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与现实
![]() |
石家庄机场:
下午两点着陆的飞机,错过了1点30的到邢台的大巴。下一趟则是在5点了。在机场出口的休息椅子上看着来往稀疏的旅客,一直等到四点半班车到来,才买票上了车。
整车并未坐满,大家同是回邢台的老乡。掺杂着口音的普通话时不时又会蹦出几句标准的邢台话,听了忍不住让我转脸笑了起来。他们几个人或许是头一次坐飞机吧,兴奋地谈着关于安检的细节,并猜测着几种检测仪器的原理。
我无心去听他们的谈话,但几个人声音很高,我又坐在他们后面,实在躲不过去。他们还谈论了包里的椰子——原来是从海南回来的。以前我也是向他们一样,本着“千里送鹅毛”的精神,背着沉重而廉价的椰子带给亲戚朋友。——邢台也有,但贵,还不新鲜。
科技的发展,不但侵入到了偏远的小城市,还使这些小城市的人走了出去。
车在5点并没有开,后来听说是为等五点十分的另一趟班机。待到5点20,却并没有一个旅客上车,车便开动了。
大巴车:
惊奇于乘务员的普通话。上车前问她是否是回邢台的大巴时,她操着标准的邢台普通话说:“使(是)”。但一拿起麦克风,却是标准的普通话了。
我也是这样吧,或许都已经忘记自己的标准邢台普通话而只会方言了。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说的是普通话,别人指出我分不清“笔”和“北”的时候我才渐渐意识到。而大学三年级的寒假在家买东西时,售货员问我是哪里的人,因为我的普通话不是邢台的。我才意识到自己经远离了家乡,虽然还是会说邢台土话的,尤其是面对父母和长辈时。
邢台:
车开了2个多小时才驶出高速,进入邢台市区。售票员拿起麦克风说,由于市交警局的规定,不允许大巴在市区随意停靠,因而车将一直驶往终点:航空机票售票处。
于是有几个老乡喊起来,停一下呗,就从家门口过。
售票员回答说,能停还不给??(普通话无此字,意指“你”、“你们”)停嘞?
于是又有人请求通融通融,得到拒绝后又有人开始指责说没有定点开车,白等了20分钟,这么晚才到邢台,连共车都没了……
软硬兼施之后,车子还是在终点才停下,售票员操着标准的普通话欢送乘客……
家:
很冷,况且是到了晚上。公车已经没有了,航空售票处离我家并不太远,东西拿得也不多,于是决定步行。
“三年大变样”,许多旧城区都被拆掉了。
我顺着路走,竟发现改变了许多,路的两旁被拆的一片狼藉,间或能够看到开发商的广告牌在寒风中被吹的左右摇摆,发出“吱吱”的响声。
我只离开了4个月……
我家住在桥东的老城区的北长街,这条街历史悠久,当年慈禧太后都曾经从此街驾临经过,听说是八国联军撤出之后,慈禧回京。这是我爸爸听他的奶奶讲的:
当时大家都跪在地上磕头,高喊“万岁万万岁”。
然而如今这条街在经历了一番番是拆还是保留的争论后,仍然悬而未决,故而还在此掩口残喘。但周边的一些更古老的街都已被拆平了,与北长街相连的南长街也在去年随着最后一个钉子户的搬迁而被“改造”了。
亲人:
见到爸爸时,他穿着一件厚大的棉袄,上面补满油渍。下身穿着他多年前的皮裤,脚下一双千层底的棉鞋。他的头发也有些乱,身体有些弓了。站在他的面前,我似乎显得高了。
妈妈也是,在冰冷的水中洗韭菜——为明天包饺子而准备。
他们二老都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脸上的皱纹与头上同样增多的白发……
邻居: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我吃早饭走在街上,有老街坊看到我,向我打招呼,问我何时回来的。
我回答了。
看到他穿着多年前的军大衣,头发乱蓬蓬地。脚下穿着厚棉鞋。
其他的街坊有的在缓慢地提着菜篮子回家,有岁数大一点的爷爷奶奶则坐在阳光下面晒太阳。杂货铺的老板娘包着孩子坐在门口,伙计与另一家的邻居在聊天,不宽的街道常常会过汽车,当两辆相向而驶时,其中一辆就得提前停在一个较宽的路段等候,有些院子古旧的街门敞开着——只有在晚上它才会虚掩上,用一个木叉顶住——早已失去了防卫的功能……
他们与十年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改变:
爸爸说,若要是拆迁的话,我们家的店就关门不干了。
我很高兴,他们为我辛苦了太多。本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因我既未成家又为立业而不得不继续操劳。
我已上了博士,是最后一次做学生了。不应再有借口了,虽然在妈妈眼中我一直是个孩子。
晚上:
高中起就是好朋友的几个同学请我去一家新开的自助餐馆吃饭。餐馆装修得很艳丽,起初我还以为是KTV。那是一家外地商家开的连锁自助饭店,北京上海等城市都有分店。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下面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灯,我发现这样的小城市与大城市已经相差无几了。
而过去正在渐渐死去……
除了浪漫主义者,已经不可能有人愿意生活在那样的城市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