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2011年1月/报告厅/“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钱文忠）

                
                大家经常在讲快乐教育，讲我们的童年很快乐，我们的童年快乐吗，各位老师？（下面回答：快——乐）快乐啊？你就自己骗自己吧，对不对？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小时候的环境不会比在座99%的老师差，我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快乐。
    回忆都是快乐的，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我们不是一路考试考过来的？不是一路考试拼上来的？我们小时候不也留那么多作业？我们小时候还吃不饱饭呢，我们小时候还要被老师揍呢，我们快乐？
    凭什么教育是快乐的，我实在想不通，教育里边怎么一定是快乐的？教育里边一定有痛苦的成分，这是百分之百的。
    现在的孩子骂不得、说不得、批评不得，一点挫折都受不了。我小时候我的老师打过我，但我们的感情很好。现在孩子都表扬，惩戒呢？
    我是留德的，欧洲留学的，我们讲欧洲的教育怎么怎么样，大家去看哪，各位老师。我们讲英国的教育，英国的教育是培养Gentlemen的。英国的一些好学校规矩到底严到什么地步？英国一个议院通过一条法规，翻译成中文十分拗口，叫“允许教师在历经劝告无效的情况下，采取包括身体接触在内的必要手段，迫使不遵守纪律的学生遵守纪律”，说白了就是可以揍啊。
    大家都说新加坡教育好，新加坡中小学教师哪个后面没有一把戒尺啊。孩子不行，规定打三下，只许打手心，不许打手背，两个老师在场的时候允许执行，不能单独执行。
    我觉得教育不能再让步，我们对孩子要真的负责任。不要迎合社会上似是而非的这种说法，什么素质教育，什么应试教育，什么话啊？应试是最基本的素质，怎么能分呢？
    社会都是不公平的，美国也不公平，中国也不公平。现在这个社会唯一一条公平线就是高考了。我在复旦管过自主招生的，如果就说素质教育，不讲分数，我告诉大家，各位老师，中国的平民子弟就别想进北大清华，信不信？
    如果一个孩子你连公平竞争都竞争不过人家，你跟我说：我素质很高啊。这叫什么素质啊？你有素质，你就要在公平竞争中竞争过人家，这是最基本的素质啊。所以不要迎合社会上有些所谓的专家的话。
    我现在提倡恢复全国高考统考，而且完全“裸考”，一分加分都不要，我们都是这么考过来的。我在我那届高考还是全国的第二名呢，我们都是这么考到北大的。
    如果高考制度不能改，我们的教育就不能改，很简单的道理。而且高考制度真的是不能改，因为我们找不到比高考制度更不坏的制度。高考制度不是好制度，更不是最好的制度，但是，它是最不坏的制度，对不对？
    我们看到自己的孩子，他们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问题是，我们面临的矛盾我们心里者清楚啊。我有句话，我今天第一次公开讲，我没有讲过，以前历经记者拷问，打死我也不说的。
    什么话啊？他们问我，说钱老师你这几年讲国学，讲《三字经》《弟子规》
                
                ，你觉得最大的难处在哪里？我一般的说法是希望教育部的领导能够支持，能够进入咱们学校的正规教育，对外是这么说的。今天对诸位老师我跟大家说实话，这不是最大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如果按照《弟子规》《三字经》的标准培养孩子，这些孩子到社会上90%是吃亏的。你把孩子按照《弟子规》那样培养成忠诚、守信、孝悌、守规矩的孩子，你到社会上混混看，马上被人干掉，对不对？这是大问题啊。
    我倒是造成对孩子真的要严格，而且别再让步。孩子毕竟不是成年人，孩子还必须管教、必须惩戒，必须让他知道教育绝不仅仅是快乐，学习绝不仅仅是快乐。如果一个人能够在学习当中感觉到快乐，那都是大师级人物了，绝大多数人是不会的，永远不会的，绝大多数人是不得不学，是为了某件事情去学。我们要告诉孩子，学习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犯了错误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现在都说鼓励孩子的自信心，赞扬他，要让他有自信，这是对的，但是不能过分地要求啊。你这样教育孩子，将来孩子到了社会，他面临的反差，足以把他摧毁。我们应该告诉孩子，这社会你将要受很多委屈的。要告诉他，这社会不会都是赞扬的。
    新东方本来就了不起，是教育界的奇迹，我倒是觉得咱们这个论坛要发出一点真实的声音，要告诉这个社会教育不是这样。不要总是说：快乐学习、快乐教育、成功教育，都成功了还了得啊。这社会都成功了，我们干嘛去呀。所以我觉得教育是最真实的事情，不是说去揣摩家长的心思，去揣摩孩子的意思，不停地对孩子让步。
    我觉得我现在非常羡慕的我的父母，他们敢教育孩子，敢骂孩子，急了还敢揍孩子，但是我们依然爱他们，这一代父母是成功的。今天的孩子，你骂不得、更打不得，哪怕一个眼神，没准明天把你杀了。所以我们现在如果对孩子没有一些控制、没有一些抑制、没有一些约束，而一味以爱的名义对他们让步的话，我们的教育其实不是爱的教育。
    我们讲宪法所规定的教育，实际上不应该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应该跟社会“对着上的”。是社会在“教育”教育呢，还是教育在“教育”社会呢？应该是教育在“教育”社会，我们现在是社会在“教育”教育。这样的话，教育的本体性就没了，教育就不再值钱了。
    我们这个民族原来给教育那么高的地位，赋予那么重要的价值，这个在今天实际上都已经乱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我们这个社会最后一道防线是教育。我们不要轻易向社会让步，我们也不要轻易向我们的孩子让步，也不要轻易向家长让步。我们这个社会要赋予校长、赋予老师更大的权利、更高的荣誉、更好的待遇，但是也赋予他们更大的责任。
    我这里边没有说一句假话，全是真话。当然真话没有全说。这是季先生教我的，叫做“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本文系钱文忠在第三届新东方家庭教育高峰论坛演讲的部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