精，只有白天我跟子曲摘得花椒。有时会有亲戚送些米粉汤，那算是好东西，只能给两岁的弟弟吃，弟弟吃了又要拉肚子，身体很虚弱。吃饭时最讨厌的是那些小鸡小猫儿还有猪就在旁边不停的窜来窜去，撵出去了又跑回来，我们没有桌子，我的碗里都是些泥巴。电视信号器坏了，只能看碟子，为了省电不常开；屋内仅有一个小白炽灯也是必要时才开一下，我们借着窗户上的亮光，围在神圣的火塘旁，烤着土豆，哄着小弟弟。
子曲的大弟弟叫色日，今年10岁，读小学四年级。色日聪明灵活会讲汉语，很勤快也很调皮，对我手机里的游戏非常热爱。子曲的妹妹是我最心疼的了，15岁，爸爸去世后本来上五年级的她辍学在家干活，很多体力活都由她跟妈妈做。每天一大早出门，去田里劳作，或者去山上采药，然后背回来晒干拿去卖钱；有时去干修路的活，从早到晚挣个十来块钱，都是很晚才回来。看她背着重重的背篓，还笑嘻嘻的煮饭、逗弟弟玩儿。她是我见过最劳累最善良的女孩，她不怎么说汉语，我们没怎么交谈，但她的笑容我一直都记着，她很美丽的。
我跟子曲带小弟弟去诊所看病，在办公室看到该村艾滋病感染病人名单还有吸毒死亡名单，再加上村子里的墙上到处都是反吸毒的标语，也让我对这个偏僻又贫困的小村有了新的认识。子曲也说，如果不是他陪着我逛，我身上的东西可能早被抢了……
我给小弟弟买了些饼干糖果，给家里买了点面条、盐和味精——这是仅可以做的。我从没在地里施肥过，但在这我跟他们一起施肥了一次，这化肥是阿妹从亲戚家借来的，她一个小女孩背了这么一大袋化肥回来，还走了山路，我从她脸上看不到气愤、难过和抱怨，有的是平和、安静和希望，她的不同她的那种淡定让我常常琢磨。
晚上村那边的小学校放电影，几乎全村人都去看了，也许大多听不懂，电影是《集结号》，好在战争场景可以让大家投入，可只放了一半就没有了，然后是艾滋病防御宣传片……
我来有几天了，身体不太好，胃疼，身上也有许多小疹子。阿妈很关心，虽不会讲汉语但老让子曲问我好些了没，阿妈还给我念了些“经”，问我感觉怎么样，“好多了……”。
晚上我和子曲还有色日三人睡另一个房里，本来是为子曲以后结婚盖的，现在也只能停工了。房里就一个床让我睡，他们俩打地铺；房间里有很多老鼠，在我脚上跑来跑去，最后只能从邻居家借猫过来；因为被褥不太干净，身上已经越来越多的疹子，只好穿着外套，可看到地上睡很香的孩子，我无言了。
5月27日
今天是藏历5号——佛祖释迦牟利的节日。喇嘛梅隆在远方为我祝福“藏历五号使我们佛教最高的释迦牟利节日，愿萨迦寺的佛光照亮你的前程，大昭寺诵经声永远保佑你，愿雪域歌声祝你一生开心；我祈祷文殊菩萨的慧眼求你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最好斋戒的话对你有很多好处，扎西德勒。”这份厚厚的祝福让我感动，而且一路上以及后来的川藏行以及摔伤，一直都有梅隆的祝愿和牵挂，12月也就是前几天他脑神经有些疾病，轻度面瘫，我在华西医院看望他，现在已经康复回家了。
下午我跟子曲带着小弟弟闲逛，山边一块草地上有百十只羊，放羊的是子曲亲戚。男人带着孩子看牛羊嬉闹，妈妈和小妹却在田地里劳作、上山采药。在此地，我有欣赏风景，因为这是块贫瘠的土地，只能感受到生活的艰辛、不易和不公。后来朋友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我懂而且确有体会，而后我开始忧伤——自己也是个“可怜可恨之人”。我帮不了别人，甚至帮不了自己……
草地上有一匹母白马煞是漂亮：洁白的鬃毛、壮硕的身躯、敏捷矫健的步伐，而且她身边有匹吃奶的小马，始终不让我靠近，我们三人围过来也徒劳无获。
我就看着她自由奔跑。
今天本来是要斋戒的，可子曲姑姑家建房，晚上杀羊招待招待帮忙的邻居和工人，我也成了客人。我无法抗拒久违的肉香，子曲也想弥补些。二十多人杀一只羊，切成大块放入火塘上煮，就着米饭吃羊肉，还是少有的，羊肉煮的实在不好吃，但这么多人蹲在一起围着一堆牛肉和一堆米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是壮观。那天吃饭的情形久久难忘，想必很难再遇到一次。
他们说，你不是记者也不是来旅游的，那就是找老婆的，带一个回去吧。还嚷着让我看看旁边的一姑娘，给她照相却始终害羞的躲开，他们不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是的，明天要离开了。子曲说对不起，他说我瘦了好多，再过些日子他也要出去找工作；其实我本想再待些日子的。把我那双运动鞋送给了子曲，他高兴坏了，一串从拉萨买的项链留给个阿妹；我也收到一条彝族腰带。
晚上子曲跟他朋友说话到很晚，我腿上和身上许多小疹子奇痒无比，今晚又是无眠了。屋外大雨哗哗……
几个月后，色日给我打电话说，姐姐去新疆采棉花，哥哥到西昌找活了，妈妈带着弟弟在地里干活，希望我能过去过新年。
5月28日
离开子曲加，离开这彝家贫苦生活，也离开这善良又为难的一家人。下午两点左右到达西昌，又见车水马龙、游人信步、酒吧醉汉、广场歌舞……
晚上的火把广场很热闹，我凑热闹跟着瞎跳了一会儿，今天闹肚子，很糟糕……宿西昌，好好的洗了把澡，用牙膏涂抹身体。
我整理日记时发现了这么一句话“人从原先的环境中走出来的速度跟不上交通工具的现代化；不管昨天我在哪里，那里人如何生活，此时我穿梭于车马、闲情舞步”。
傍晚接到沫沫的电话，好久没联系了。她在大理，准备回厦门一趟；左左要结婚了。
5月29日
   一大早出发，离开西昌去木里，一个神奇幻想已久的地方。听这名字就让我激动——木里藏族自治县，一个四川云南交界的山区之地，一个听起来荒野、朴实又格外安详的地方。西昌到木里县城的路很好，但是全是山路，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不断地重复重复着，八小时的车程让全车人都想吐，最后有一半人吐了，要不是最后终于到了县城我想我是憋不住的。这对我来说尚且首次，又一个不亚于怒江七十二拐，让我见识到了中国公路的“复杂多样性”。
来到木里已是下午，身心疲惫，对这个县城极其失望，找不到关于接下来深入的一点信息，车站售票员对很多地名都不清楚，这里的车次一般都是几天一班，看来这里已经闭塞了。这也怪我没做功课，资料不足；偶然见到一藏味酒吧 牌子上写着“旅游咨询”。我要了瓶大雪花5元，真是荣幸。酒吧里有免费的旅游书刊，一本县旅游局编制的小册子不错，图文并茂，上面的许多地方都没班车，只能撘一段然后徒步。
今夜宿木里小旅馆，15元。房内一贵州大哥晚上请我吃了饭，有油炸排骨，可惜胃不太好无福消受，现在我还记得那个饭店的小老板，聊了很多木里城的落后和生意的惨淡。
木里县城察觉不到多少藏区味道，就如同一个贫穷的小镇。这里的老年人多爱带小军帽，汉族、彝族、藏族在一起跳着舞；在一个石牌上刻着洛克当年徒步的线路，大部分现在还是一个荒漠之地难以到达……
如果再到木里我还会到那家酒吧坐坐，还有看看那家饭店生意如何。
5月30日
早早的起床，不起早就没车可搭了。告别木里县我往深处走。走了十多公里，开始搭车，搭了三辆车，有山东大哥、四川小哥，对我都非常的棒，都尽可能的多送我一段，还帮我问路。因为一出城就开始更闭塞了，路很差也没有路牌。我走路然后搭车然后又走路然后继续搭车，我觉得木里深处真的如此封闭，关键是交通上，人很少，车也就更少，荒漠的路段没有草没有树只有挖采的石头和颠簸的路坑……
今天很热又有大雨，行动有些慢。四川小哥把我把我送到豹子坪，我开始爬山，山的那一边就是木里大寺了。笨重又累赘的背包让我汗流浃背，不停的停下来休息，烈日炙烤、山路蜿蜒；慢慢的有了人家和田地，慢慢的可以看见寺庙的屋顶，一个喇嘛站在山头，我一点点靠近。下午三点左右来到这木里大寺——初来觉得有点寂静有点小的“大寺”。
木里大寺在此地非常有影响，历史上这里是木里王国。曾经的华贵权势、万人膜拜，曾经洛克眼里的神秘国度、惊奇探险，如今这儿依然遥远，但岁月沉浮留下的是宁静和淡然。寺庙在修建，（……）
佛堂后面就是一个废墟，倒塌已久了，听说文化大革命时破坏的。这里没有门票的，我进入佛堂转了一圈，拜了各位佛祖、护法神和上师。厅堂里有一个小喇嘛在值班，又带着我拜了一遍佛，送我一条哈达，还给我脖子上系一条红绳，说是保平安辟邪的。如今我还带着，记得有一次晚上我打车，司机说你那红丝带好，带上就不会害怕。小喇嘛法名加鲁绒，十六岁，人很好喜欢跟我聊天，他说也想出去行走。寺庙喇嘛人数不太多，还不时有人离开去外地谋生了。晚上我跟他们一起吃，几个小喇嘛做饭，忙得不亦乐乎；松柏的根特别适合拿来引火，一顿简单但可口的晚饭很快搞定了。他们有好几个厨房，三四个一起做饭，我觉得木里大寺的管理还是挺科学的——自己动手，而且分小组。
寺庙的旁边就有一个新建的宾馆，收费30元一间，住宿的人少；我嫌贵了点，最后鲁绒把我安排住他们厨房里一个床，也挺好的。
离开彝族进入藏区的一天，虽然很累但一天的感动，最后在灿烂的星空下熟睡……
5月31日—6月2日
继续呆在大寺，我挺喜欢这里。历史中的繁荣强势、现在的平和安定以及游人稀少不被打扰——具备这些因素的地方都会让我着迷。
所以这几天我就感受宁静，享受极为舒服的日子。我睡懒觉，然后去看小喇嘛们念经的尾声；每天都去拜一下各位护法神，以求得平安幸福，而且每天都收到哈达和红绳；寺庙里待客的点心也很好吃，有饼干、输油茶和奶渣，奶渣特别的酸；那天中午一位大喇嘛做了炖排骨请我去吃，看来这里已经开化了，听说去年还是不能吃新鲜的肉的。大喇嘛说他去一次拉萨花了很多钱，账还没还清呢，等有钱了再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年都往拉萨跑怎么还这么穷。
沿着木里大寺再往山上走，还有一个小厅堂，人更少，平时只有两三个喇嘛在这念经。小厅堂周围的风景最棒，站在高处能看得见大寺的全貌和远处的群山、荒漠的土地以及随风而变的云朵……这里有许多野桃树，好看却不好吃。
某晚上遇到一自驾大哥，从北京一路开过来，带着年迈的父母一路来这里，准备赶到西昌去，我想到来时的路，看来他们又得受点苦了。大哥好说话，回忆起年轻时跟女朋友一起漂来漂去，现在去的地方以前都已去过了；也曾陪同台湾学者专家来大陆考察拍纪录片，他能明白我的状态和感受。我问了下从这里去泸沽湖的路，他们正好开车过来，他说路上一个车都没见着，能看见猴子，看来我想想过去有些困难了。
木里大寺里还有一个支教志愿者——杨老师，来这里快半年了，说来也是奇怪，他是给小喇嘛们教汉语的。小杨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感觉疲惫和困倦，就辞了职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现状，女朋友还在老家等他。小杨重点大学毕业，工作也好，他说把带来的钱花完了就回去——上班
   杨老师给喇嘛们上小学语文，很逗很好处的一个人，还组织学生们去春游。因为鲁绒要值班没去我也就没去了。我们聊了这里的情况，支教的开心事儿和经过的困难，他房间里的许多药品是原先支教的大哥寄过来的，他最激动最难忘的就是第一天上课，全体学生也就是小喇嘛大喇嘛们每人献上哈达和祝福，厚厚的哈达……我想任何人都能体会到那种愉快之情。
   靠近木里大寺有一个小镇——瓦场，有学校、医院、菜市场，一个镇一条街，站在街上任何一处都能看遍。小杨显然对这里很熟，小喇嘛也来回在这里逛，这里最热闹的店就是一个彩票投注了，有便宜好玩的买法也有诱惑，就连喇嘛也热衷于此。小杨也买了，中了50块钱！请我吃了饭。
这几天鲁绒一直陪我聊天，像个大人一样照顾我，送我一个藏式戒指和班禅大师的像章。我一直记得鲁绒的一句话，“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他年纪不大却比其他成熟懂事也更稳重，他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他很羡慕我能到处走。现在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不知他还好么，那里应该很冷了。
在木里大寺呆了三天时间是这些日子中最安逸的了，不想离开。没有烦劳没有压迫，心里的欲望在这里化为乌有，很多问题在这种地方是不会去想的，也不敢去想不敢在佛法无边、纯粹至上的佛祖上师面前夸张自己的痛苦无助和炫耀过去和未来的辉煌，必须面对面的对话这些精神境界才能让我感到安全、平和、满足，有时会觉得这种感觉才更像是家。我喜欢有寺庙的地方。妈妈以前无意中说起一个梦，她梦到我出家了，妈妈很难过很担忧，而且我是因为想逃避这个世界……当初我觉得好笑，觉得是因为我常常提前旅行的经历让妈有了寺庙的幻影，可是现在我感觉妈妈的担心是对的，我心里深处确有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和逃避，不然几年过去了我为何还再重复着过去的流浪、重复着父母的眼泪和自己的愤怒、一直拮据着一直感伤着一直一次次告别着一直只要在人群中我就感到厌倦可笑和孤单呢？关于出家，我的境界还不够，牵挂太多，如果成真也未必不好。
“六月一日的晚上我梦到阿丹和张大胖”，日记中这样写到，可我已经忘了那个梦了。
6月2号
   今天上午是木里大寺最热闹的，有些从外地过来的朝拜者和给私家车开光的信徒，一个大叔答应搭我下山。我等着他们同时也亲眼看见这法式的流程，祝福他们。中午正好寺庙开饭了可是司机要返程，我就这样匆忙的放下碗筷就这样招招手告别了善良的喇嘛告别了如家一般的木里大寺。
   搭车下山到了豹子坪，招招手、彼此祝福告别，满车的人还要赶回甘孜。我等待下一个招招手相识、招招手惜别的人。搭车其实是个学问，我把握不好，有些车我看着他们路过却不想拦，很多时候我不太想搭车，不想给别人展示我的无助和困难。这和某些朋友不一样，他们高兴的谈起搭车的数量，上车前尽量谦虚的表现自己的艰难，上车后尽量兴高采烈的谈旅行经历。其实每一次受帮助我就多欠一份人情，他们不让还，可我都记得；没有什么比独自远行更让人感动和感怀、谦逊和真诚、明白缘分和偶然产生无法解释的世事关联了。你怎么还在炫耀走过的路呢，要做的事可多了！
     我在等车去水洛，一个诗意却陌生的地名。等了许久都没有车，一些车经过旁边的小店老板就告诉我是附近的工程车，跑不远。我就边走边等车，看着前方的路隐藏在树林中，我想水洛看来更偏了。为什么要去水洛一个没听过的地方？我原先计划走条未完成的路去泸沽湖然后就进云南了，可是水洛的深处就是贡嘎大雪山了可以翻山去稻城亚丁，我不想走回头路，所以以为稻城成熟些应该有路去泸沽湖的。我脚下的路就是建设中卢亚路，也许以后泸沽湖到亚丁就能通车了。
后来遇到一越野车，搭了我走了一段路，到达915处。在这吃了饭，又开始搭车。有辆车说到水洛要60元，太贵了，我怕他宰外地人就没上。这回好等了，我站在树荫下听着远处传来的汽笛声，这路小私家车一般不搭人的，因为地盘太低路又很不好；大型卡车也难搭因为这路跑的多是附近的工程车；公务车好，是越野而且人少，可都是路过根本不停……
最后一辆白色小比亚迪经过，减速——我赶紧往前跑——又开走、又减速回头看我、又倒回来。我高兴坏了！上车才发现，小比亚迪已经坐四个人了，司机不愿意带我，可车上一大哥要带上我。他们从西昌过来，朋友的车坏在水洛的工地上。那个大哥叫朱伟，其实很年轻，叫我8月份去西昌看火把节可以找他。他很真诚的对我，车上有吃有喝、问寒问暖，他有一弟弟在外地上学跟我一般大，也许他跟我想的一样，冥冥之中的友善关怀会转换的，谁都希望爱的传递。车子开到这地方该出问题，我们一会下车、一会儿搬走前方的石头，一看到前方有水坑我就很不好意思，因为搭上我不得不走走停停……司机说60块钱不贵啦，你看了前面的路就知道，一会一辆“伤痕累累”的货车出来我明白了。从这里已经深入到森林了，山上的植被都有了变化，一块“驶入原始森林”的路牌让我好生兴奋。没有车辆、没有了村庄也没有人，越来越密的灌木、越渐狭窄的山路和深邃的峡谷，旁边的流水就是洛水河了吧，“水洛”“洛水河”……我们在一处停了下来，因为——彩虹！四周原始森林、旁边是峡谷，抬头是雨后美丽炫丽的彩虹，多么美啊，全部下车来感受微风拂面。
“看那野花，朝这里开放；清风复来阵阵，淡淡的清香；远处的山野，像巨人一样。”
旁晚七时许到距水洛两公里处，他们要去工地修车，就此告别。水洛乡真是奇怪，一周发一趟的班车始发地在距乡政府5公里处的工地旁边，我走了两公里到达一个有几个房子，上面却写车站着；原来是乡政府职员杨世兵的家，这车站还没申报下来；真正的乡政府还要再往前走一公里，可我没有上去，因为那里除了几间办公室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车，住宿只有这里有。我才明白，路到了此地就没有了。没有了？——是，没有了。我之前好像从没遇到没有路的时候，没路是什么意思？不仅不通车，而且是没路，前面是森林、大山，然后雪山。
杨大叔很好，跟我说了如何去亚丁的情况，必须走路翻山，快要三天时间；建议我不要去，一个人危险会迷路，如果找不到带路人会很麻烦的。他把我的姓名、身份证号和要去的地方和时间都记下来了，我知道，这是以防万一。不管怎样我今晚就住这里了，一个大房间十多个床，我挑来挑去却找不到干净的。水洛就是少不了水，一整夜的雨，如果明天还是大雨我就放弃了。没有路没有详细地图、没有睡袋和帐篷、没有保暖衣物更没有钱来请向导，我跟杨叔说天晴就走下雨就返回，谁让这里没有别的路只有回头路呢。晚上杨叔还跟我谈起这里的水洛河，因为这里以前出产金矿，带来的就是大肆开铲，山体滑坡、植被破坏、河道污染和堵塞，一批记者来过，杨陪着他们调查，最后写出《哭泣的水洛河》……
6月3日
没睡好早早起床了，外面依然大雨，经过考虑放弃了冒险去亚丁。稻城亚丁错过了好几次，至今都没去成。我只能返回——这个前进不了的地方。没有防雨罩、没有冲锋衣，我的装备太差了；途至一工地，帐篷里可以躲雨。从这里出去的车真少得很，突然看到远处一辆白色轿车，待近时发现正是昨天搭我来的那俩和那些人，很巧、激动；可我不想再麻烦他们了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昨天我们辛苦艰难的来到这里、今日又走回头路。不管怎样，我不自觉地躲到帐篷里，看着车子驶过。觉得安心，虽然还得继续搭车。
躲雨的时候跟一个藏族兄弟聊天，他年龄不大却有了老婆和孩子；这些天一直有雨也就也就一直停工。工地上的住宿环境肯定不好，一个脏破的帐篷里放了几个门板作为床、落满灰尘的被褥随意的裹着，外面的雨水还顺着低洼处往里流……我却感到既熟悉又有暖意。因为长期的旅行让我认识的工地和工地上的人们，他们善良、热情，工地上的人亲切、大方，而且辛苦、劳累；他们更有远在异乡面对着苍茫大地夜夜思念故乡、亲人，我受过你们太多的帮助，也常常在这种帐篷里过夜；我的情绪有时跟他们一样。若有谁能拍一部记录和纪念他们的纪录片那该多好，为这些“荒山野岭”的贫苦工人。那将是多么宏大多么仁慈又多么奇异的旅程。
这个兄弟送我一瓶八宝粥，后来也帮我搭车。我搭上一辆小货车向水洛挥手告别、告别，我下次来会走得更远。这回可以加速前进、畅通无阻。旅行多了会发现车上的同行人往往比司机更友好，想必很多时候没有他们的坚持，我是很难免费上车的，今天也是如此。车上两小伙就随意许多，我下车时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小伙一句“算了，我们继续”，我尴尬而后拼命挥手，看着扬起的灰尘和渐渐远去的人们。这样我又来到的豹子坪——木里大寺的山脚，已是下午两点多。不去大寺，要去山那边的瓦场乡，往泸沽湖的那边。去瓦场的路在施工，很难走，后来一件事至今不敢忘。我在泥地洼地中小心走着，一藏族孩子估计十六七岁骑着摩托车从后面上来，一定要搭我去瓦场，我不停地推迟。因我这里许多经营摩托拉客的，为了省钱我也拒绝了这个孩子，甚至不问价格；可是他一直说，我带你去吧，很快的。无奈之下我坐上摩托，开的太快我一身冷汗。刚一段路，前胎爆了，他只能回去修车；我反而轻松了些、继续走，他说“走慢点，修好我就来带你”，后来修好了胎他又赶了过来，又是一路狂奔我们到了瓦场。直至我下车他也不曾提车费的事，而且不要钱，我把一包烟送给他；我们在路边聊着，得知他父亲去世了，家里生活不好，他年纪太小只能打点小工，很爱玩。最爱的是骑摩托车，想换一辆更好更新的，现在这车跟他年纪都差不多。看着他飞驰的背影，为自己感到深深羞愧，刺激神经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我到瓦场路口看是否有车，去屋脚方向——“屋脚乡是个神秘且鲜为人知的地方”；看着那路就心冷，如隔绝一般，这就是那个北京大叔说的，“一天一路上没见到有车，能看见猴子……”。明知希望不大，但不敢放弃，一直等到下午七点，不见有车往返。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乡上有小喇嘛鲁绒的朋友——郎杜，他很矮可能是侏儒症。他舅舅有家餐厅兼宾馆，是瓦场最漂亮气派最有档次的，郎杜在这里工作，有他们的帮助今晚就没有难题；夜里干净漂亮的藏式房间、我安然入睡，不管明天的未知，只想仔仔细细充实正在走的路——旅途中惊喜的事总会让我更勇敢。
6月4日
极丰富、精彩一天。
  离开旅馆告别了郎杜，虽然下着雨也只能前进；等一个小时也不见有车经过，看来只能边走边等了。正当我穿起雨衣开始不行时，一辆皮卡驶过来，一商量——可以，倍感荣幸。顺风车司机是为普米族大伯，可能是当地的干部，他正要去亲家。我们一路上聊着当地的发展、贪官、民族和老百姓，摩梭人、普米人、蒙古族，其实都有共同点；说着云南的摩梭人到了四川就改叫蒙古族；山那边有个地方，那里人们其实跟自己的民族有很大差异，可是国家也没另设一个族……我们俩人越往里走山越高、人烟越稀少，一阵雨来一阵雨过，山上的云雾缭绕很梦幻，能见度很低，我们盘旋于山路穿梭于云雾朦胧。中午，我们到了卡尔牧场。大伯亲家就住这里，随处可见的木头和腐烂的树干。我们就在这里吃饭，主人跟我介绍这里的美景，说春天时满山都是花、冬天赏雪、民风淳朴、游人罕至、经济落后……主人很有气质，很热情的招待我，而且此时正有两喇嘛在家中念经，我也很荣幸的遇到了。中午的伙食棒极了，很好的解解馋。牧场里的民居都是木房子，很漂亮，家中还有一整猪膘肉……饭后我们继续前行，主要是送我和一个喇嘛。途中经过一段山路，大伯带我下来参观：其实就是一个蚂蟥山！一下车只要一分钟，就会有蚂蟥朝我们跳过来，他们嗅觉实在太厉害，也许不逊于墨脱的蚂蟥山吧。我拍了照匆匆就跑上车了，没想到身上还是招了伏击。
大伯将我送到屋脚乡，然后他返回了，真是非常感谢！屋脚蒙古族乡——屋脚母系大家庭村落。可我到了这地方除了空旷没感到什么，几户人家和一条通向泸沽湖的公路。我想去利加嘴，书上这样介绍：利加嘴——最后的母系氏族部落，是中国母系大家庭文化和走婚习俗保留最完好的地方，又是达巴文化的传承中心。该部落目前分为南北两个组，总20多户500多人，全都是蒙古族纳日支系人。男不娶、女不嫁……
我要去利加嘴，这个来前就定好的地方。打听了线路后开始徒步翻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到，山上没有人也没有风。越走越忐忑，没有路让人心慌。正当我不确定是否继续前行的时候，发线一马帮，正好同路，也要经过利加嘴。他们是送游客到亚丁了，来回十多天，现在准备回家。真是上天赐福，这里最后的马帮，我有幸能一起走山路。领头的大叔——阿独之，普米族，汉语很好，常常出远门也使他知识丰富又极其热情，爱说话爱唱歌爱开玩笑，据说在网上还听知名的。与他一路同行，幽默风趣，我们在一草坪上休息，煮起了面，还伴着酒。阿独之让骡子驮着我的背包，我们四人和十匹驴、马，开始了往家赶。山路很难走，天时时下着小雨，在泥地上奔走着，任鞋底沾满了泥巴。下午七时许我们赶到利加嘴，阿独之说这里有的他家都有，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好，而且这里越来越分不清。天色已晚，我决定不停留了继续跟他们一起走。大叔请我住他家，免费食宿，就是担心我走不到。我，没问题。天渐渐黑了，两个大哥先到了家，我跟大叔要往里走，没有电筒我摸着黑小心走着。
大约晚上10点多我跟大叔到家了，热饭热菜热水伺候，阿姨都准备好了，一路再累也值了。大叔说今天我走了他们平时两天的路，差不多八十公里，当时不觉得，后来才知道真挺厉害的。我住着单间，虽然简陋但也安稳舒适。今天很好，今夜很好。
6月5日
昨天够累，今早起的很晚，饭后出门转转很想看清这个这里。小乡村的房屋都非常漂亮，四合院式的木制阁楼；家中必有祖母房，这里是出生和死去的地方；门槛很高门头很低，抬高着腿、低着头不管进来还是出去……屋外有农田、小路、农夫、蓝天和阳光，一派祥和。除了房屋就是农田，大家都在忙着耕地插秧。我在田埂上抓拍姑娘们干活，她们开心向我招手。淌过一条小河就进入云南丽江宁蒗境内，退回来就是四川盐源，几分钟就能如此穿行真是奇特；云南这边是个叫温泉乡的地方，挨着河边有条小街，大多挂着酒吧、客栈、作坊的店牌，街面整洁安静只是大多关着门，这里已不再热闹。冷清又宁静很适合散步。
在河边遇到一位洗衣的姑娘，边洗衣服边干呕着想吐。她叫给汝拉初，摩梭人，24岁的她已是两岁女孩的母亲了；皮肤白皙，汉语也很好，看不出摩梭人的样子，她说节日换上摩梭衣服才漂亮。与我姐姐一样大的拉初很健谈很热情，她为情所困所以常常喝酒买醉，昨夜又喝了不少。她喜欢走婚、喜欢自由，虽然这里有不少摩梭人开始结婚了；拉初说她女儿将来要结婚的，因为女儿以后会走出这里的。拉初曾在丽江做过“黑导”，后来需要导游证，她没上过学所以就回到老家；她的女儿是跟一个北京人生的，他们一起去海南住过几个月，后来男的离开了没有一点消息，也许不知道她有了孩子，拉初对此并不在意。我们我们互留了号码，答应改天请她喝酒。
街上有家手工作坊，专门制作围巾和披肩的，我很兴奋跑进去参观。老板是大理人、老婆是本地摩梭人，他们从广州那边购进毛线然后分给全乡，乡亲们在家里织好了后拿过来取工钱，按大小能挣2元到5元每条。施老板生意做的很好，丽江、大理、香格里拉以及泸沽湖的手工披肩大多从这里拿货，每个礼拜都要出去送货，所以全乡每家也都有织布机在卡卡作响。欣喜的是老板娘还送我一条围巾，如今天冷了我也常常戴着它——虽然我更喜欢他们那种粗超古朴的大披肩。
晚上阿独之大叔叫来他舅舅、大哥和几个年轻孩子，我们围坐在火塘边一起喝酒，酒是大叔白天特意到镇上买的；聊天虽然大多听不懂，但也开心地相互敬酒。在这里不愁吃喝不愁睡觉，恍如木里大寺一般生活，而且住摩梭人家喝摩梭人酒，没有游人打扰的不安，仿佛我是他们邻居、他们家人，全无拘束之感。
   6月6日
来到温泉乡，当然要泡温泉了，我一早就穿过田野和松软的泥巴地里去找温泉，可惜温泉不是露天的，我泡了老温泉。听说这里还有一个新温泉，是男女同浴那种、每人10 元，大多为青年人；老温泉男女分开，中老年居多、每人5元。由于今年天旱，温泉水质也有了下降，不过许久没有洗澡的我能美美地泡一次温泉已是万分喜悦。说来奇怪，在泡温泉后我身上的小疙瘩全都消失了，真是良药啊。有机会一定还要再来，还有机会么？
昨天答应拉初要请她喝酒，那就得兑现了。拉初就住在老温泉旁边，以前也开过酒吧，后来闲太麻烦就关了；竟然跟我一样，今早还没起床时江源发信息给我“拉萨酒吧转了……”几经变化，我的拉萨酒吧没了——当我在云南宁蒗县温泉乡的时候。现在我对此并不在意。
拉初带我去她妈妈家，阿爸阿妈结婚了和哥哥住一起，还有一个孩子；家里房子实在太漂亮：阁楼、雕琢、壁画、大气庄严的祖母房，样样都极其精致，是我在这里见到最讲究的了。房子前几年失火毁了，这是新修建的。我见了她家人，看了会电视还跟她讨论起走婚和婚姻，方式不一样但感情一样；拉初总是说走婚的好，可是如今这种观念也在逐渐消失。然后我们回拉初那里，她跟另一个哥哥住，哥哥有些残疾，很想出去找份工作。我买了一箱啤酒和一瓶白酒估计够了，叫上她几个朋友大家就开喝了，买酒时老板还说她们是酒鬼让我注意点；就我一个男的，对门手工作坊老板娘、拉初姨妈，另外两个朋友来一会就走了；拉初后来说其中一个朋友准备介绍给我呢，只因家里有事就回去了。喝着喝着才发现酒远不够，她们各个厉害，拉初最强!后来她又拿回一箱酒。
我们边喝边唱边玩喝酒游戏，拉初哼唱着小调最好听，很动情很投入也让人感动，那首摩梭小调我记得一句歌词译成汉语是“喝了摩梭人的酒，走到哪里都是朋友”，小调很短，拉初用筷子敲打着碗伴奏，真是难忘。当我唱新疆民谣《流浪汉》时她说听说，真是奇怪。我们从白天喝到黑夜，从屋外喝到厨房，唱着歌喝到迷迷糊糊；12点左右我醉了，吐了一次，又喝、又吐，后面就不太清了。拉初把我扶到床上，帮我脱衣服让我躺下；她还特意给我煮了粥，我不想吃，她说吃点对胃好。我记得她端着碗，用勺子一点点喂我，虽然我醉了但这些我都记得——一种突如其来的待遇让我热泪盈眶，无限感激和感到。然后呼呼又睡去了，拉初回去跟姨妈继续喝，直到大概两点多。
忘不了。
6月7日
中午才起床，很清醒，拉初却头疼。起床时发现找不到眼睛，到处找都没有，急了。从房间到院子到厨房翻个遍也没有，最后在垃圾堆里找着，还伴着昨夜呕吐的泡沫，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在乡上闲逛，聊着最多的就是摩梭人，也真实感受他们生活，以后常听到关于泸沽湖关于外人到这里可以走婚类的话我都嗤之以鼻。
我翻看着拉初以前的照片，还有与那北京人的合影，她留给我一张节日盛装相片，我无奈只能送她一寸证件照。
孩子在田边放牛，田地里人依然很忙碌，没有汽笛声没有垃圾没有太多的喧闹；小乡小路我来回的走，这里也有喇嘛也有经幡，家家户户修建都很精致特别是门窗。我张望、我流连、我拍照、我暗自欣赏……我很想在这里住下或者买一座房子，闲暇时可以来这里，比花巨资在所谓的城里买一间肮脏的小屋要强太多。拉初说房子不贵，都是自己从山那边砍下木头修建的，我除了没钱其他都有。这里和藏区的房子是我最难忘的，我不停幻想着……
拉初下午要去县里为侄女办个医疗证，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去了，我虽不舍但也没什么，明天就会回来；我送她上车，可不曾想至今那是最后一面。
我往来于四川云南，又回到独之大叔家。大叔小女儿回来了，一个初中生，腼腆又勤劳。她跟姐姐成绩很好，奖状贴满了墙；读高中的姐姐还入了党。大叔教育有方，她们日后必成大气，只是可能丢掉摩梭人的幻想。
摩梭人最崇敬达巴，可惜我没有见到，他们不同于喇嘛，平常如百姓一样劳作，只有在丧葬法式时才被请来；现在挺后悔贪图安逸忘了寻找了。
白天阳光很强，晚上挺冷，仿佛这里很熟悉。
6月8日
独之大叔家农忙得很，他们早出晚归没时间照应我。也不能老这么麻烦这一家，而且我想今天或明天拉初就会回来了，就搬到拉初家住。跟大叔告别，本想给阿姨照张相，可一早就出去干活了；大叔的热情、善良让我感动。转身到了云南，身后是可爱的四川。
我跟拉初大哥一起照顾小女儿，跟她妈妈一样有点胖。拉初不在我也无聊了起来，突然一个人住这个宅子似乎太冷清。我吃饭、午休，一如既往，哄着爱哭的孩子，跟大哥唠叨这里应该如何开发；我在阳光下玩相机、写日记，大哥给我煮别样口味的酥油茶。
晚上对门施老板请我们吃烧烤，自己的烧烤很有风味。烧烤架、佐料、白酒、啤酒，六七个人就呼呼开吃，有荤有素搭配合理、做法讲究，旅行中这样的机会很难得。这里聚会烧烤时一定要吃“情人草”——就是韭菜，寓意恩爱长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一说。现在农忙时节，这里聚会少了，闲暇时据说这里聚会不断，烧着篝火提着酒，这一堆那一堆好不快活。也许那是才是这里最好玩的时候。
我们边吃边聊，具体聊得什么已记不太清了，大多关于以前这里的原始封闭和自己童年的贫苦饥饿。吃饱喝足、合影、道谢，十二点大家方才散去。
明天往前走到泸沽湖，那个地方不管怎样都要去一次的。
6月9日
计划今日到泸沽湖，闲适的地方让身体放松我却不愿久留。早晨九点出门才知道已经没有小三轮去镇上，我就边走边搭车。忽然，一摩托在我旁边停下，一看，竟是阿独之！真是无巧不成旅行。
来到永宁镇，在修路实行管制，必须等到中午。镇上要热闹多了，周围各地的村民都过来赶集；彝族、普米族、摩梭人穿梭于人群，颜色倍加鲜艳，最美最投入的乃彝族人。我想更多的了解学习彝族文化和习俗，想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坚定自己的传统和惯性，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富裕或者贫穷，不管众多少数民族都越来越汉化，也不管太多的民族只有在节日时才会拾起传统，他们始终那样，任外人张望、指点、低语。他们的内心一定很坚强，不愿妥协。
下午一点到了泸沽湖的大落水，一来就失望：很热的天气加上如织游人，整齐并伪装的商业铺子，各种旅游大巴和湖里荡漾着歌声，风景虽可以但也提不起兴趣了，本打算三四天可以环湖的最后也放弃了。在走湖边的石凳上坐着，想着多年前的这里一定非常美：那时的摩梭人也不会开着车来上班，身上的羊毛衣应该也是朴素实在的，白马会自在悠闲的在湖边闲逛，坐在猪槽船里会是捕鱼的爷爷，更能听到姑娘动情的歌声而不是现在篝火旁边陪人喝酒的醉语。
又边走边搭车，想着在宁蒗的拉初，我准备给她个惊喜。站在山高处望泸沽湖会更好看，也不算太遗憾。路上都在修路，我们车从大路穿梭田间小道，爬山又绕道，没想到去县里的路是这般难走，路上还被堵了很长一会。车上听一女孩说丽江刚通火车不久，也很便宜；她们家那里更偏僻更原始也会更让我喜欢。一长头发大哥是张艺谋的《印象丽江》里的演员，那里的演员都是当地各少数民族，不带掺假,各个都很卖力。
下午五时许到达县城，应该是兑现惊喜的时候了，可接下来惊讶、难过、失望、孤独。没见到她，而且见不到她，她在一矿上跟朋友喝醉了；她很高兴我来却因为没有预知暂时出不来，等一个男人从矿山上下来她才出来，那是一个她感情纠葛可却没有结果的男人，她需要一个结果；她对我说抱歉、原谅、等待也无法让我安心。我的擅自聪明打破了一个美梦还原了一段感情也造就一时空洞。挂了电话我无路可去，让我等几日或者离开。我总是惧怕等待。
没有车可以离开，连班车都没有，我望着时刻表找到该去哪里，这已是云南丽江宁蒗县。
虽极不情愿但只好在此留一宿。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馆，旅馆奶奶说去世的老伴也是安徽人，凤阳的，参加红军后就不曾回去。
无头苍蝇一般到处闲逛，也找不到啥吃的，提着酒瓶晃晃荡荡回房间。宁蒗这边生意人态度不好，不知是不是当时我的感觉出了问题，不知何原因，对这个匆匆一夜的地方没有好感和回忆。
6月10日
一大早坐第一班车离开，我常常惧怕些情景，所以大多匆匆离开不留只言片语。今天到丽江，一个不想去又不得不停留之地。
刚下车就下了雨，当地人很欣喜，看来这里也遇到干旱了。我在车站门沿下坐着，闻着雨水掀起的尘埃，推辞着小商贩们推销和各家客栈的迎接。
背着包找到古城的入口，逛一下就会迷路，看到的跟想到的一样，甚至更加生硬；古城内外差别很大，现代人的创造力太狭隘，自己设计的圈套来让自我陶醉，并且想当然的去体会别样风情，最后只见街头巷尾全部飘飘然。脏兮兮的我显然不合适。
丽江是计划之外的行程了，记得钢牙说最便宜还是住青年旅舍，可我没见着；找来找去，打听到巷尾的德拉姆客栈有多人间，价格不贵，八人间的床位我一个人住倒也安稳。那会儿我到时蛮想找人说话的，可好像我是局外人，特别是所谓的家庭客栈让我更生疏，反正倍感孤单、无聊、贫困、饥饿。只好装腔作势地躺在院子的摇椅上作思考状，思考怎么吃、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我也在享受安逸。
晚上古城中心有舞蹈演出，供游人拍照。虽有些作秀，但舞者大多穿着纳西服装年老者，跳了好一会也算辛苦，而且逛丽江也只能从这些表演才能看到纳西舞蹈和服饰——就是只有店员、酒吧歌女、广场舞者才让你知道这是纳西地盘，其他的除了花钱啥也不是。逛到找着回去的路也该睡觉的时候就回来了。
6月11日——12日
又是两天时光，安逸有时也折磨人啊，无所事事的让人不安、焦急。喧闹嘈杂的酒吧、伪艺术商店和青年、鱼龙混杂的单色调小资让我急不可耐，急不可耐的寻找安静和新去处。白天我躲开人群去寻找，寻找貌似古城的痕迹，可是留下的大多还是删不掉的人头；有时能看几个老奶奶坐在石板上会让我窃喜，有时望着破碎地等待拆迁的房屋和隐约不可见的标语我才暗自高兴，古城很小，除了人为制作的气愤很难再感受其他。我到菜市场买了一顶竹帽，得意半天，这顶帽子直到最近接近年关，我才带回了老家，我爱物如命的习惯改不了。
这时也认识一两个较朴实能说得上话的房客，当时简单闲聊却成了关于丽江回忆仅有的人物。记得一天晚上，我正穿于闹市往客栈走，突然听到有人在唱李志的歌，歌曲已经忘了，可能是《阿兰》，当是我的感觉显然激动及触动怀旧悲凉的神经了，走过去又走回来想寻找那个声音，可是周围噪音太大慢慢地就什么都没有了，模糊的吉他声转而暗自叹息。心里默念“阿兰你在哪，你是否找到了他……”。
云南挺大，本打算是走怒江州大峡谷然后进藏的，多刺激的行程啊，可一段时间来我一直行程不定，去哪儿去多久都不太随意，原因是阳娃娃叫我等他，她要跟我一起玩云南甚至去西藏；可迟迟没有动身且时时告诉我快了，我也就处处留意，不敢跑太远太偏，怕她找不到我，这种时有时无的羁绊和陪伴困扰着直到成都，有时没有钱又不能乱跑、必须停留在繁华地段交通便捷之处真是难熬。
我跟小红联系上了，看是否能到楚雄聚聚，可他还在合肥。我翻看着地图，寻觅着可去的地方，然后圈起来，再一个个连起来，才发现旅途无限；熟悉的大环境也会有隐蔽的小地方。
这几天正是世界杯的时候，从不看球的我也跟房客一起，在院子里看投影的世界杯；印象深的却是一段搞笑视频，话说中国拿了冠军……房客里有一对小夫妻来度蜜月、一对老夫妻修年假，一个女子从长沙飞过来泡酒吧，两对情侣闲着准备找房做生意。我？不旅游不旅行不开发不贡献不探险不休假，不想闲却总闲着找抽型……
明天要离开，才直到在客栈里吃了两顿便餐要收费，20元一顿，真是让人心疼，还不让人吃饱，当然这也是走前才知道的，怪我吃免费餐习惯了。
6月13日
为了赶火车，早早起床去买票，今天到大理。到了丽江火车站感觉挺棒，空旷位置高可以远眺，早晨云朵跟天空都很干净、清新，车站门还没看，大伙在外边候着。清晨的丽江有些凉，有清风，忽然有点高原的意境，没想到临走时才感觉到。
丽江到大理，硬座18元，真是实惠。丽江刚通火车，可没想到这趟火车是绿皮车，有些破旧。呜呜，呼呼，带我驶出了寂静中的丽江，头也不回。
没过多久，就能看到洱海，火车呼呼的穿过隧道，洱海在那边静静的。这是第一次看到洱海，常听沫沫说起的；能看到洱海边有许多村庄和渔船，房屋就建在水边，并不规整倒也安逸的很，这样观看比较真实和朴实，不用买票乘坐游船进入开发的景区。远处看很美，似乎没有污染也没有机动船，火车上许多乘客都在拍照呢。
中午到达大理下关，小雨刚过，忽略下关我没有停留；坐公交直奔古城，古城较远，沿途可见大理三塔，到达古城匆匆逛了一圈，忽略古城我没有多留，坐小车来到周城。去周城是因为它是扎染之乡，全国大部分扎染都出自这里，这是我的兴趣。
一下车就被一白族阿姨“热情招待”，积极的说可以带我去免费参观扎染作坊，对于产品可买可不买。我们穿过马路进入菜市场又往上走，走过段段小石板路，绕到一户人家，进门就是忙碌的扎染车间。这里原来就是她的家，她正是老板。作坊并不大工序也并不复杂，几口大岗、不同色的水，男人在把白布放在缸里搅拌，有人烧火有人裁剪，我一一询问，参观她的家。随后被带到阁楼上看成品，真是五颜六色无不缤纷多彩；蓝的、绿的、红的、黑的、黄的和花色的，有大桌布小台布、有男女各色服装、有围巾有披肩，布上面还有熟悉的图案。我又询问了裁剪和制图，发现虽简单但也耗时而且都是细活，一步步工序都得按部就班。大体参观完后，老板就开始推销了，一问价都不便宜，甚至比外地卖的还贵；“盛情难却”下我也仔细挑选，买了最便宜的两条围巾，我看坐在旁边等候的老板娘都快睡着了，也就起身感谢并告别。我无意说起没看到扎染的裤子，她赶紧带我去另一家作坊，我们绕到更大的一家作坊，档次和数量都足了很多，除了已经看过的还有各色裤子和许许多多工艺品，价格同样贵，我看了会后就告辞了。
走了一点路就发现，来周城是因为盛产扎染工艺，可稍微一逛就会发现这里古老的气息让我更有兴趣。依山而建的周城，房屋密密麻麻，规整有序，而且都是石板小道，有些小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两旁都是古老破败建筑，即使新建房屋也是大气凌然、仿古而建绝不含糊。背着大包往上走会很吃力，打听到前面有寺庙，走到一大树旁回头能看见远处的洱海，这里就是周城有名的寺庙——龍泉寺。
龍泉寺外表很堂皇，门楼高耸，木制雕琢精湛精巧颇有我们江南宅院般古朴、怡情；寺外围墙上有一大“佛”字，佛家庙宇——我这样想。进去一看，熟悉的佛家寺庙里有的这里有，没有的这里也有：院子挺大，却有好几桌人在打牌、玩麻将；中间的庭楼里有电视，几位老人在看白族歌舞，右边又是几个老人在抽着烟……再奇怪点是这里供奉的有关二爷和文曲星及菩萨，寺庙处处都是图案，可图上有八仙过海传说和西游记故事，看着唐僧和八戒让人发笑，画法粗糙却生动可爱通俗易懂，搞了好久也没明白这寺庙的神通和客气缘于何时何地，至少可见白族信仰的多元化和生动和朴实性。
卖了好长的关子而且还矜持，最后还是开口跟这里的看门人杨大爷说了请求，在此住一两天，大爷爽快答应，就是有些简陋。后来知道，这百年寺庙主体仍在，后又重修，这里不再单纯仅仅是烧香拜佛之地，而是成为全乡的娱乐和老年休闲中心，杨大爷就是看着门，打扫些卫生，还帮忙给打牌的老人烧点茶水来赚点很少的养老费。认识了许多爷爷，大家很容易闲聊,虽是白族但早已杂居，汉语通行，纯白族方言会说的不多了。大家找来很多当地白族的歌舞和民间音乐的碟子让我看，看了一边又一遍，碟片中许多人就是周城的；这里有个老年乐队，常常在这里排练，到大理和外地演出。
晚上这里很安静，我跟大爷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着电视，房间小，大爷帮我在长凳上整理成了床，一夜很舒服。真没想到睡这里也可以。
6月14日
下着小雨，雨中的龙泉寺很有诗意。鲜艳的花朵上滚动着水珠，雨水滑落庭楼宅院的屋檐成一条条丝线，整个前院和后院都冲刷干净。今天也许是个什么日子，早晨几个老妈妈就来烧香，还做了一些吃的供奉，这些色彩奇特的糕点后来我们也吃了。我也拜一拜，关二爷佑我更勇武！
说一搞笑段子，上午有几个人过来找我，都是治安队的，检查了我的资料、证件和旅游地图，盘问一番，从哪儿来去哪儿、昨晚怎么住的，我瞎解释后他们也就散去了，我暗自激动和紧张，我这轻轻的来竟然惊动了治安队！这乡防范真强。
午餐吃的很好，小菜饭特别爽口，老妈妈杨大爷和我一起品味着，就是忘了搞清楚那天是谁的节日。寺里有个小阁楼，上面供着观音菩萨，旁边还有补签的，我试了试，抽了上上签，句句暖人心。
我出了庙，好好的把这里逛上一逛，真是越发喜欢。墙上的标语真是难得——“…唱东方红…人们公社好”，斑驳的墙退色的字；两个老奶奶手牵手散着步也让我感动不已，整洁精神配上传统服饰；众多古旧的屋倾斜的窗、歪歪扭扭的石板路，人们背着背篓悠然走着，这些依稀可见当年的景象。我总喜欢这种破败的美。
有些家门前插着长长的香，有些橱窗上贴着家禽的祈福画，有些老人坐成一排，有人低声细语。
看到墙面上写着《周城村“20要”村民公约》，有些内容还蛮有意思的：婚丧要简办，庭院要美化，畜禽要圈养，猫狗要管好；饮酒要适量，娱乐要健康，……治安要联防。真通俗易懂。然后再看到一段标语我就振奋了，我们的英雄楷模——《周城村志愿消防队承诺》：
1.志愿消防为村民，灭火不收半分钱，有警必出，有火必救。
2.熟练掌握灭火器材装备和村寨交通、公路水源情况。
3.负责维护本村寨消防设施，发现挪用、圈占、埋压、损坏等及时修复完善，保证消防设施完整好用。
4.严格值班制度，保证昼夜值班；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志愿消防队：2431042 火警
傍晚我还穿过市场和公路，走到田野边，稻草人和石桥在那里，往回看就是周城沿山而建的全貌了，密密连成一片；往前走就到了洱海边。近距离的洱海，周围是海藻，旁边是树，看远处倒有山水相间、水鸟浮萍的感觉。遇到一小伙钓鱼，聊天得知原先周城产的扎染可是远销国内外，如今却都是小摊小贩，好景不再，我们回味了那段辉煌。天色渐暗，这是天空的云朵突然变化非常，色彩浓烈，绚烂又多怪状，可远方黑云来袭，瞬时变换，很快湖边也暗淡沉寂略带些诡异。
晚上寺里来了许多人，陪我聊得最久的是李叔叔，以前是大理下关人大委员，跟我说东说西，介绍了周城的过去和寺庙的文艺活动，古时周城是个大地方，如今这里也是全州人口最多最密的乡，很是规模。他看了我拍的照片，夸奖我的成果，说这些好东西平时大伙都没发现和感受到，竟被我一一察觉，晚上要我去他家住，为了不再多添麻烦我今晚还跟杨大爷住寺里。我们看了会三国，大爷跟我聊起去世的老板和不听话的儿子，现在一个月就两百来块钱的过着日子，大爷也是不容易。
雨季来了，到哪儿都是滴滴嗒嗒，住了两日，明天离开。
6月15日
出门一个月，今日告别大理喜洲镇周城龍泉寺，伴着小雨离开。回下关就开始往一个叫云龙的地方前进，那个地方后来也是常常浮现眼前，终不能忘。
云龙县在大理的西南方，雨水让正在这正在修理的路段是更加难走，大概花了七小时才到云龙县城，听说原来只要三个小时。在路上时泥泞坑洼不断，走走停停，路难走风景却很好，山川峡谷，中间一段都是山区。我搭的车常出问题，甚至下坡打滑一下子横在路中间，吓死人。我们众人把车子一点点弄回路边，只见司机大哥蹲在河边的石头上，嘴里念念有词，我用相机的长焦才录下了他那一段安于险境后的祈祷，虽听不见声音却明白他虔诚的感恩和企盼。特别珍惜这一分多钟的“偷拍”，我也是化险为夷，在旁边跟着祈福。
到了云龙，天色已完，城里灯火阑珊城外却黑黢黢，不认识路也没有车去诺邓，就在城里住下；旅馆的单间便宜又极为舒适，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直到凌晨四点。喜欢走路也喜欢一直窝在床上。
想必已经知道，来这个不熟悉的县城是为了去一个想念已久的地方——诺邓，千年白族村落。不知当时是不是为了这个“千年”或者被“鲜为人知”迷上了。很多时候我都这样，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除了几个词熟记其他一概不知，其实就为了曾经看过的一小段说明和介绍，无意发现但放在心里很多年，想必有一天会去，所以每到一地方不管再偏僻遥远也不陌生，联想许多情景和人物来，仿佛故地重游；又或者想赶在人们接踵而来之前去把握一段幻想，并做些无关紧要的纪录便以后品味、把玩，这和古玩爱好者差不多。
在旅途一个月的时候，我来到你的门前。
6月16日-----24日
早晨从云龙搭三轮车来到诺邓的村口，也是一个山腰处。我感叹：终于来了，我从远方赶来，你静静地是否依然。几年前从一本书上知道了这个地方——千年白族古镇诺邓，便记了下来，我想以后要去看看的；今年我辗转并且由于一些事情，我才到这里来看你……
诺邓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来到此地才知道古朴和大气的真正意义。那不知多少年了的房屋依然坚固的耸立着，不加修饰不加改变一切如昨，土黄色的墙体且高达平整、青黑色的石瓦片小巧还配着青苔；窗户简陋却精巧的开着、低矮的木大门半掩着；到处郁郁葱葱、树上还挂着果子；这里的石路最让人激动，大石头铺成的路面连接每家每户，从村头到村尾，任由岁月流逝雨水冲刷这些大石头光滑整齐的排列着贯穿整个古镇的每个台阶，让这座山也充满着人情味。走在这里，不能不幻想各个角落曾发生的故事，人来人往、世事变迁的感怀。我应该会怀古思考呢，可是这里又安静、安然，却没有破罐子破摔的沉寂、沉默，也没有为了追逐潮流而进行的破坏、破败，没有奔走游人的急切、急躁……我只能慢慢走绝不落下一丁点儿。
入口处一个木牌上写了关于此地的介绍，山中路窄处有提示路人小心的标语，有几家老宅改成的客栈，仅此而已。
进入一个保护民居，家中现在只有八十多老爷爷跟老伴，子女出嫁在外，孙儿在外地求学，一个孙女在内蒙古大学准备考研。这屋很小但宝贝很多，百年的建筑和装饰，毛主席的大年画；最珍惜的是一个石碑，碑上刻了一首古诗，讲叙了这个屋子的曾经和保护它的事迹。老爷爷指着石碑慢慢将诗读给我听，还翻译着，“残垣广刹一僧无 陋殿空虚……”。爷爷当年在藏区乡城当兵，后来派到北京火车站工作，参与改建，那是新中国首都火车站的第一批老员工了，向他敬礼；后来在五几年回到诺邓，一直就没出去了。我想爷爷一定经历过非常多严峻的时期和事件了：乡城现在还是一个偏僻藏味不改的旅游地，那当年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处理民族关系、新中国成立、去北京大建设、见证新北京新火车站的运营，然后在文化大革命前回到诺邓这个遥远闭塞的地方从此不再出去，我想爷爷是幸运的。老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打扮很整洁，屋子里种了些花和养了些鸡并有一个小卖铺。他们对我是真的很好。那天是16号，爷爷奶奶让我跟他们一起吃饺子过端午，奶奶说我很像他的孙子。
想起去年端午，2009年的端午节我在从合肥骑行去开封的路上，妈妈以为我在合肥，让我自己买点粽子和好吃的过节，我当时只能挂了电话拼命的往前飞奔，不知要决绝些什么……今年我又在异乡，吃着刚出锅的饺子，爷爷把酱油当可乐喝了我跟奶奶乐了半天……
就在我找农家客栈的时候，小贤来了电话，这事我一直记得的。当时真的很开心，这是我到云南以及后来离开以及直到现在，与身在昆明的贤仅有的联系，让疲惫的我有了一丝暖意，她说还我两百块钱缓解我一时困难。虽然如今我不再锲而不舍的尝试与她联系，但怀恋之情从没改变。
诺邓依山而建，所以我背着大包爬到半山的客栈时已经汗流浃背了。这里视野开阔，是这里最大环境最好的一家客栈了，门口是大块空地，铺着大石砖，旁边就是一个清朝进士牌坊，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山下的路远处可以眺望县城。后来也发现这里还是全村活动场所。
老板领我进屋参观，给我泡了壶药茶就与我聊天。老板姓黄，年轻的很，所以开始我不确定他就是老板；黄叔叔是个民间医生，祖传三代，据他自己说医术挺好，有许多县城和外地的人都过来买药，他带我参观了他的药房，真的是很齐全，都是中草药而且都是自己到各个山上去采摘的。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刚高考完去昆明玩去了，一个还在县里读初中；老婆在小学里承包了食堂给孩子们做饭，学校还要往山上爬一段。就这样我住了下来，我喜欢他们，一住就是八天，这在以前的旅途是没有的，而且现在我不仅想念和感谢他们而且还有愧疚之情。另外，当天我决定住这里时，我跟黄叔叔都没有谈房钱以及其他费用，不知当时我是忘了还是不好意思用囊中羞涩的尴尬来打破那种美好气氛，叔叔也一直没跟我提，直到我临走前的一天晚上叔叔说的房钱让我都感到惭愧，我想多给可他没同意……
叔叔每天都给我专门做饭，因为阿姨一早就去学校了，叔叔有时也要出去看病、放马、砍柴和采药，所以早饭都帮我提前做好，中午和晚上会到吃饭时候叔叔就回来了，给我做饭然后再出去。黄叔做饭快又好吃，每顿都有肉，又是杀鸡、杀猪。小女儿（金玉）是个漂亮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她的笑声很动人。我住了几日，才得知他们家在外还挺有名的，国外编写的旅行攻略诺邓游只提到他们家客栈，外面来的游客也大多愿意住这里，甚至有住一年的；而且这里接待多次拍电影团队，住他们家，而且他们家也都是演员了，可爱的金玉在一部电影里还上演了主角的妹妹，我最近无意收索关于云龙的音乐，其中挺好听的《偷走云龙》里的MV就有阿姨和小妹。记得小妹把照片拿给我看，专业摄影师拍的就是好，爱不释手，可是她说不喜欢穿白族的衣服他们非逼着穿还光着脚……
想必这个偏僻之地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讯息困乏，但它绝不张扬，平静对待更像是一种包容一种见证，如此宏伟的历史空间对待如今的躁动更显我们的无知渺小和笨拙般小丑。
在此，我有必要转摘一段介绍诺邓的资料，“诺邓村，是形成于南诏国时期的以盐业为主的白族村落，是云南境内少有的村名（诺邓）不变、居民（白族）不变、习用语言（白语）不变、产业（制盐）不变的千年古村。诺邓朴素有钟爱对联、热爱对联文化的优良传统。‘二进士、五举人、贡爷五十八、秀才四百零’诺邓白族是由内地陆续迁入的各姓氏与本土白族先民的融合。”“云南少有人听说诺邓，国中恐更难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了，不查典籍，谁也不知道从汉武帝开滇，这里就因盛产优质井盐而专门设了个‘比苏县’，以后历代王朝在这一带设过‘剑川节度’‘永昌郡’‘五井盐课提举司’……盐显然也是重要因素。当今很多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地方，那时可能是茹毛饮血的不毛之地，而茶马古都上，诺邓早已是万商云集的通都大邑了。‘九州之贡盐为首’，唐代各产盐区上缴给中央政府的利税‘占填下赋税之半’，诺邓功不可没。”
后来，因为盐不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商人们没有必要为到处都可以买到的盐而赶着马跨越千山万水到这个位于三江并流的地方，诺邓因之衰落……我不知道是诺邓之不幸还是大幸之事。我想到了山西，秋雨老师的《愧抱山西》令我感动，读一遍又一遍，以后是否有人写诸如“愧抱诺邓或者愧抱云龙”呢？
我在此发现，诺邓还是个很有文化底蕴文化气息也很重视教育的地方。处处是庙宇与古宅——宅上的对联让人耳目一新而且对联到处可见；处处是故居和木质四合院的房屋——屋前的提醒牌会让人肃然起敬而且屋内正有人继续着生活；到处都是台阶直至山顶的小学——任孩子们时而蹦跳时而爬扶着而且要穿过一个进士牌坊一个文庙大门，学校再往上一点就是久负盛名的玉皇阁。玉皇阁有些破旧，当时锁着门我就没进去。如今牌坊与“五井提举司衙门”充当人们的过道，文庙前的“棂星门”是滇西地区现存最大也是最古老的木牌坊当做小学大门；不是州、县的诺邓却有孔庙，这在古代礼制中是个特许，前几年孩子们就在孔庙里摆起桌椅听老师讲课……
在诺邓住了几天总有些事情难忘，那天小学下午放假，听他们说过端午要“走百病”，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所有孩子、一个体育老师、小妹跟我，我们一大帮人从学校开始向后山出发，孩子们奔跑追逐着，虽然我不知道是去寻找什么或者要到什么地方去，跟着孩子我也开心的东奔西跑。当站在山顶时已是黄昏时分，看着连绵又连绵的山，大家欢呼着。“走百病”就是一种传统的习俗，端午时节，靠走路运动来除去疾病保一身平安。山顶不是终点，孩子们又飞奔到另一山坡……一路上风景是一种欣赏，孩子们指着远处我分不清的山脉绿荫，说“那边是我家”“我家在那……”“开花的时候才好看呢”“几个小时我就能翻过那个山”我才知道这些小孩子都是住校生，不论是一年还是五年级，几岁的孩子从山的那一边带足米和吃的，开始时家人送到学校，后来就自己来回学校，一两个星期回去一次。体育老师跟我讲孩子们读书的不容易，我望着他们、笑声从树林里传来……最后我们走到山下一户人家休息，客人招呼着我们，孩子们又开始唱歌跳舞，最好听的是唱着傈僳族的小调跳起了舞，是学校傈僳族老师教的。
跟孩子们“走百病”的时候我还注意到山上的众多坟墓，造型很奇怪，很庄重也很讲究，碑文很奇特上面也有对联，后来回去查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墓群也是此地的一种文化，并有人特地为此撰文写书。当时孩子们都开玩笑的说“后面有人……”“你到家了……”孩子可爱又大胆，只有小妹害怕，后来告诉我听了我讲的故事她吓得一晚上没睡着。
诺邓的人喜欢跳舞，可能舞蹈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了，从我到的第一天直到告别，每天都有舞蹈，其中一天还从县里过了一个老年舞蹈团，最大的都七十多岁了。自编自演，换上白族的服装，纵情的唱着跳着，然后大家大吃一顿。我就负责拍照和摄像。其实他们上山来也有我的原因，因为我陪阿姨上街的时候就遇到他们了，阿姨跟他们熟，我想看他们跳舞，他们就在公园上舞起来，人慢慢增多，差不多三四十人，队长还跟我表演他独创的舞蹈，队长的歌声也是相当的棒，他说第二天就带领大伙到山上去跳。因为山路狭窄而且他们年纪都大了，我就忙着帮忙提东西，没有到客人们大喜，都要让我留下来做儿子，阿姨都说了好几次，甚至还玩笑地抢了起来，我汗啊！从中午一直舞蹈晚上，诺邓的姑娘也都参与了，那是最快乐的一天，整个乡间也歌声笑声飘扬。我忙着拍片忘了跳舞了——这是个错误
就在舞蹈这天，客栈里来了个南京余哥，一个走过南闯过北的男人，跟我絮叨南亚国家的好玩事；30岁的单身余哥很帅气很年轻。我们后来去看了云龙最有名的太极图，很奇特的自然景观，除此没什么感觉。我送他去丽江的班车上，答应再见面，时间转瞬即逝也让人回过头来唏嘘不已。后来我偶然在拉萨仓姑寺碰到余哥，一起喝甜茶，这一切又是多么神奇……
虽然我们不常联系，但明白大家都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相遇。
在诺邓这几天，老天终于降雨而且还小雨绵绵，缓解了云南的大旱。日子过着也快，等的人阳娃娃却还不到，看来我答应黄叔会带朋友来玩的承诺要泡汤了。当热情和陌生挥发尽了，再留下就没有太多意思了，何况脑里还有更多的牵挂。我觉得告别。
说要离开，可又过了一天；我说雨停了就走，可老天似乎总留着我。当小妹去县里上学了，余哥也送走了，我方才离开，因为人群中没有我熟悉的笑声了……
这是一路走来最温情的地方了，朋友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6月23日
似走非走、边走边回头，从诺邓到云龙，再返回大理，这都是回头路了。我已记不清回大理的情景了，应该一路坦途没有来时的凶险了。
这次没有计划和行程不定的旅行让我慌了手脚，常常心神不定无计可施；我才明白牵挂多了旅途就会不顺，经常要到搭车或者买票的时候经过一番思考和比较：去哪儿便宜又有“神迹”可循，哪儿方便可行却绝不热闹和熟悉，就是去些眼皮地下的小地方看仅存一线的古老神奇。
原先在大理的沫沫已经走了，现在也不知流浪到何地；再者小红不在家我也不计划去楚雄了。云南的火车线路很少，为了省钱，我买了大理到昆明的火车，也许能从昆明搭火车到红河河口，看看越南边境。有人说那趟车停了，只到昆明问问便知。老妈让我带玉镯回去，乳白色、内径10厘米左右，可是买玉到缅甸边境才行啊。
晚上的火车，上车前又跑到古城里转悠，越看越不咋滴，没有多古旧的城楼，没有太多的人群没有不套俗的商店和街道，既不太古朴也不完美掩饰那些不足，也许是我没找准地方，不然朋友们为何流连于此。
一天都在车上度过，走路、搭车、班车、火车，夜里火车呼呼往前走，看不到一点景色，也不知道明天到了昆明会怎样，虽然那个地方有个人让我不安，希望她知道我来，希望她会突然出现来接待这个疲惫的旅人（其实我是想给她惊喜）。明天到大城市去耍。
6月24日
大概晌午时抵达，记不清火车到昆明的时间和当时的心情了，出站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到处拉客的旅行社人员，昆明的天气也热了许多。
翻开手机还是没有信息，看来是不想见了。她在异乡、我在异乡，我来到她 在的地方，彼此孤单盲目着却不能相见，当时是格外难受，而且是两个人的难受。（事后，当我在成都时，收到她的信息：其实我们离得很近，只是你没找到我。）
没看到去河口列车时刻，然后又问了工作人员才得知那条单轨线已经不发客运了，情理之外意料之外。本想到边境游走一番的愿望打破了，那里的越南妹子据说很多。买了一张云南地图，在站前坐着寻找能去的点。
中午在车站前吃快餐，很不巧遇到一家超恶心的老板；吃饭时客人和老板为价格就在不停争吵，店主态度极横。付钱时我的背包碰碎了一个碗，老板死活多收我五块钱，态度更横！下次去昆明非把店给砸了。
昆明这个烂地方，赶紧离开。
周边没有很想去的地方，地图上有个叫“阿旺”地方，考虑了番还是没去；随身带的册子上记着一句“花腰彝族——尼苏人，石屏北部的哨冲、龙武等偏僻山区”，因此，我就决定去这里了。旅行多了会发现，在无目的旅途属地选择上往往我会不自觉的确定那些有“人”、有民族、不知名却很珍贵、不远但要偏僻的地方，我不是去考察、不是去调研民族学的不足，我只是备案，只是在为第二次到来做些准备；不是人类学家不是民族学家、社会学家、学者，我就是个堂吉诃德式的二傻。
石屏县在昆明的南部，在玉溪南部，昆明、玉溪市、石屏基本在一条直线上；石屏属于红河州的北部，交通挺便利。我计划着跟娃娃在昆明汇合的时间，觉得没问题，就去了石屏县龙武镇。昆明很热，越往南走越热，龙武虽在石屏却离峨山县更近，我辗转来到峨山，又穿行山川来到龙武。对云南功课做少了，所以感情上似乎少了很多东西，没有太多冲动。龙武已是山区，沿途都是山路和路边的土房以及土房和小路边开垦的梯田，田里偶尔有农民戴着叫不上名称的帽子，也许就是花腰彝族吧。坐我旁边的小兄弟就是龙武人，而且也是花腰彝族。
到了龙武镇，镇很小几乎没有多少人多少房，路上冷冷清清，店铺也大多关着门，后来想到，也许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吧。出现的人也都是“常规人”，从服饰到语言没有特殊，店铺里也没闻到什么民族味，除了来时在田里见着几顶帽子就没有其他了，霎时失望之极。当时册子上的话中“花腰”让我幻想百褶裙翩翩起舞、姗姗在面前走过；“偏僻”又让冒险的冲动燃起。可此时这里除了空旷啥也没有啊！没有大凉山彝族就算在县城也不因为民族服饰从不换装而感到尴尬，这儿路边没有喝酒的人和醉汉以及酒瓶，更没有任何文化、图文标识让我觉得这是国内少有的花腰彝族聚居区。这里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偏远山村而已。
失望之时，在街上遇到准备回家的小兄弟，就是在车上坐我旁边那位。我简单问了下，他说他们寨子不远，里面全是花腰彝族，可以去看看。想起了一句话——“我总是如愿以偿。”在镇里等到小兄弟的表哥，然后跟着他们往寨子里赶，“寨子”是很少涉及和感受到的词。
天气很热，越走越发现其实寨子还是蛮远的，我们走小路翻山，路上还搭了一段便车。路上有土地庙，还有一个地方就龙潭，里面据说阴森恐怖还是圣地；兄弟俩一路唠唠叨叨跟我讲了这里很多神奇事和好玩的地儿，我们走走停停，路边有还没熟的野果子，还有片片烟草地，人们在地里忙活着。走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到了他们的寨子，住小兄弟家，爸妈整天忙着农活，孩子会讲还算流利的汉化，爸妈就差一些。
小兄弟叫小军，这里是石屏县龙武镇栽鲊村。
6月25日——28日
我该怎样描述在这四天的生活，体验未所体验的，眼见、耳闻和待遇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我不停地跟朋友们唠叨那里的人，也想让那种情怀得到分享。
栽鲊真是个偏僻的山区小寨，屋前屋后都是小山，上下坡穿行整个山寨，这里房屋是以前很少见到的——虽然在云南很普遍，土房旁必有一个笔直最高的烤烟房，门口堆着烟草叶，家家都如此。村民操着听不懂的方言，但汉语大都会讲，说是花腰彝族，但不见彝族的文字和符号；就算来到寨子里看到的也还是放牛的老人，妇女的头饰有些特殊，其他仍没什么进展。小军家里和其他村民家一样，多是二层小楼房，房间挺多，推开大门面对的就是一个大水缸，水缸上是露天天井，人们从水缸两旁的台阶进入堂屋和卧室；也许是因为天气热和都有牲畜，家内卫生都不好，最多最讨厌的就是苍蝇。虽然偏僻但也不算闭塞，家家户户都有着电视机和DVD，人们看碟片要胜过我们常关注的电视节目；男人们人手一个水烟筒，不管是闲坐还是吃饭或者放牛。村里大多是中老年和孩子了，青年人少得很，大多出去干活，最少的就是姑娘，二十多岁大多已为人母，小军的姐姐比我小一岁，孩子都快四岁了。还有就是这里的家狗太多，平均每家两三条，整个寨子不停不停的犬吠声，像我这生人常常被十几条狗围攻。
第一天到这里，我吃饭、睡觉、闲逛，平淡的一如既往的，小军家待我很客气也很随意，我的到来也有村民驻足而观。
第二天一早小军带我在山上去采松茸，以前云南松茸卖的很贵，甚至出口到日本，今年价格降得特别多，从千元一斤降到百元；这里山区，松茸并不很多，村民大多清晨便到山上,一般半天能拾到几个，有时一天也找不到一个。我穿着拖鞋跟在小军后面，村边的山由于拾的人多，我们匍匐了一上午才采到一个小的，小军说能卖20块钱。采松茸的感觉太糟了，我们必须走在不是山路的路上，那样才可能找得到；松软潮湿的泥土，到处都布满藤枝蔓叶，只能任由树枝划过脸和胳膊，有时必须跪着或者趴在才能穿过阻碍，几遍下来我处处是伤、汗湿了衣裤，而且都要发飙了，好在看着小军小小年纪都在不停翻找，我也就无话可说、强忍着。
第一次尝试就发现采蘑菇难采松茸更难，远没我想象那样——背着小背篓在山里穿梭，在大树下面在雨后的清晨，就会有许多蘑菇。小军跟我在丛林里翻来翻去，而且还发现这山里有许多墓，他不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一块大石头放在树根处就是坟墓，还得在石块下找松茸。
这里大多只吃早饭和晚餐，中午人们多在田里或是山上。晚餐我在小军姐姐家吃饭，家里的布置是一样的，有意思的是门联，门联是村里一个懂点笔墨人写的，字虽不好，但内容朴实而真诚，简简单单的表达却是对生活最好的企盼；由于村里的门联多为同一人所写，而此人就是一个简单实在之人，所以逛遍全村就会被一对对善意之极的对联所吸引和感动，也随之对这个山寨有了别样体会。列举几幅对联：“革命儿女…劳动夫妻…夫妻相爱（横批）”“两个恋人结伴行 一对情侣比翼飞 白头偕老”。
晚饭是最热闹的。吃饭时认识了这里刚上任的寨主，也就是村长，聊天中也知晓关于栽鲊的一样事情。镇叫龙武镇，山上有“龙潭”，墓碑旁有小龙头，每年重要的节日里一定要舞龙，这里关于龙的传说和纪念处处可见，这是我先前看到的，可是村长说，早先崇敬龙最主要却是对“男根”的膜拜，很快就能联想到父系氏族、男性权利和崇拜、生殖崇拜、古老习俗和时代的变迁、文化的转移，现代盛行对龙的纪念和想象竟是男性生殖器的演变而来，其他地方的“龙”习俗没有深究过，但龙武花腰彝族乡却是这样。
彝族生活离不开喝酒，这里更是强烈；每顿饭都和白酒，而且大多是家酿的，味重、度数高，一口下去嗓子火辣辣，大概五十度以上，可一桌就要喝掉一壶。不管是跟小军那些年轻朋友喝，还是跟村子那样老江湖，我都是一败涂地。有必要强调下，这里花腰彝和大凉山彝族均属彝族支系，但家居习俗、饮食、语言、文字以及器具都有许多区别，家居器具上就很明显：大凉山彝族无论是黑彝还是白彝，火塘对于每一个家都是极其重要和不可缺少的，那是一种充满敬畏和缺失不了的地方，可是云南花腰彝却没有火塘，他们用的是汉族的锅灶，有单独的厨房，吃饭也有椅子和桌子，几乎看不出来与我平时的生活有什么大区别。
就在我跟村长讲述来此地的种种巧合、缘分以及略含失望之情时，村长和旁边一个很热情大叔当即说，只要想看他们的服饰和舞蹈，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们一通知全村人都会很快过来为我表演，我当然答应，这一声应也拉开了我对花腰彝族的新认识，也就让人再也忘不了那份尊重。
几个热心大叔出去通知，我们吃了饭开始收拾，今晚就在村长家门前的场地上跳舞，更重要的是为我表演，一个人的请求得到全村的响应，为一个表演，而且接下来我才知道，这一表演就是连续两天！
村民们陆续来了，我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服饰所振奋，小女孩、年轻姑娘、中年大妈以及奶奶，全村的女性几乎全部换上节日盛装，从头饰、上衣、裙子、裤子到鞋子；男性服饰较少，一两件外套和马甲，但男人们多有乐器，最大的爷爷正是村子的爸爸，有八十多数了，也抱着一个三弦琴。人越来越多，天色已晚，为了让我更好拍摄，他们在院子里堆起石头绑着杆子，把电灯炮迁到杆子上；把椅子一一摆好，把桌子摆好，桌子上放着茶、烟和糖果，一副庆祝节日的模样。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大约三四十人，旁观者有孩子、嫁到村子里的外族姑娘和我。
让我感到荣耀的是演出之前村长当着大伙的面讲了一段话，语言我不懂但能明白那是“欢迎词”，一段介绍阿旺、告知对花腰彝的喜爱、要求大家用心歌唱舞蹈的欢迎词。
让我感到激动的是一开场，男在前弹奏乐器、女在后歌唱，歌声中有几位领唱，其他配合伴唱；小军的妈妈和姐姐都在唱着歌……他们在为我歌唱彝家欢迎曲，一唱就是半个多小时，听起来像是重复一两句歌词；我似懂非懂的不停向他们点头微笑，为他们拍照和录像。
接下来就是围城一圈大伙一起来跳舞，让我呆在中间好为他们拍照，众人把我围城一圈，跳来跳去，有人弹着乐器有人哼唱着小调，有人拍着手为其打节奏……这一跳就是一晚上。我不停的变换姿势，配着昏黄的灯光，画面也温暖许多。他们一个舞接着一个舞，几位年纪稍大的跳和唱都是最好，听说专门练过，年纪姑娘大多跟在后面甩甩腿和哼唱着。我不懂舞蹈，虽然看来他们的舞蹈比较雷同和单一，没有太大的明显差异，也不明白这些歌声到底是为了祝福些什么，但是看着大家快乐的嘴角，互相拍打欢笑和 甜蜜的歌声，让人明白他们是幸福和乐观的，不管村长开始时说了什么，他们也许已经记不清了，他们很投入很忘情地唱自己明白的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表演，似乎他们也明白我的实力，这里没有严谨，我边录边跟他们搭讪，显然最快乐的是他们自己，这也是旅途中难得遇到的。记得那晚上娃娃给我打来电话，正是大家唱歌的时候，我激动的跟她讲了一些奇遇，真不知道她能否体会。
花腰彝女性的服装最耀眼，高高的花帽，颜色以红色为主，帽上有绣花有垂至耳边的花穗，上面还镶嵌着亮片让其在阳光下不停闪烁；上衣色彩跟帽子一样，红为主色、黑色为辅，也有亮片跟串起来的珠子，配上一条特制宽腰带，腰带下垂着更多的挂坠，跟着人们一起扭动、飞舞，女人手里还捧着一束塑料花，裤子全是黑色长裤，裤脚处有红色镶边……不知如何形容和描述才好，才能让大家跟我当时一样振奋和着迷，遇见没有了解的东西，总是让人异常兴奋。
这里当时是挺热的夏季，而女性的穿的却是秋冬服饰，而且还很重，想必他们都不太好受，但各个都毫无疑问的穿上整套，俨然是个神圣仪式不容懈怠。
由于相机的内存很有限，不得不放弃很多录制，电量也不够，那晚拍到没电没内存的时候，也是十一点的时候，大家散去，我也不停恨自己准备太不够了。
这是舞蹈的第一天。
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没想到昨晚的村民都准备好了，他们说昨天天黑、地方也小，没跳好，今天带我到山上去拍！真没想到村民如此之热情，为昨晚不精彩不尽兴而表示歉意，并放弃一天劳作而带我到“风景好的地方”再拍！匆忙之余我带上相机就跟着一大帮山上。
首先到山下的一块空大的黄土地上，阳光很烈，这里是准备建房的基地，位置很高可以看见村子的全貌。大伙决定在这跳一段：同样的人同样的舞蹈，不厌其烦的舞着；空间大了，他们跳得更起劲，脚踏着、伴随着扬起的尘埃，身上的饰品随着人们跳跃在不停作响。不说舞蹈如何，就从黄土地配着红色花腰服饰、众人围城一圈亢奋着嬉戏跳跃，这种视觉色彩的冲击和忘我情绪的感召，我不停地从“真我”和“假我”间转换，如果当时我狠心放下相机的话，一定跟他们一起欢腾，为那搞不明白的理由。
花腰彝族的歌舞重在拍手、踢腿、转身和歌唱，没有没有歌唱的舞蹈，但有别于其他民族舞的是这里舞蹈很少牵手围城一圈，不像摩梭人和四川凉山彝族、傈僳族。
黄土地上跳完后，我们开始上山，上路很窄很难走，平时都是村民放牛、羊时从这儿山上；浩浩荡荡走着，我跟着队伍东转西转，村民说有个漂亮的地方，那里有大石头，石头很灵的……那是快到山顶的一处树林，钻进去就有两块硕大的石头，石头紧靠着陡坡，在石头上就能望见远处的森林和大片梯田，有人指村庄的位置给我看，我始终没有看见。最美就是那大片梯田，以前听说红河元阳梯田最有名，这里也不错，到了蓄水期梯田也会同样五彩斑斓的。大伙都走累了，先是休息和我为他们拍照，大家站在石头上，背景是远处山脉。
在这里跳舞空间不够，姑娘们蹲坐在石头上唱起歌、大叔们弹着琴，大风呼呼吹干身上的汗水，琴声在这里格外清脆，也许歌声再愉悦点或者忧伤些会更好，他们歌声多似一种叙述或者回忆性的表达，没有忧伤的低缓哭诉也没有轻快热烈的喜悦。只可惜我不清楚歌词的含义，有机会一定请教高人。
唱罢继续上山，直至山顶，村民都说那里风景好适合拍照，那里有个塔。上山途中遇到一大片野杨梅，我高兴坏了，连忙摘着吃，姑娘们也帮我采，足足装满一塑料袋，好让我回去路上吃；杨梅还没熟透，现在想起来牙齿就酸。我最后登上山顶，一看才明白，村民眼中的“美景”其实就是一个高高架起的信号塔！山顶有空地，很快又舞起来。这回有了讲究，开始有人编排了：左边女人、右边男人，排成一派向中间走来，然后转向、缓慢叉开，慢慢绕成一个圈。简单的小步调让画面也生动了起来。在山顶这最高点能远观各处，看见的都还是山，很难想象那群山深处会是怎样。
再走就是下山路了，可乡亲们仍然兴致勃勃，仿佛是想让我把他们的歌舞都欣赏一遍。下至半山腰有一个非常开阔的草坪，平时这多是牛羊吃草的地方，我觉得这里是山寨风景最美的地方，能看到蓝蓝的天飘着白云、一大块草坪开阔极了，牛羊悠然地晃着，纯粹又干净，清晰的就像那高原。我们在这里休息，又欣赏到一段新颖的舞蹈，舞步和造型都有了变化，挺有创意。我跟着他们晃晃悠悠已经一天了，看足了，看美了，从没一天看这么长时间 现场表演，快到晚饭时我们返回了。
还是在村长家吃，他们仿佛“有备而来”，处处想着展现他们需要展现的东西，吃饭时展现的就是敬酒歌，也叫劝酒歌。女人端着酒在旁边唱，男人围坐在桌子边吃饭喝酒，女人唱一首，男人们都要喝一杯，再唱再喝，喝酒均是一口干。这种敬酒歌还是头次听到，跟大凉山彝族敬酒歌有相识之处。我喝了两杯就败阵下来，抵挡不住就得唱歌，我改编一首民谣唱,大伙也都听明白了；再唱许巍《故乡》突然忘词了，还是喝了一杯，这里的规矩是回唱两首歌才能不喝酒。姑娘们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在旁边唱着，男人也就边聊边喝着，差不多后女人才开始吃饭。那晚人很多，村长家都坐满了人，我听过一些劝酒歌，但这么隆重认真的还是头一次，也录了一些片段。
本以为饭后，大伙累了一天可以回家休息，可没想到换下衣服的人们又开始翩翩而来，素装打扮更真实。这两天天乡亲们的举动足足让我震惊，所有用来表示兴奋、激动、难忘、感到、吃惊、咋舌、尴尬、受宠若惊这般感觉的词全都用上也不为过。我始终想不出来，到底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是我，是村长还是他们自己？
散会后回到小军家，他姐姐和村长的妹妹还特地为我表演了双人舞和独舞，舞的名字想不起来了，“百合舞”还是“烟盒舞”，因为手上拿的那个敲击乐器原是一种烟盒演变而来。
我们彼此留了号码和地址，答应要把舞蹈刻成碟子寄过来，答应要把他们介绍给更多的朋友，答应记住他们。
另外住在这里的四天里还有一件需要感怀的事情：我放了一整天的牛！那是我第一次放牛，第一次尝试放牛的滋味也是难以言明的。那番感觉就如同当时我采松茸一样，远没有想象中安逸和乐趣，只有不停等待的煎熬、漫无目的的难耐，一整天就那样溜达，看着天再看看牛羊，没有人搭讪没有音乐声，跟两个老爷爷从早晨上山一直呆到傍晚回来吃饭。只记得那天时间过得特别慢，躺在草坪上却有许多黑蚂蚁爬来爬去，怎么都不安宁；没带水没带吃的，看牛羊跑来跑去找吃的也丝毫不觉浪漫。那一天又是一个突破。
临近离开的日子。
关于这些日子我的感受已无法说得清了。后来我回内地查阅了关于花腰彝族的资料，在此也转载以便了解。
“在石屏县北部的哨冲、龙武、龙朋三个乡镇,居住着全世界仅有的3万多花腰彝人。花腰是云南彝族尼苏支系的一部分，花腰并非自称，是他称。因妇女们的服饰色彩艳丽，精美大方，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花腰彝族”，俗称花腰彝。花腰彝的民居，是彝族地区特有的土掌房。其墙壁和屋顶用土夯筑而成，冬暖夏凉，且屋顶家家相连，上一家房顶即可跑遍全寨。……他们崇拜龙，其祭龙、舞龙神秘而别具特色。这里的龙有雌雄之分，女子舞青龙即雌龙，男子舞黄龙即雄龙；双龙共舞，雌雄相戏凤先飞。彝族每年都要举行祭龙仪式，逢十二年一轮的马年、马月、马日，则要祭大龙，彝语叫“德培好”节。每个寨子都在附近的山坡上选有一棵龙树。祭龙进，先推选一全德高望重的老人为“龙王”，由龙王带瓴大家拜龙树、祭龙神。祭龙是一项神圣的活动，龙王领着大家抬上香烛、活猪、果菜等供品，上山拜祭龙神。在坡脚，有三排小栎树组成的一个通道，任何人都要过了通道才能上山，绝不许乱窜，不许走错，出来时也是如此。点燃香烛、献上供品、拜祭龙神，一般人只能在两个神坛前拜祭，第二个神坛以上就算禁区。除了龙王可以上去之外，不论何人踏上半步即是犯了大忌，都会受到惩罚。而龙王上到龙树跟前做些什么，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舞龙活动结束后，人们跳起欢乐的烟盒舞……”
“彝族尚黑，以黑为贵。姑娘们舞青龙，可看出其母系文化的浓郁色彩；在彝族的传统观念里，世间万物都分雌雄，雌雄相戏万物繁茂。正是这深厚的文化底蕴，使这花腰彝在去年岁末，到北京参加‘中华喜迎新世纪彝龙大赛’获金奖；迎澳门回归时，又应邀在天安广场作表演，在北京刮起一股‘云南中华龙世纪风’。”
6月29日——30日
早晨告别了村民，小军骑着摩托带我到镇里，可是一路上连摔了好几跤，他技术太差而且还开得飞快；我受了些轻伤，衣服也湿了，好在无大碍。
就这样告别慢慢远去的龙武栽鲊。
我从龙武搭车到峨山，然后找车回昆明，可不好找，我搭车到玉溪然后再转车到昆明。这一别，就别了神奇的红河州，别了其他更多有意思的地方。当时我想，这几天的游历感受已经让我知足，让今年的旅行大大增色、回味无穷，心中满足之情竟会使人对接下来的经历不抱太大期盼，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超过了，我不会老这么幸运吧。
玉溪这地方也算匆匆来过，以前常听小红说起，说玉溪如何富如何的牛。
下午到了昆明，似乎又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当时不知道为何一直冲动，冒出一个想法——去成都！很快这个想法得到支持，跟娃娃约好到成都见，她也再次承诺准时到达；然后又跟猪猪联系，说到成都去，她很高兴，说到时候可以住她那里。
就这样稀里糊涂买了去成都的车票，而且还挺贵。
就这样告别慢慢远去的云南。火车经过元谋、攀枝花、西昌、眉山，路过一些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如今再走这条路心里别有滋味，凉山的某处，有一家人还在坚强着试着活下去，而我匆匆路过像个路人。旅行地方多了，经过城市村庄时也会冒出许多感性、忧伤的思虑。
30号下午我早早到成都，迎接我的是猪猪和她男朋友超哥以及成都闷热的天气。
放下背包、洗澡、休息和上网，有电扇和空调，变化有时就是这么另人难以置信。晚上吃火锅，火锅店的名字现在还记得——门巴火锅，也许真跟门巴族有些关系。
饭后突然接到沫沫的电话，她刚到昆明，问我在哪儿，真是阴差阳错啊，我们俩总是爱玩突然袭击。一段捶胸顿足、唏嘘感叹，祝福了沫沫，她说要徒步川藏，我会尽量在成都等她。
也许到成都算是旅程的一个段落，接下来应该是休整和工作了。
7月1日——11日
11天时间在成都溜达着，前几天不怎么出门，多在猪猪家上网和休息，出门快两个月了也该跟朋友联系番。
那天去找小陈，去了他们的学校，又是一番互相激动；她还是那么头脑发热、异常兴奋，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总能让人高兴，让人觉得天下很小，会让眼前的困难和盲目变得简单与清晰。再过几天就放暑假了，她也要出行了。也跟格隆和杨琦联系了，知道他们还在某处很好的活着，大家对我也同样放心了。
我见了叶子姐、小米和潇潇，大家都好的很，都有着目标和方向；叶子姐批评我去年的状态，大姐虽然有时候说话重了些，但我明白她直话直说的性格里都是对朋友的关心和着急。年前听叶子说她有男朋友了，而且2011就结婚，我确实很高兴，大家也都纷纷祝福。小米归还我那把藏刀，那是08年我在拉萨购买的便宜货，拜托她有机会带回成都，现在看到阔别两年的爱物真是无以言明内心感受。可是今年1月我从成都准备回家过春节时，在火车站安检处还是没有安全通过，那把刀口钝而且生锈的藏刀最后还是留在成都某个垃圾堆里。
后来娃娃到达成都了，我在火车接的她，那天我们到处奔走找旅馆，加上有些路盲的我找猪猪的铺子，现在想想也有些对不住，让又累有困的她更加疲惫。晚上猪猪带我们去了武侯祠，逛了锦里夜市；我跟娃娃改天又去了洛带古镇，那天是最愉快的了，娃娃不常到这些古镇，所以看后更是一个劲的兴奋。关于洛带我最喜欢的是那钟客家服饰，粗麻布料、色彩灰暗，除了价格不菲以外都很棒，可我以后在网上查询有关客家服饰的样式均不同于专卖店里，也许改装的形式更有市场。
在成都这几天过得很好，衣食住行猪猪都帮了忙，也有机会在酒吧坐坐；跟娃娃约好工作的事情由于她还要去广州，暂时放一放，而且她暂借我挺大一笔钱，让我随便旅行，等她事情处理好我就回去一起工作。休整
超哥去拉萨然后去尼泊尔，娃娃也已经启程去忙工作了，我正想着往哪儿去呢，11号小陈也已经出发了，没走怒江，改走川藏进藏，她计划去白玉县，而我也想去白玉的山岩，所以约好走一段。她马不停蹄的下午就必须出发，我只能第二天再去追她。这些天跟猪猪聊了一些，关于旅行和生活以及自身成熟和发展，现在我记不清讨论的结果了，我仍是好不争气的继续以前的我，凡是关于旅行的争论好像从没有什么结果，该怎么做就去做什么吧，解释和怂恿又有什么必要。
明天离开开始另一段旅程，住了很长时间，也给猪猪添了不少麻烦，其实当时我是想不出要去的地方才在成都呆了那么久，那时除了清闲和安逸也还有一些焦灼与不安。
7月12日 ——18日
回忆旅途是个很累的事情，所以12号起的游历就简单写，最难忘的是去山岩的那段经历。
7月12日
我从成都直接坐车到康定，然后又转车到新都桥“雅克驿站”，小陈今早就到这儿了；为了赶路，才发现原先单车要走好几天的路现在我一天就赶来了，忽然觉得班车太奢侈；翻了二郎山、折多山，已经从成都平原转行到了高原，天气也凉了。驿站早就耳熟，今晚在这里吃住，都还算安逸。
7月13日——14日
小陈搭车先走，早晨有雨，不太好搭车，走走停停。我从新都桥搭车到塔公，再搭车到八美惠远寺，天气渐渐晴朗，搭车也方便多了，记得到八美是搭乘一位大哥的越野车，他带着儿子去西藏；然后去惠远寺是一位大叔用拖拉机拉的我。来惠远寺是因为小陈说这里有法会，很热闹，电话那头的不停呼唤只得让我马不停蹄的赶路。
到了寺庙后发现果然热闹非凡，除了游人摩肩接踵的名气寺庙或者雪顿节时那种全民节日，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热闹中的祥和，粗糙中的精致。他们赛马、跳神、念经，有些仪式是我不曾见过的，但最让难忘的是从周围赶过来参加活动的藏族姑娘，最美是那位盛装打扮的恬静姑娘。大家节日裝着，甚至比雪顿节穿得都棒，这也是我亲眼所见那番绚丽夺目又尊容华贵的服饰大联欢。
旅馆也特别便宜，这还亏了小陈。
7月15日
我们开始向北进，往北走就是川藏北线了。房屋也漂亮了许多，山上插满了风马旗也飘着经幡。
跟小陈搭车从八美到道孚，然后又到炉霍。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停留，上了车我们都懒的不肯下车徒步了，记得道孚城里挺破败的。几个月后道孚火灾，让人又想起那里。
傍晚我们到了炉霍，我跟小陈在城里转悠找吃的，
7月16日
道孚的北面就是色达了，那里就有美丽的佛学院，一直想去的，可我跟小陈都觉得那里是个该久住的地方，不能马不停蹄、走马观花，最后决定往甘孜方向走。
今天开始搭车很难，背着包走了好长一段，后来时来运转我们顺利到达甘孜。进城口时，小陈跟着司机去新龙了，我还是尽快去山岩，所以我们在此分道。关于小陈独自旅行我还是蛮放心的，就是她抽烟我很反感，长得就不像烟民。司机又让坐另一个工程车到了甘孜县城，并且嘱咐我明天跟他们一起到玛尼干戈，他们要去石渠，刚好顺道。
甘孜风景不错，就是城里在修路，乱的很。记得城里有个“朱德总司令和五世格达活佛纪念馆”，城后还有一条河、一座桥。
7月17日
早晨大哥把我带到玛尼干戈，一直对玛尼都有种莫名的向往，到了这就会想到一些人，想起去年那段日子。虽然眼前这里除了一个写着“玛尼干戈”的路牌外跟其他小镇没什么区别，走几步就穿过街道和房屋，四周就是山坡和大块玛尼石，好像远处的草地上有人在耍坝子。
城外很空旷，路上的车很少，等了很久才搭车到新路海，是骑摩托的兄弟帮了我。后来又是个司机帮忙，把我送到雀儿山的脚下，那里有个道班。雀儿山在川藏线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在山下看着那荒凉干枯不断婉转曲折的路还有大石头块，我也担心今晚能否翻过山到达德格。也做好留宿此道班的打算。
后来花钱买两包烟让一辆小车司机搭我到德格，司机跟道班很熟。我们翻越雀儿山顶，川藏线的第一险雀儿山上风景很好，一路走来这算高原的高处了；傍晚我们到德格城外的一个道班那里吃得晚饭，夜里住小客栈，客栈里多是赶路借宿的喇嘛，德格城似乎要热闹许多。
7月18日
托别人福，在当地一学生的帮助下，花一块钱门票进了德格印经院，真该补补印经院的知识，不然也不会茫然的跟着小朋友到处窜，似乎浪费了那张门票；印经院的后面是一座正在修建的寺庙，眼看快落成了。
德格再往西走就是西藏昌都境内了。而我取道往南，一路沿着金沙江，向白玉靠近；从德格到白玉的路难走之极，一般到白玉都是从甘孜往返。
今天我搭乘四辆车，有小火车、摩托车、车队等，沿途人烟稀少、路况崎岖颠簸，金沙江就在旁边咆哮，到白玉县城的江水格外湍急，俨然又把我冲到一个荒芜纯粹的僻静之地。记得到川藏交界的那座大桥时，前方修路，所有车辆都排成了长龙；虽然有位司机说带我到昌都，但我为了希望已久的山岩，没有犹豫就谢绝了，转而上了车队旁边那条去白玉的小道。小道挨着山靠着金沙江，江对面就是西藏，一直走一直就在对面。
黄昏时到达白玉县城，既不洁白也不碧玉，但小小的县城郁郁葱葱，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大多都是喇嘛，这里还算不错，但不明白为何有驴友很喜欢这里，把它称为“很小资的地方”，也许是我对白玉了解太少。
关于白玉资料：清置白玉州。1914年设县。县北有海子雪山，日照如白五，故名。一说系藏语白藏之意，藏俗谓白为护法神，玉为地域，即护法神所在之地，意为平安幸福。白玉宗教文化源远流长，熠熠生辉。有举世人称第二金刚座的嘎拖寺；有“灵鹫莲花院，人间明镜台”的白玉寺；有《大园满心髓》发祥吉地安章寺。这里，民俗文化地方特色浓厚，民族文娱活动多姿多彩，民间文学耐人寻味。现今山岩乡，还保留着2700余年来以父系血缘继嗣关系组就的氏族组织—“戈巴”的原始属性，专家们称为“独有的山岩父系文化”；《光明日报》、《文汇报》等新闻媒体说成是“阿里王朝的后裔”，“原始父系社会仅存的活标本”。
7月19日
从白玉县城出发路渐渐窄了，车也渐少；搭了两辆车后，就进了山村小道——一看就知道不是能搭到车的那种羊肠小道，骑摩托的人都说走路去山岩不可能，太远了。
越往里走山越多，眼前和远处都是山，山上植被都很旺盛，也有一些腐朽倒木。石子和泥土铺成了小路，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踏着石子、看着野花，心也不停荒芜，越走越感觉遥不可及。除了搭我的摩托车就再没有其他车辆了。
又搭乘两个摩托，一个姑娘和一个大叔，姑娘住在山的那一边，把我送到路口，她很怀疑我能搭到车，更不能继续往前走，当时身上没有食物，水也不多了，好歹在这里取水并不难。临走时姑娘给我几根烟，让我路上解解乏。大叔人最好，车上驮满了物品还要带上我，背着大包不停摇晃让车子在碎石上更加颠簸了，叔叔带着我很长时间，大概三四个小时，虽然屁股疼得厉害，但真是幸运，如果没有他今晚只能露宿荒山了。我总是如愿以偿。
大叔把我一直送到山岩下的盖玉乡，那里有两家商店、一家饭店、一家旅馆和乡政府，是今天这路上见到的唯一村庄了。这儿应该是离山岩最近的地方了，打听后才知道，山岩对当地人来说竟然仍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村民大多没有去过那里；有些熟悉山岩的村民也是多年前从山上搬下来的，我望着四周群山，真不知道哪儿才是山岩。
我的记事本上记着两条到山岩的线路：1.沿川藏南线西行经新都桥、雅江、理塘到巴塘县义敦乡后，沿一条乡间公路向北，即可到达白玉县的盖玉乡，从盖玉到山岩也有一条新修的乡间公路（常塌方，不赶时间不推荐）；
                                  2.离开康定走川藏北线，经新都桥、道孚、炉霍到甘孜县城后，再西行到白玉城。白玉县城到盖玉公路一年都通车，盖玉到山岩的路极险，运气好的话可通行。进山岩要翻越多座5000米的雪山，寒冷；山岩地区气候温和。
我走的是第二条，当晚赶到去山岩的必进之地——盖玉乡，从盖玉到山岩还要翻几座大山，几年前修通了山路可以通车，但是来盖玉的路上就没一辆车，何况再翻山越岭去森林某处，今晚就停宿在盖玉。我的到来似乎给这个乡带来了些不少震惊，孩子、老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连狗都围过来一大群。
有两个甘肃来的商人在这开商店，跟我聊了山岩的事，说来此地好几年了但从来没上去过，山岩的居民一般很少下来，下来一般都是定期采购而且多是骑马，来回要两三天时间。也说了上山岩的车非常少，有时也有政府工作车以及最近山岩搬家的小货车，显然机会很难遇上。
到盖玉乡政府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在有人家的地方溜达一圈，感觉这里除了简陋和乡土，没有太多的不同，最大的就是没有藏族美丽精致的服饰，连基本的饰物也不多见，也没见到玛尼石堆，甚至喇嘛；一条河穿流而过，房屋就建在河边，由于这里植被旺盛所以村民多以木头修建屋舍。
大家都对我徒步上山岩的举动不可理解，认为呆在这里等车才是明智的，或者花点钱找一辆摩托车也可以，后来有人开价四百，我真他妈受不起。我溜到村外，望着弯曲窄小的山路，想着明天我真一个人走上去？！
在村口遇到一大叔，让人惊喜的是他就是山岩人，几年前从山岩搬下来的。他告诉我山岩人口少了许多，由于山高路远坑深使这里恍如隔世，交通困难、物资匮乏，人们生活不便也就先后从山岩搬走，有搬至盖玉、白玉、巴塘、甘孜等，留下的零散几户人家。
15块钱的旅馆当然不够好，也没有电，点着蜡烛翻看地图，早早休息为明天保持体力。大家都对我很担心，我却无所谓似的，因为我总能如愿以偿。
7月20日
早晨出发前买了几根火腿肠和一包饼干，这些食物勉强能过一天，虽然人们告诉我没有车的话至少要走两天，这些食物肯定是不够的，我搭上车的可能性就要看我的运气了。
走了一段后碰到骑摩托的藏民，搭我到一个岔路口，旁边立着牌子——“山岩公路”，完工于1997年7月1日。
进山岩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勉强可以通车，途径几段天险，也许只有勇士才敢驱车前来。
背着包走在绿草如茵的小道，路很窄，两边的树慢慢盖过头顶，也有河水在路边流淌，越走越深，心里有些恐惧，不为来自深邃幽暗的深林，只是突然想起山岩这边盛行树葬，环顾四周全是大树，而且有许多被人为锯断、树枝上貌似有些布条，突入起来的联想很挺慎人。后来在一个盘山路拐弯处看到一头牦牛倒在地上，外表看刚死不久，真不知道这荒山野岭中这么大牦牛怎么死的，被车撞死的机率很小啊。
天气很热，走一会歇一会，由于水备的不够只能一点点润润嗓子，走了半天虽然很累也很担心前面的路，但一切还不算太坏；等等山一个山顶的时候，终于看见几座房子，可是房屋已倒塌，没有人，只剩下房基。最让我激动的不是看见无人的房屋，可以让我有蔽身之所，而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有如此规模的房屋、那样平整，不光平整还很高大，不仅高大还笔直坐落着；难道这就是山岩的碉楼？用黄土堆建用来阻挡敌人的后盾？虽然居民已经搬走了，青草开始在屋顶上滋长，但剩下的根基依然那么坚固。或者可以说，第一眼很难看出这就是房屋，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大墙”，安放在这群山之中，真是突兀和神奇。
这种小路在旅行的记忆中好像只有这一次，人走的少也使地上杂草丛生了；极其安静，能听见对面山路上的摩托声，这样也能让我有些惊喜。但是在这里始终能让我有种被遗弃的感觉。小路上有用木头棒修建的同于“白塔”般的佛塔，一般为三层，虽不高但保存完好、制作简单却精巧，这也算是山区一种仪式的延伸吧，它就这样立在路中间，也很奇妙。
有了房子有了佛塔，我轻松了许多，以为这应该就属于山岩了，也需不远处就是密集的村庄了，我沿着盘山路不停的攀爬着，确实是又累又热。我拍了几张小路的照片，心想回去给朋友看看，这就是去山岩的路啊。
我总是如愿以偿，在食物不多、水不足的情况下，在疲乏之极、搭车渺茫和前路无尽头的状态下，我竟听到远处有汽车上坡的轰鸣声，辨别一番证实就是这条路上的车，我怦然心动啊。一番询问和请求下，我塞进了已经坐满的小车，车上都是镇上和山岩的干部，只有司机一人对我防范很强，问了详细的情况并且打电话到县上查询了我的身份证信息才勉强放心。当时我不解，难道我翻山越岭冒着危险甚至做好徒步两天到前途渺茫的山岩乡也会有让人怀疑有不轨之处？或者山岩又是有些什么宝贵或者不必让外人窥视的奇珍？也许是我不好让他们相信，一个普通家庭普通学历的毕业生，而且非专业非摄影师非记者非科考人员非研究人员的这样一个待业青年，而且无人知晓无人赞助，独自一人背着大包来走山路；路上没有风景没有动物没有人，就我这么一个人来了这么一个地方，或许真该让他们费解。
好在最后让我上了车，他们说如果没有车，这样爬山还有两天。我心想，也许我这体力和速度可能不止两天，老天总是庇佑我，不然为何早晨出发时我怎么就备这点食物呢。
跟着他们继续翻山，路很陡峭和窄，我跟司机说，这路好像没有网上评论的那般“天险”，他们对我嗤之以鼻，“天险你还没看到呢”。随即看到路边有被“抛弃”的摩托，还好好的立在岩石边。车子在一个山顶上停下，大家出来透口气，似乎为平安翻过几座山而感到庆幸；他们带的有啤酒、饮料和食物，我又一次当了渔翁。我跟旁边的汉族大哥说起在盖玉乡的所闻，盖玉有从山岩搬下来的村民，村民跟我说他们是被政府迁至下来了，当时许诺给的补贴等都没到位，而且生活也不好过，汉族大哥表态：你来这就随便看看行了，别关注其他的事，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们下午四时许到了山岩乡政府，这里也许是山岩如今最热闹的地方了吧，有一个学校和几户人家，乡政府的办公楼是木制的，已经破败了，学校倒是满新的。这也是我来过最遥远和闭塞的政府单位了，而且又是如此冷清和落魄。这里工作人员有五六个，大多外出开会和学习去了，剩下有副乡长和一个厨子，副乡长是巴塘人、厨子大伯是成都周边某地的，我们车上驮得最贵重的物品就是给厨子的冰箱，是从白玉县城带过来的。
乡政府有简陋的空铺，通电，我跟副乡长说后他答应我今夜在此留宿，而且厨子大爷让我晚上一起过来吃饭。
等待晚饭的空闲时，我出去溜达，也想更真切的走进山岩，虽然跟当地人聊天后得不到关于前面学者留下资料的印证，似乎大家对此都不关心，也许是我民族调查最基本的理论和方法都不懂的缘故吧。乡政府旁边有两件空房，人们已经搬走，周围长起一人高的杂草，房子前面的木制佛塔依然在那只是没有了燃起飘散的烟尘。我进入里面，房门都上着锁，而且用木块把门窗封的都很岩石，看不见里面的布置。记得副乡长说虽然山岩人搬出去许多，但每年都会回来，到了挖虫草的季节大家就会从各地赶回来，房屋也就暂时空着……虫草这个近年被商家宠爱的财神对山岩这个地方影响看来也挺大，因为它原本离开山岩就杳无音信的村民们现在每年还能回来一次，人与人联系也不会断，乡土之情和故居山岩都不会很快遗忘，微小的虫草和山岩神奇不可测的文化相对应着，也会让人感叹。
当你远观和走近山岩的民居时，真让人振奋，这种不曾见过的房屋结构和一层层依次相连的庞大，既突兀又与大山浑然相溶，只能让我不停啧啧称奇。联想看过的文字，山岩一直都是难以被控制的“野蛮、强横”之地，难道是为了御敌？众多房屋沿山而建依次抬高、虽然看似许多间房却始终在连一起组成一个大房子；这中风格也许更是因为山岩的“主打名片”——父系戈巴体系、父系大家庭，就如同四川屋脚蒙古族乡利加嘴母系部落，或者与俄亚东巴纳西古寨有相似之处，当然俄亚要更隆重、热闹和更具体些，那里整个村长200多户人家的房屋连成一片，每家每户的第三层都彼此相同，相当壮观。而此时的山岩更是悲壮，被人遗弃的至宝落在荒草丛中，房屋从上到下全是土黄色，更显古老和永恒。
我最终还是想不起来当初山岩为何那么吸引我，从听到时起就萌发必到此处的信念，“山岩”跟“玛尼干戈”从名字上就能让我不自觉的幻想，一种古朴幽灵般的引力照向我，这种因名字带来的冲动一直都有。
山岩的一个年轻小伙似乎对这里和外界都很了解，他说道几年前中山大学教授带了些学生来这里调查了好几个月，最后3•14拉萨暴动时这里被戒严，他们才走的，看来又有前辈来过这里了，也许他们得到的数据才更可靠。小伙子说明天带我到各家去走走看看，让我感受存在不多的“体系”。
晚上跟大伙一起吃的，饭菜都很好，对在此地还能温饱真是幸运。
我来山岩后的下一步，我想更是壮举，那种旅行线路想想都觉得了不起，也后来成我一生难忘的经历。
我准备从山岩去西藏，不喜欢走回头路的我，费了周折来到这里当然不能轻易回去，就这样浅尝辄止是让人心痛的。我跟乡长商量着，也看了挂在办公室的地图，得出结论：从这里可以徒步翻山到西藏境内，这条线没多少人知道更么几个人走过，随身携带的基本地图以及《中国分省地图》上都没有这条线，它太小了，连一个乡村公路都不算，之前问别人大多不知道和不敢肯定，那都是因为两者之间就是金沙江！那里没事公路不是村道，甚至由于走得人太少连完好的山路都不算，车肯定不同，动物和人也许勉强可以通过吧。本想在此地多呆几天的，可乡长多次说了“明天从这条路/那条路……”显然很用心的给我指点，也介绍了山岩现在的大致情况，和金沙江那边仍是山岩的事实，让了安了不少心，算算时间，指着远处西藏境内一座山顶的房屋说，那里是寺庙，快的话一天可以走到……
7月21日
在回忆今天的际遇前，先转载一些关于山岩的资料吧，我从成都出发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而且这些天以及今天和接下来的经历都是围绕山岩的种种传说：
即使在白玉县城，说起森林那边的山岩，仍然众说纷纭，种种传说令人理不清头绪。有人说山岩民风强悍，民居都是碉堡，密布瞭望孔和枪眼，那里长期以来均属“戈巴”组织体系。“戈巴”既有氏族的特征，又有部落职能，基本上是个父系社会。有人说，旧社会一些“戈巴”以偷到、抢掠为主要收入来源，谁抢得最多谁就最受尊敬。我们在白玉城里肯以肯定的事实是，长久以来，山岩是个“独立王国”，既不受中央王朝管制，西藏的地方政府也一直未能将其征服。解放后，山岩才是真正安居乐业，发展很快，但仍是白玉县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千百年来，山岩的马儿没能走出这片大山，或许，山岩人也无意走出，这里虽然地势险恶，但金沙江的丰富水系和冲击台地，适合农耕，在他们心中，上天赐予这片远非故园的热土对于他们一切已经足够。
清代史支载：山岩“恃其地险人悍，弹丸之地，梗化二百余载，朝廷用兵屡矣”。史官们对这一地区的评价是：“化外野番，不服王化”。史官们也写到：山岩人“啸聚蛮地，逋逃亡命，出巢劫掠巴塘、德格、江卡、乍丫、贡觉等处居民，杀人越货，不可枚举。江卡、乍丫两处百姓昔年相率往攻，被该野番杀戮千余人，大败而回”。再翻并不浩瀚的史料，一片刀光剑影，血与火漫染字里行间。我们期望能从凄风与热泪中看到更多的东西，发黄的纸堆中嘿嘿的方块字静默地面对我们：直到清末宣统二年（1910年）十月，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才派傅高（火木）率兵无路，在德格土司多吉僧格的支援下，攻克这一地区，将山岩改土归流，设山岩委员会。
当我们真正置身山岩陡峭山坡上的碉楼民居，与山岩人喝着青稞酒谈古论今的时候，我们只能说历史、外界、外界所谓的文明社会对山岩的误会太多太深了。1997年7月1日，公路修到了白玉县山岩乡政府，省委书记谢世杰亲临通车现场，还送来一辆汽车。山岩人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迎接这有史以来开进山寨的第一辆汽车。从此海拔5000多米的火龙山不再是天险，翻山冻死人的事不会再有了。七十年代，山岩还通了电，虽然后来因种种原因又断了。
山岩地区解放前械斗频繁，世仇是整个山岩地区械斗频繁的主要原因。其次还有婚姻纠纷、草场纠纷、偷到、抢劫等。械斗中战死者必须火葬，骨灰一般和着泥巴放入玛尼堆中，也有撒入江中，撒在鲜花盛开时的草场，撒在悬崖下。正常死亡的一般要停尸一、两年后再择吉日火化。除了火葬，山岩还有树葬、土葬、水葬等等。但使我们奇怪的是，这里并不存在藏区普遍的天葬。
山岩与众不同之处还在于只有这里人会制作清亮的藏白酒，这是一种烈性酒，山岩家家都有酿酒工具，家家每年都煮酒。同时，山岩还有着久远的经常定期举办舞会的传统，这也是其他藏区地区所没有的。
“戈巴”组织基本上是个男人的世界，妇女没有什么发言权，一般也不能参与战事。在“戈巴”的内部，妇女的地位十分地下。解放前，地位低到生孩子只能把牛圈当产房，并且，生产期还不得靠近火塘、厨房。孩子生下后数天才可以搬回屋内，也只能找个角落休息。一般等到孩子满月后才能搬回原来的住所。女孩子的婚姻一般又夫妻做主，“戈巴”头子拥有最后的决定权。在本“戈巴”内部，严格禁止通婚。
“男人不抢窃，只能守灶们”，“哪家有人被杀不复仇，就砍哪家男人头”等，如不遵守，视情节轻重，或驱逐出本“戈巴”，或处以挖眼、割鼻、割唇、割耳等刑罚，直至死刑。
“戈巴”头子多杰翁雄说：我们不是康巴人。我们从西方来，来自西藏阿里，来自雅鲁藏布江上游，那里有金山宝塔。我们的祖先父亲是灵猴，母亲是猴母王。后来，阿里五兄弟分家，我们这一支没有得到地盘，遂一路辗转东下，知道金沙江边才停下脚步，在此定居下来。
多杰说：山岩“戈巴”的全是阿里来的。解放前夕，这一带有18个戈巴，都居住在金沙江畔，范围包括四川白玉、巴塘、理塘和西藏贡觉县的各一部分。
在阿里万里之外的金沙江边山岩地区，多杰说：我们来自阿里，有四、五时代人了。
多杰翁雄家的房屋如同山岩其他民居一样是碉堡式的建筑，六大间、四层，其雄姿和占地面积不亚于青藏高原上一些偏僻县城的真能功夫办公楼。底层是牛马圈，二层是厨房，三层住人，四层是仓库。楼顶有平台，极目四望，周围的动静尽收眼底。楼层之间用圆木凿成的楼梯相连，拿掉梯子，那可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碉楼结实非常，墙厚一米以上。多杰翁雄说：建造这样一幢房屋，需四、五年的时间。他说：祖先的房屋不是这个样子，比这要小得多，样子有点像寺庙，现在这样的碉楼是因为“戈巴”之间争斗频繁，慢慢演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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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一些关于神秘山岩的神秘资料，让人啧啧称奇，而如今我就在此地，那有如何呢？有我看到的和没看到的，想想从前辈来调查到我今日来到此地，相隔没几年的时间里变化竟如此之大，留下的更多是沉默不语和荒芜。
今天我要深入山岩，并翻山过金沙江进入西藏。那天是2010年7月21日。
早早起床背上行囊、灌满自来水，告别熟睡中的人们，也跟早起的厨师大伯告别，这里没有商店我也不能够增添干粮，包里还是昨天上山时剩下的一些饼干。望着很远处山上模糊的房屋，心里的负担也减轻了，想必今天也会很顺了，并一直为自己能这样进藏而略感骄傲。
按照厨师大伯所指的路走，一出乡政府就不沿公路走，改从杂草丛里的一条浅浅石子道上，这样会省去绕一个大弯。政府门前的路就如此，后来的也就可想而知了。钻出草丛，下坡到农田，在田埂边上行进，田里的水也会浸湿鞋子，这以后基本已经没有路可循，只能从草中被踏过的痕迹来判断是否有人走过，有时沿着痕迹走着却忽然摸不着边际，又回头再寻，好在一开始还会遇到几个人家，他们好奇的看着我，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望着。经过在田野、草丛、人家、河流里好一阵摸索，一直不肯定的来回绕路，终于看见一个用木头搭起的小门，旁边有些玛尼石和佛塔，门两边都是用石头和土铺的平整，我放心了许多，证明这原是一条通道，只是太少有人经过而使杂草丛生让人无法辨别，回望来时路，再看前面的高山峡谷，其实没走多远而我已气喘吁吁。
我在佛塔前祈福和许愿，再次拜别有人迹的希望之地，走在只能人走的小路上，并非常肯定，这往后不会有过交通工具的痕迹；没有村庄和房屋，只有前方传来的阵阵江水声……
边走边四处张望，忽地在草堆里发现一个旱獭，站立着、昂着头向高处望，很是机灵。看见活物的感觉好多了，显然我不是独自一个。
在山坡上行走了好一会，面对的都是较为干枯、无生机的杂草、落叶和碎石，然后一段段下坡，迎面而来的大树、老藤、果子和河流，证明我来到了谷底。景致陡然变化：树叶把阳光遮掩起来，吹起的凉风和飘摇的树叶，溪水清凉无比，清澈见底而且来势很急，哗哗啦啦的溪水不停翻滚、冲刷，有时像汽车的轰鸣声，在两面都是山且并不开阔的谷里狂奔。这溪水绝不像我印象中的“潺潺溪水，滴滴作响”那般，它让人振奋和一丝畏惧——在这阴暗的树林里。盘根错节的老藤悬挂在头顶上，一些树从谷底的右边盘结到左右的溪水里，这里没有明确的路，常常要从藤枝中折出一条道来，还要踏过一些被水漫过的泥泞，越往里走越绝“诡异”。我喜欢这样幻想，偷偷的瞄一眼森林深处，看有没有把孩子捆起来挂在树上，因为这里的气氛实在太符合了。想喝点溪水，却看到水里飘着孩子的一支童鞋……
惊喜的是，路上能看见头顶上挂着小果子，有野桃和李子，地上也能拾到一些，只是还未成熟，酸的让人不得不放弃，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储备一些带着也未必不好。
溪水快速冲下的情形，能用慢快门拍得不错的幻影；脚下的土路被落叶垫得湿湿软软。只有水声跟鸟声相伴，远处的路也迷离得分不清。这里幽静地让人可怕，震耳的溪水回绕着，可是森林却没有一丝响动，自己还未曾体验过这般冲击，呆久了会有一种压抑，好歹这条路并不很长。
走着忽然小路拐弯了，前方被石块挡住，树木也排开，不再密集，站在高处就能看见壮阔的情景：对面的山！中间就是金沙江！宽阔的河道！我明白那边是西藏！
滚滚而来的金沙江水浑浊不已，清澈的溪水涌入江中瞬间就被吞噬，江水依然奔流，溪水已不见。看到这个情景也很兴奋，为金沙江的气势而激动，虽然不是第一次看金沙江了。江边坡很小，可以踩着石头走到江水边。另外对面就是西藏，也让我放心，好歹没有在丛林里迷路，好歹能看见对面，算下时间还挺早，速度可以。现在只要找到过江的路就好，就是乡长跟我说的一个桥，就能到对岸了。
我沿着江边前进，树林没有了，松软的土路也变成石头，天气越发炎热，热得我不停脱衣服。路也并不平缓，忽上忽下，我也走一会就躲在荫凉下歇一会。走了一段，体力开始下降，包越来越沉，身上已经全部汗湿，不停的喝水、休息，可是当时以为一路都是溪水相伴也没储备，只剩下一瓶，必须节省。山路特别崎岖，到处都是大石头，从刚开始的江边后，路就一直上坡，陡峭而且蜿蜒，一直沿着山体盘旋，上到高处时走在石头时就有些危险，山体荒秃秃、常有滑坡的痕迹，石头的边沿下就是金沙江，每一步小心翼翼的试着往上爬，回想起来那时危险已经置之度外了，最难受的是劳累，气喘吁吁、双腿打颤，脚都抬不起来，只能一点点移动。早饭没有吃，身上的干粮不多，水也不够，而且不知前方还有多远，也不敢长时间歇息。烈日依然当头。没有了一点可以遮阳的东西，难忍之极。
等爬到一个山坡时，以为能望见远处可能有桥——桥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除了桥我什么都不希望看见！可是，站在高处，眼睛能及的地方依然是浩浩江水和可气的盘山路，越来越高，视线所及直到被山体挡住的都是那细细窄窄的碎石小道——我的桥没有，我的路还在！我想坚持，也许能绕过那片山，站在远处江水转弯的地方就能看见桥了。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让人心急如焚的就是对面就是西藏，如此近可我就是无法到达。我开始琢磨出现桥梁的情形：那应该是怎样一个地面，桥边路应该宽些，也应该有人家了吧，连接川藏的桥附近也该热闹一些，甚至有集市有牛羊，我要站在桥上被江上的大风吹着，吹干我身上的臭汗……
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路越来越窄，危险性越来越高，稍有不慎就有跌着悬崖的危险。后来我遇到两段滑坡路段，可用触目惊心加以描述，之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把路拍下让别人看时，都会说，“这是路么？这是去西藏的路？”我提心吊胆，先观察是否有其他路来代替，山地是否会再滑坡，石头是否会打滑，怎样保持身体平衡，甚至万一摔下我该如何保命，然后倍加小心，好在最后都通过了。后面的路也就没这么危险了。从山岩去西藏可行的，危险处就在于那条人迹罕至甚至没有人迹之路。
当我行至最高点时，眼望着脚下的金沙江，走过的路能辨别出成一条白线，可依然不见那座桥——当然桥不会建这么高的地方；还能看见对面山上的房子，拉近光圈可见看到零星的房屋，东一家、西一家，不成片。乡长说对面也是山岩，也有“戈巴”，从房屋上看是差不多的。可是不见有人出现。而且最高点能看到的另一番奇貌就是——一座城，乡长昨天指点的那个地方。可惜的事，当时乡长只是那里有寺庙，不曾提地名，我至今不知道我是否到过那个地方，那是县城么，还是一座大大的庙宇？隐约可见一座寺庙的金顶散发着光芒；四周密密地排着许多屋舍。虽然后来我平安回来，也仍然对那里没有印象，不敢确定。现在看着照片，还是白茫茫一片，具体很远，拍得有些模糊。
不管怎么，有了民居有了远处的山城，应该是桥该出现的时候了吧，现在已记不起来从看见城到看到那座桥之间的距离了，应该不是很远。对了，当时突然出现了两条小路，一条继续沿着山坡向上爬，一条往下通向江边也消失在转弯处，当时我好纠结，无从判别，没人询问和指路，我想：桥应该在低洼处，那么路应该是往下至谷底；我当时累的都快虚脱当然不愿在向上爬；可是主路不应该分叉，又为何分叉了，我没有经历跟时间来随便试一下，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沿着主路，走一段还回头看看，很是忐忑。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山坡上（记得之前有一个拐弯）看见那梦幻的桥，才真正心安。我选对了路。也觉得有清风拂来，也哼起了歌。然后就是一路下坡，几乎小跑似的来到桥边。
桥确实很结实，不像想象中那般简陋，可是这里除了桥什么都没有，实在只能用荒芜来形容。没有人家、人群、屋舍，没有树，没有溪水——也就没有饮水的地方。用最生硬的词语来形容都不为过。桥是石墩、铁链，上面铺着平整的木板，好像没看见名字和修建年代。我干涩的嗓子被风吹着更是难耐，杯子里的水还剩一点了，舍不得喝，想装点金沙江水，可是看到如此浑浊不堪，最后还是放弃了。以为看到桥就什么都有了，可没想到却是如此之境地，况且没有人家，连歇息的阴凉地都没有。
我在桥墩的阴凉处歇息，虽然没了希望但还不至于绝望。毕竟，此时，下午三时左右我来到了金沙江，来到了西藏。大桥处于山底，在这里视野很不开阔，看不到先前的房屋，更看不到那座城。而且出现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后来让我露宿荒山、让我对这个地方的唯一记忆的导火索：在桥的尽头出现两条路，一条向左，路口很宽，上面有晒干的牛粪和羊粪；一条向右，路口要绕道上去，很窄。这又出现前面的情况，面临抉择的时刻，而且我不知道另一条的路将会把我引向何地，那里又是怎样的境地。
显而易见，当时我比较容易的选择了左边的路，坚信这肯定是正确的路。然后是一路上坡，继续艰难的前行，最让人难以忍耐的是水越来越少，也没发现有任何有可以饮用的水源。随着越爬越高，更是体力不支，甚至在树下和大石头下寻找能否有水，哪怕一丁点儿也哈。可一次次落空，杯中的水只能一口口的抿着喝，能看到和听到的是那滔滔江水在两山之间奔流，可是那样也不能望梅止渴。我第一次这么受困于水源，当时就想尽快看到那个城，后来就想尽快看到一个房子，有人家就会有希望了。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仍在不停的绕着山里，山路是环绕的，没有大幅度的向上，始终能看到金沙江，可是始终没看见房屋，有时在一个拐角出能看见遥远不可及的上坡上，也是一片荒芜，没有人迹，我心里开始着急，当初并不想到是否迷路或者走错路。我撇开环形山道，驮着背包直接向上爬，这样虽然要累的多可是希望也大些，就这样向上爬一段歇一段，非常急切的想登上一个高坡，那个高坡必须能看到人家才行，我仰望高处山坡上的树，拼命的四肢前进。可让人烦躁不安和恐慌的是，当登上一个山坡时，除了高坡还是高坡。而且，突然天气急转，下午五点左右，太阳被层层乌云遮住，风吹着乌云向我这边飘来，天空很快暗淡下来，接着电闪雷鸣，雷声在这空旷的山谷里不停回荡；身在高处的我，无处可躲，雷声最大时，只能伏在地上，心想万一在这儿被劈了真是悄无声息了。好歹，随着雨水到来，雷声也小了，看见雨水我兴奋不已，拿出杯子、仰头张着嘴，就算这样，飘散在眼睛上和脸上的雨滴要比落入口中的多得多，
当时看到雨水而带来的生存希望远远超过真正喝到的水，事后我这样想。
可是雨水停后，时候也不早了，越来越临近傍晚，我还在寻找出路。当时心急，我想起打求救电话，可是没到那么危险时候，再者也每人能来接我啊，这个地方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我只知道在西藏境内金沙江的上面山坡上；后来我打了114，询问了贡觉县政府的电话以及我可能属于哪个乡村，希望能通过这样能找到明确的路。当时最不坏的处境是手机竟然有信号，站在山顶上就能通话。记得当时我跟114接线员说了我当时的情况，他也搞不清楚，就只查了贡觉县的政府电话给我。我试着拨打，可是都没人接，我想也许已经下班了。想想也挺可笑，第一次打114的我竟然是这般情景，好歹最后没人接通。补充一句，114的小伙子也不够情谊了，好歹给我回个电话问问是否找到路了呀。
没有人帮助，可是路还得走啊，依然继续往上爬。当对上爬无望时，看见条小路，小路伸向一些灌木丛，灌木丛把路也给堵住，必须扯开那带刺的枝丫，没办法只能把头和手包住，硬着头皮往里挤，听着哧哧啦啦的声音。后来发现一些树枝上结着黑色小果子可以食用，口感不错略带些甜。不停的找果子是当时最有希望的事了，也让我即将崩溃的神经得以放松。
离山顶始终遥远，人群和村庄也不见踪影，不知是否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反正一直走在可以走的路上，也遇到一个大的下坡，其实在远处时就不停地听着有水声，对河流出现不抱希望的我以为那是金沙江的水声，可是走到下坡是，发现这边跟对面的上坡间是一块塌陷的谷地，谷地里有条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我兴致勃发的从山坡下到山地，来的河边，这条从山而来的溪水本来该是清澈的，可从山顶直到山底都是塌方石块和泥土，这条溪水也染成黄色里面还伴着泥尘，最后也跟金沙江同流合污，看着就让人心疼。情况特殊，实属不耐的我也只能装了两瓶“黄水”，微微地尝了一口，除了满嘴的沙子还剩下什么。不管如何总算见得水了，好歹可以让水沉淀后能喝点，情况还不至于最坏。
路走到这儿了，不知道该如何，就算回头今晚也不可能有住宿的地方了。算着时间，看看天气，天空又飘着小雨，无论如何无论走哪条路，今晚都必须在这不知道何处的地方露营。跨国小溪，爬上对面的山，也隐约可见一条浅道。我后来回想，从大桥直到这里，始终存在的这条隐约小道，也许是当年的路，后来人们搬走了、房屋也废弃了，这条路也就荒了；或许我猜测这是放牧人走出的路，并不是真正通向乡村。我还是继续往前赶，希望在天黑之前，找得一处能挡风避雨之地作为晚上安身之所。
天越来越暗了，土路也被雨水浸泡的湿软，身上也被淋湿了。后来走到一块树木草丛密集的地方，没有大树也没有石块、废墙或者洞穴，只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低矮树枝和杂草丛生的泥地，树枝也不密集、没有树叶，根本无法避风挡雨。补充一下，因为我没带帐篷、睡袋和防潮垫，这是一大失误。
天色已晚，前方路还不确定，我思前想后决定今晚就住这儿了。开始睡前准备工作：首先把挡路的树枝和杂草都拔去，许多枝丫上都长着小刺儿，拔下来的草和枝儿盖在小树上，用最原始的方法来避雨，挡风是无法做到的；把小树下方的泥土弄平整，因为是下坡，躺着很不舒服；背包中有雨衣和孰料袋还有一个在炉霍买的竹帽，把孰料袋拆开和杂草一起铺在树上，地上也铺着一层草，然后穿着雨衣躺着。说实话，这种缺装备的土方法其实没什么用，基本搞好后，已是一身的雨水和汗水。现在想起，仍能闻到湿漉漉的雨水和折断的藤枝散发的泥土味。
背包里有几袋饼干、两根被浸湿的烟，把装罐的溪水放在旁边沉淀，半个小时后能喝上一口，嘴里仍是泥土和沙子。
都准备好了，就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山，那是四川；看着天由黄昏渐渐黑了下来，夜里也还是有亮光的，天气不好没有繁星和圆月，唯一陪伴的还是那不停流淌从不安静的金沙江。
深夜很冷，没怎么睡，半躺着，雨水滴在脸上有划进嘴里……
一夜都很太平，没有奇声怪响，也没有物突然闯入，就一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大山的轮廓。
在最危险的新藏线上我也不曾这般百无聊奈，那一夜很难耐，我竟忘了是怎么熬过那个夜晚，反正回忆是个痛苦的事，平时不常想起。
7月22日——23日
早晨起的来，不能说“睡”的好，带着疲倦和饥饿收拾着东西，衣物、鞋和背包都是湿漉漉的。好在今天天气不错，雨也停了，简单收拾后就开始继续前进。一直到我当时，我还不很确定自己是迷路或者走错了路，也不下定决心返程，因为返程说不定是更大的危险。
雨后的山路更不好走，爬坡很容易打滑，必须扯着藤制；穿过的依然是团团带刺的障碍，只是山路越来越窄，好几次都没有了方向，而且爬行的高度也上升很快，两天没吃饭的我毫无力气。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应该说老天不总在捉弄人，记得早晨前行不久（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我在枝枝丫丫里没头没脑的走，没在意前面走样，登上几块石头、掰开树枝，忽然路没了，前方是悬崖！对面的山也是光秃秃的岩石，四处看看确定了没有路了。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情绪和心情，站在几十米悬崖边沿，而且一切都如此突然，我庆幸没有打滑，不然后果不可设想；对面的岩石来得也很突然，而且距离还很远，清晰记得当时看到一只鹰向那边滑翔，当时有些凄然，仿佛走到世界的尽头，并为昨天的无为折磨而懊悔。当时心跳确实加速了。
可很快就转变了情绪，或者是变得更清醒，反而变得有些高兴起来。因为我终于知道大桥的右边就是正确的路。现在时间还早，必须马上返回原路，一切都来得及，一切还不算太糟，无非是在这美丽、壮阔的景致下过了一个不浪漫的夜晚。我心情好了许多，劲头也有了，犹豫、猜测、不安、焦作的情绪都散了，我只想加快速度马上赶回去。
来时是上坡，现在全是下坡，天气也好了，我马不停蹄的赶，全然不顾从我脸上刮过的树枝。没有水没有粮食，可我状态好极了。
山上本无路的，我也不顾是否踩着来时的脚印，好几次都有些危险的从山沿的石头上小心经过，现在想起那是心急的失误。直到我沿着山边走到一个上坡，那就是我来时取水的地方，下面就是谷地，看到溪水还是那么黄；从山坡至谷底大概十来米，不算高，正为这么快就到这而感到兴奋呢，可是似乎没找到昨天上来的路了。当时也没在意，至谷底也有几度的斜面，并非笔直垂下，斜面上有些石块，当时想得很简单，也根本没考虑，就手抓着杂草，脚试着踩在石块上，准备慢慢下去……可是，“嗡……啊！……哐当……”突然我就直坠谷底，跌在溪水里，屁股跌落在石头上。当时坠落的几秒间隔里，心里只有两个词——“不好……完了”。记得我坐在地上一两分钟才能动弹，也许我落入谷底时，就知道，至少知道命还在，没事。
也许是我抓草藤时滑了，或者我脚踩的石头其实是被雨水淋洗的松软土块，亦或者两者都是。
无法再现那个惊恐瞬间，亦无法言明当时我的恐慌和瞬间疼痛及很快麻木；我试着站起来，我当时已完全跌落溪水里，背包也湿透了，幸亏我背着背包，所以背部没有什么大碍，倒在水里时头部也没撞击，只是在刚才踩空的那一刻，头也许碰到什么硬物了，疼的很。而且右腿先着地，当时动弹不得，担心关节损伤。等我站起来，查看伤势：头隐隐作痛，但没有流血也不见肿；手臂跟小腿都有伤痕，流血不多，腿勉强可以伸直，不确定骨头是否受损；屁股可以说是最疼的地方了，而且本人一直瘦臀，髋骨可能有些错位。防雨罩已被扯烂，背包也湿了，导致相机进水，当时没怎么管它，可后来发现里面腐烂了。
另外后来抢救，相机里的内存卡没事，照片都保存完好，昨天晚上的宿营地照片是我这次旅程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我从包里拿了稍微干净的衣服穿上，换下满是泥土的军装跟衬衣，也没地方装它了，当时我竟然做出了扔掉的行为、连同我的防雨罩和雨衣。那个衬衣是小红送的云南蜡染，上衣军装是猪猪给的她以前的培训师训练服。两件都是我的挚爱，可我竟然因没有体力和脑力来考虑它们，就留在那个谷底里，真是懊悔，也感觉对不住两位友人。下次去……
在那里休息了一会，也渐渐清醒，当时并不觉得很痛，感觉除了很脏其他都还好，真是非常庆幸，也一直心有余悸。稍稍歇息后，我又背起包，爬上那个山坡。登上山坡后，感觉好多多，因为从这开始就全是下坡了，小路上的痕迹很明显，不会担心迷路，而且路也渐渐的宽了。早晨的风吹起，吹到湿淋淋的身上，背后是无路的山崖、无眠夜晚的宿地和没有葬身的峡谷，蹒跚地一步步向山下走，仿佛没发生什么，我心情不坏的颠簸着，也许前方对我来说才是希望。
对后来这段路的印象不深，感觉下山快了许多，走着走着人也精神许多。大概下午早些时候，我来到大桥处——那条让我喜忧掺半的金沙江大桥！我躺在大桥边的石头上，脱下鞋袜让阳光炙烤着，也炙烤着我的脸。还记得我下到江边，去抚弄江水，或许想清晰脸上的泥，也或许只想感受“有这么多水”。
当时此时，面对的还是两条路，我走上了右边的那条小道。如果面前始终有两条明确的路，一条正确一条错误，即使开始走错了道也可以心里寻找然后改道另一条，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人生该多好。
越走越发现了惊喜，我看见山上出现了泉水，泉水很小而且流入了一些小树苗里，我搜寻着一个个低凹处，噘着嘴去吸那泉水，虽然里面有泥土、杂草甚至小虫，但比起金沙江的水，这可是万般可口。其实从这有水源的地方到大桥并没有多远，要是腿脚利索很快就能走到这儿，事到如今真是万般滋味道不明啊。
而且奇迹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爬上路上有了滴滴泉水，泉水后就遇到一片两片农田……纵是腿脚麻木，我也心跳加快，有了农田之后就该有人家了，真是急不可耐。
果不其然，稍稍爬上一个坡，就能看见一个空旷的场地，首先看到就是传说中的山岩四层民居，然后旁边有一大块田园——这就是一户人家！楼顶山有人在干活没注意到我，我大喊，不管喊什么，只要他们能听见然后过来就好！忘了我当时是叫“我要吃饭！”，还是“我要喝水”呢。总之，楼上的大人和孩子都向我看来，向我招手让过去，爬进院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水井！这里有孩子在玩耍，有两个与我年龄相当的小伙在干活，一个叔叔在做饭。
那一短暂时刻，眼前非常丰富起来，色彩、言语、家居、厨具、田野、孩子、水井、废弃轮胎、鸡、牛粪，我仿佛重获新生、再现人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好在，只有一个兄弟会说些汉语，也没问什么，就领我到家休息，不然我该怎么解释。
之前水和人家就是我的希望，为此我一路颠簸，也不觉得身体有多么不适；可到了这家，瞬间什么都有了，可我才感到身体疼痛的难忍，上楼梯都挣扎地、搀扶着，大家陪我在三楼的客厅休息。就如同转载的资料上记着那样，我进入这个四层民居，一层是牛圈，楼梯口就有粪堆；二楼是厨房，其实二楼是最大的空间，可以做饭、看电视的客厅，还有一个床；三楼是卧室；四楼上是仓库，旁边有个平台，平台上还有个小屋，里面有两个地铺，我就跟那个兄弟住这里。小屋最关键的这是个挂满唐卡和法器以及祭祀用品的佛堂，听说他的一个弟弟在做喇嘛，所以我想也许他们将这么隆重地单独设一个佛堂是有缘故的。
先简单介绍一些这家人，其实后来我觉得，自从摔下山崖，我的正常思维和交流能力以及生理机能就降低很多，表现在头疼、耳鸣、四肢无力、走路蹒跚、髋骨损伤、肠胃不适、呕吐、拉肚子、不想进食、记忆力下降……以至于我没有经历没有智力来询问和过多的了解这户人家。只记得孩子没有妈妈，爸爸一个人在家养着六七个孩子，还有一个做了喇嘛，孩子大多为男性，我想不起来家里是否有女孩子，除了两个与我年龄相当的兄弟，其他都是七八岁，最大的兄弟名叫“阿多”。而且这家人对我的到来没有感到疑惑，一切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进行，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旁晚我跟阿多爬到平台上看金沙江。站在房屋高处，视野极为开阔，能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山、屋前的金沙江，从某种意义上讲，临江而望，而且依靠着桥，这里的地理位置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胃口不好，每餐吃上一点点，在这休息了两天，却越感身体不适。我有幸到山岩人家来体验，本该好好的观察、询问和思考一番，可是我整天都在睡觉，好像连起床和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我离开，背包都从未打开过，更无任何记录，现在想想真是不该，那是头脑就像个糨糊似的，连最起码的职业和人文精神都丧失了。
如果今生有幸能再次抵达那里，一定深深拜谢那家人；朋友们如果勇气可嘉或者莫名巧合的来到这里，也一定要去拜访。
7月24日
在阿多和另一弟弟的帮助下，我们从家赶往敏都乡。昏昏沉沉的告别了本应浓墨重彩描述的奇异之处、动人之所。
我体力不行，他们俩就轮流背着我的包，烈日炙烤着，我在后面跟着。出了家门就是一路的爬坡，至于敏度这个地名我是到了后才知道的。他们把我带到能搭车的地方，那就是敏都乡一个政府大院，里面有挂着派出所的牌子和一辆警车，还有人在忙着盖房子。这里有唯一的小店以及一个小学，看到这些人间的俗物我才真正踏实了。
我就在院门口等车，其实有车进来才有车出去，这里依然如此偏僻；阿多和兄弟把我安顿好后就先回去了，虽然能搭到车的希望何等渺茫，但我总是如愿以偿，不然那晚肯定不好过的。我们中午到了这里，直到傍晚六点多，终于佛光显现，一辆越野车向小学开来，他们是从县里来的教育局工作人员，来这里检查，估计好几个月才过来一次。我又一次得救，跟随着这辆车又返回县城，终于醒悟，县城原来是贡觉县，山路婉婉和深夜带来的疲劳不再唠叨，我们到达县城已是凌晨一点多，找了一家旅馆呼呼睡去，旅馆里有一桌人通宵打着麻将。
那一晚也许就决定我的旅途已经结束。此后，只记得，每天都拖着身子到处搭车，除了车子没有什么留意的，这种陷于不安和难受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月，随着身体渐渐好转，神经才渐渐明晰。
7月25日 ——29日
今天先后搭乘两辆车到达昌都，从贡觉出来四周皆很荒芜，也在修路，搭乘的是大卡车，两位藏族司机很友善，他们从德格方向进甘孜。岔路口我转乘小面包车，正式开往藏区一大城市，路也平坦开阔许多。傍晚抵达昌都——一座山城。
26日
从昌都搭车到丁青，一整天都在矮小的车厢里。主路被封闭改从小道前行，从昌都出发路开始泥烂起来，而且道路段段施工，处处都是的沙子和泥土、以及雨后的水沟，除了这还有陷入淤泥的车子和滚入山崖的残骸。
到达丁青已是深夜了。昌都我了解不多，丁青就更少了，如果停留几天一定可以有额外的收获；可是当时，我已无心浏览，走马观花都做不到。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身体，身体也越发不可支撑，也许是金沙江水和泥水让肠胃又伤了，每天都会拉肚子，而且食欲不佳，还有头痛和耳鸣……尽快赶到拉萨休整是我当时最想要的。即使这样，我也要走完川藏北线。
27日
丁青搭车到巴青。关于这天的经过我想了很久才逐渐回忆了起来，记忆力也差多了。面对着记事本上写着“27日丁青→巴青（搭车）”，还是长久的空白。
从丁青出来就更不好搭车，车辆稀少，比起川藏北线这条响当当又恢宏的神奇之路而言，这些少的车真是尴尬对比，更甚者是路是越来越差，处处都在修，但雨季来临都停工了，留下推推垃圾。我走了十来公里，后来搭上一辆装木板及建材的卡车。下午晚些时到了一个忘记名字的小乡镇，我又搭车，好运袭来，竟遇到一个从山西开来的豪华越野车队，都是些煤老板们。我们深夜到达巴青，找了个小旅馆自己住下，同车的大叔说明天让我在路边等，可以搭我到那曲，甚至到拉萨。好运似乎连连，可谁知接下来又得受罪。
28日——29日
本以为今天可以安心的到达那曲，早早便起床，虽然极其疲倦但为了等待善良的车队，我背着包就出门了。天公不作美，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刺骨的寒风，我在商店的屋檐下站着、啃着火腿肠。将近一小时后，车队出现了，一阵狂喜；我跑到昨天那辆越野车旁，可是司机跟里面的人就如同没看见我似的，任我左右摇摆、低头探视，他们都无动于衷，甚至不开窗不说一句话……我站在雨中，看着他们逐次驶过，一辆、两辆、三……
我不仅为再次搭车的困难而着急，更为凄冷的清晨遭遇如此情形而难过，当时有种被丢弃和被讽刺而感到的孤独和无地自容。对同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在旅途上还是第一次，变化得如此冷漠，我实在无法明白其中的缘故和难言之隐。
而后又开始等待。没有雨衣和防雨罩的此时，我沿着路走到城区的尽头，没有了挡雨的屋檐，只盼望着有车能从身边经过并且停下。
许久，我终于搭乘一辆皮卡工程车，一个藏族兄弟。我们经过了（），最后把我送到（），已是下午。他办完事就得回去，我还是继续站在路面不停招手——就像站街女似的，而且还很敬业。此处的车多为周边工地上的，听说我去那曲，大家都摇摇头。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到那曲的希望也慢慢消逝。有几辆车经过，跟我说要收费，而且还很高，又放弃了一批。最后，一辆已经装满人的小皮卡被拦下，一帮年轻小伙，说要到那曲卖虫草，搭上我，但说也要收费，只是数目没定我就上了车。
后来才知道，这二手车的车刹坏了！岂有此理，就这样还敢开出来，在这颠簸不平、处处污水凹地的路面上我们横冲直撞；更有甚者是，车技马马虎虎的兄弟是唯一会开车的，可他却让这条到那曲的辛酸旅程变成他弟弟的练车跑道，我们开开停停、停停开开，一会撞石头一会儿陷淤泥，到了夜晚也会发现车灯只剩下一盏了……如此荒唐、如此提心吊胆，终于结束于29日凌晨三点，本已伤痕累累的我更是雪上加霜。
凌晨三点我们到达那曲，终于看见久违的霓虹灯、红绿灯，他们去一个亲戚家休息了；由于我又困又冷，况且这么早也没有车去那曲，我更舍不得到旅馆里睡几个小时，就让他们同意我在车上躺着，天一亮就走。他们离开时找我要了“车费”——100元，这是我从要价两百争取来的。那几个小时冷的不行，久久不能睡着，天一亮我就告辞。然后去了那曲车站，狠心掏了最后一笔钱买了车票，整整衣服、洗洗脸、理理头发，我一心向南、来到久违的拉萨。
每次到拉萨的情形都差不多：黑黢黢、脏兮兮、腰酸背痛腿抽筋，也许这是本该如此。
29日——8月11日
停留拉萨。游记到此结束。
本文历时数月，涂写地点也从南京到成都到攀枝花最后到宣城老家，终于在新年2011年2月22日凌晨35分完工于床上。回忆是件很痛苦的事，写下来更为纠结，今生第一次花这么多笔墨来啰嗦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