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交响曲》与戴高乐的演说
![]() |
听过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人,无不为这部充满排山倒海般英雄气概的巨作所震撼。关于这部交响曲,还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意味深长的故事:贝多芬毕生崇尚“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大革命理想,他写了这部交响曲,准备献给他心目中的共和伟人拿破仑,不料,拿破仑称帝的消息传来,贝多芬仿佛五雷轰顶,他狂怒地撕掉了写有自己题辞的总谱扉页,不久将这部交响曲改名为《英雄交响曲》。
这则传说的真实性如何,说法不一。但《英雄交响曲》的“英雄”二字确实当之无愧。这里的英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英雄概念,而是升华了的,为人类自由、正义和理想而献身的所有仁人志士的象征。唯其如此,才与乐曲中洋溢出的横扫一切腐朽势力、慷慨投身于理想的磅礴气势相吻合。尤其是深情悲壮的第二乐章“葬礼进行曲”,法国大作家罗曼·罗兰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他称双簧管奏出的凄切感人的挽歌主题是“全人类抬着英雄的棺材”缓缓行进。
《英雄交响曲》使我们为之折服的是它那贯穿始终的宏伟气势。无独有偶,法国前总统戴高乐将军也有一篇气贯长虹的名文《在凯旋门广场的演说》。那是1945年,二战的硝烟刚刚散去,有15名为国捐躯的战士的遗体被隆重地迎向凯旋门广场,停放在无名烈士墓周围。作为法国抵抗运动的杰出领袖,戴高乐将军发表了这篇缅怀英烈、真挚感人的演说:
“这些为法兰西捐躯但同法兰西一起凯旋的人,在日日夜夜决定着我们命运的战场上牺牲了的战士,经历了我们的一切痛苦和胜利的烈士,现在回来了!
他们代表着我国备受屈辱的时候,选择了光荣道路的许多人,他们现在安息在只有上帝才知道姓名、高举神圣的火炬、在三十年战争的最初战斗中牺牲的民族精华的周围,受到两千年来为保卫祖国而献出生命的人们的英灵的保护。现在,他们聚集到这里了!
……”
读到这里,同样出自文明大国、有过相似历史遭遇的华夏儿女,怎能不心潮起伏,热血沸腾?这篇不朽的文章中,有悲怆,有哀思,但更多的是对献身于祖国的先烈的无限崇敬及由此激发出来的浩然正气和满腔激情。
感人的音乐贵在气势,如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气势饱满才能音韵壮美,打动人心;优秀的文章一样追求气势,如戴高乐将军的《在凯旋门广场的演习》、岳飞的《满江红》词,文气充沛方可感染读者,动人心弦。可见,音乐中的气与文章中的气是相通的。
那么,什么是气呢?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认为:“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大小毕浮”。意思是说,气就好比是浮载物体的水流,水流的大小决定了浮载物体的多少。具体地说,在音乐中,“言”就是构成音乐的旋律、和声、节奏等要素;在文章中,“言”就是词语、段落、修辞等元素。而这些元素的组合成功与否都与气势息息相关。
追求气势是否意味着始终都必须“雄纠纠,气昂昂”,“会挽雕弓如满月”呢?这实在是一种误解。我们固然会被音乐和文章气势的饱满所打动,但这只是一个方面。俗话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搏战沙场、慷慨高歌的英雄回到生活中,有时气短是很正常的,气壮与气短是辩证的统一。老子说得好:“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韩愈也讲得很透彻:“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这说明,气势旺盛,还须讲究疾徐缓急的调配得当,进而达到既气息连贯又张弛得当。捷克作曲家斯美塔纳的交响诗《伏尔塔瓦河》,纵情讴歌了哺育捷克人民的母亲河,乐曲中既有对汹涌澎湃、奔腾不息的伏尔塔瓦河的淋漓尽致的歌唱,也有对月夜水仙女翩翩起舞的温柔赞美。然而,音乐整体上依然连贯流畅、一气呵成。
读读唐诗宋词中的名篇,也会获得类似的感受。比如王维的名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将江水浩浩荡荡的奔放气势与山色若有若无的朦朦胧胧结合得如此巧妙,浑然一体,从而构成一幅对比鲜明而又完整的山水图,显示出诗人既善泼墨挥洒又长于写意渲染的大手笔。
气势,绵延起伏、呼啸激越的莽莽林海,自然,它有月夜吟哦低回的时侯;气势,波澜壮阔的长江黄河,虽然难免迂回往复,但终将一泻千里地奔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