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黄土高原
（一）
“咯、咯 -- 咯-- ...”
掉了毛的老公鸡扯着嗓子叫的声嘶力竭，懵懵中，我习惯地磨磨牙，静静等着奶奶挑起门帘，颤巍着端来黄格灿灿的糜子粥，絮叨着，叫我们起炕。
许久，直到西厢传来大伯断续的咳嗽，我猛然意识到，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我转过身，发现二少不知何时已醒，盯着屋顶模糊的房梁，一动不动。
冬日的黄土高原天来的慢。四下死寂，只有那煨了一整晚的炭炉，不顾屋外呼啸的山风，挣扎着，冒着点点火星。我不自觉拉紧了被子。蓦然，传来几声慵懒的犬吠，依稀是上崖老谷叔的花花。说是花花，其实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杂毛，只下过一窝杂毛崽。乡里人有规矩，谁家老看门下了崽，都要抱给族里后辈。大伯逮了一条，黄多黑少，二少起名叫小花，二岁那年害了鼠药，没能成活。再后来，村里青壮外迁，能叫唤的除了驴就独剩下花花。自从当了兵的谷子哥抗洪抢险没能回来，花花就陪了老谷叔这么些年。每逢初七二十三，镇上集会，老谷叔总会套上老叫驴，带了花花起早敢买卖，卖些自家压的凉粉凉皮。
谷子哥是我打小最喜欢的，皮肤黝黑，人壮实、憨直。我从小跟了父母在城里，二少由奶奶带大，自小性子软，不多说话。可因为有谷子哥在，村里就没有娃子敢欺负。每次回来，车还没进村，就看着谷子哥领了二少，在崖畔招手。有时攒起一把黄土，扬在风中，我就会不顾爸爸喝骂，摇开车窗呼哨。
想起谷子哥，就想起了坳里三婶家的芸芸姐。那时候山里东西多，谷子哥带我们套野兔、逮石鸡、惊土蛇、摘杏偷桃。每次回村，芸芸姐的小夹袄总是被谷子哥塞得满满的。疯累了，就哄着跳进暖烘烘的黄河水。芸芸姐蹲在坡边看衣服，唱上两段《兰花花》。每到这时，谷子哥就吐出一口泥水，仰着脖子吼：
“荞麦花 粉腾腾 我爱芸芸的红嘴唇。”
芸芸姐也不羞，黄莺嗓子跟上来：
“水地的萝卜旱地的瓜 因为我看你常挨打
大红果子怀里揣 单等谷哥哥你上门来 ”
谷子哥：
“ 来一回你留下一道踪 活活挖走了哥哥的心
一对对鱼儿顺水流 芸芸寻记我在心头 ”
芸芸姐心下一转 抱起谷子哥的衣裳 ：
“芸妹子唱曲谷哥哥听 荞麦皮子比人精
红袄绿裤哥衣裳新 妹子抱上就走头也不拧！”
唱罢，芸芸姐转身就要走。
谷子哥急了，嚷：
“芸芸你赶紧放哈，不了我光犊子也段（音，追的意思）上你。”
伢子们哄笑。
谷子哥参军前一年，老谷叔下坳提了亲。第二年订婚，我在县城小升初，没去成。后来，听二少说，他们一帮伢子闹婚礼，谷子哥定定地对芸芸姐说：“芸芸 等我当完兵 咱就上镇上领证。” 二少又说，芸芸姐笑得很开心......
“咯、咯 -- 咯-- ...”
掉了毛的老公鸡扯着嗓子叫的声嘶力竭，懵懵中，我习惯地磨磨牙，静静等着奶奶挑起门帘，颤巍着端来黄格灿灿的糜子粥，絮叨着，叫我们起炕。
许久，直到西厢传来大伯断续的咳嗽，我猛然意识到，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我转过身，发现二少不知何时已醒，盯着屋顶模糊的房梁，一动不动。
冬日的黄土高原天来的慢。四下死寂，只有那煨了一整晚的炭炉，不顾屋外呼啸的山风，挣扎着，冒着点点火星。我不自觉拉紧了被子。蓦然，传来几声慵懒的犬吠，依稀是上崖老谷叔的花花。说是花花，其实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杂毛，只下过一窝杂毛崽。乡里人有规矩，谁家老看门下了崽，都要抱给族里后辈。大伯逮了一条，黄多黑少，二少起名叫小花，二岁那年害了鼠药，没能成活。再后来，村里青壮外迁，能叫唤的除了驴就独剩下花花。自从当了兵的谷子哥抗洪抢险没能回来，花花就陪了老谷叔这么些年。每逢初七二十三，镇上集会，老谷叔总会套上老叫驴，带了花花起早敢买卖，卖些自家压的凉粉凉皮。
谷子哥是我打小最喜欢的，皮肤黝黑，人壮实、憨直。我从小跟了父母在城里，二少由奶奶带大，自小性子软，不多说话。可因为有谷子哥在，村里就没有娃子敢欺负。每次回来，车还没进村，就看着谷子哥领了二少，在崖畔招手。有时攒起一把黄土，扬在风中，我就会不顾爸爸喝骂，摇开车窗呼哨。
想起谷子哥，就想起了坳里三婶家的芸芸姐。那时候山里东西多，谷子哥带我们套野兔、逮石鸡、惊土蛇、摘杏偷桃。每次回村，芸芸姐的小夹袄总是被谷子哥塞得满满的。疯累了，就哄着跳进暖烘烘的黄河水。芸芸姐蹲在坡边看衣服，唱上两段《兰花花》。每到这时，谷子哥就吐出一口泥水，仰着脖子吼：
“荞麦花 粉腾腾 我爱芸芸的红嘴唇。”
芸芸姐也不羞，黄莺嗓子跟上来：
“水地的萝卜旱地的瓜 因为我看你常挨打
大红果子怀里揣 单等谷哥哥你上门来 ”
谷子哥：
“ 来一回你留下一道踪 活活挖走了哥哥的心
一对对鱼儿顺水流 芸芸寻记我在心头 ”
芸芸姐心下一转 抱起谷子哥的衣裳 ：
“芸妹子唱曲谷哥哥听 荞麦皮子比人精
红袄绿裤哥衣裳新 妹子抱上就走头也不拧！”
唱罢，芸芸姐转身就要走。
谷子哥急了，嚷：
“芸芸你赶紧放哈，不了我光犊子也段（音，追的意思）上你。”
伢子们哄笑。
谷子哥参军前一年，老谷叔下坳提了亲。第二年订婚，我在县城小升初，没去成。后来，听二少说，他们一帮伢子闹婚礼，谷子哥定定地对芸芸姐说：“芸芸 等我当完兵 咱就上镇上领证。” 二少又说，芸芸姐笑得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