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阳3-------弹力果
自从我蓄起了漆黑的直发以后，我的黑夜就不再安宁了。每晚的四点五十分，我都会像小儿夜惊一样的尖叫，惊醒了寝室所有的人之后再沉沉的睡去，弄得其他人再也无心睡眠。而到了大清早，我会对夜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浑然不知。白天，我会觉得脑子里面灌满了铅，很累，像是晚上干过什么体力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每夜会上演相同的一幕，同寝室的都害怕，说，你呀，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呀，去看看医生吧，别搞得天天回魂夜似的，弄得我们都担惊受怕的。还有的说，丫头，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呀，给我们说说，我们大家给你排解，别憋在心里，太多了会爆掉的。毫无疑问，我在寝室是受人宠爱的，我不是那种讨人厌的角色，也不会给好强的人带来太大的心理威胁。她们老把我当小妹妹照顾。每天我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昨晚叫了吗？被问的人揉一下惺忪的眼睛，说道，叫了，还是那点儿，你叫了还坐起来了，声音在整个空间萦绕不绝，你可真是功力深厚啊！
我不知道我每晚的惊诧害怕由何而来，也许和胖子有关，也许和那个人有关。谁知道呢？我也无法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的受害者。他叫弹力果，有点像《燕尾蝶》里面固力果的名字，因为这个原因，在没见他以前我对他产生了那么一点好感。他是我哥哥的同学，一直想考我现在城市的美院油画系，这显然是不合实际的，和他的水平。可是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又让一切变得似乎可能。因为我也在这个城市，因为我也就读一个艺术专业，我哥哥把我的地址留给他，让他给我写信，说是交流思想。我很无所谓的，那时我听摇滚乐，成天幻想着乌托邦，幻想自己嗜血成性，和任何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约会，晚上游荡在学校周围的树林和草巷，寻找着新的刺激和冒险。那时我还在听JOY DIVISION，漫不经心地哼着LIFE IS BUT A DREAM。我时不时还会收到一些以艺术为终极追求的青年的来信，有的会认真看，回一封短信，有时会把它们丢入柜底。多一个人来信没什么大不了。他来的第一封信很简单，却用了为数很多的FUCKING，像一个小孩子。第二封信他说他需要一个情人，一个漂亮的简单的姑娘。他会唱歌给她听，唱RED PAINTER的歌，他可以像RED PAINTER那样忧伤地唱情歌。第三封信他写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姑娘，所有的梦，他注定要浪迹天涯，孤独终老。第四封信，他描绘了他大致的样子，很瘦弱，很神经质，有纤细的手指和柔软的头发。有种病态的性感。嗯，他用了性感来形容他自己，然后他又解释不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是别人都这样说的。这里我感到他的信一直有一股耽于享乐的肉欲味道，他在勾引我，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公鸡。我觉得有点有趣，有点过分了。于是我给他回来一封信，说他像一只耽于幻想的小公鸡。他被激怒了，接下来的信里，他愤怒地骂我是个婊子，就算从良了还是个婊子，打着艺术旗号的虚伪的婊子。有着所有老姑娘的缺点，不可爱，自以为是。永远不会有人爱。看得出来他来劲儿了。我没回信，因为太无聊，游戏玩到这里已经没有意思了。然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的信消失了踪影。我开始还有点期盼，完全是一种好奇，看他还有什么花头要耍，后来也就忘了。生活已经太拥挤了。我要处理好寝室的关系，搞不好我就和八喜还有胖子一样被伤害，我还有那么多的酒吧要泡（我开始迷恋科罗娜的啤酒和SPRING WATER的牛奶烟，因为它们永远是那样温和无刺激，不会让我喝醉，不会让我头晕，可以让我在化学的海洋里自由遨游），我有那么多演出要看，我要大量的时间去SHOPPING，买唱片买书买衣服，花那么多的时间打扮自己，我哪有时间去搭理一个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有志于绘画的社会青年呢。他给我的感觉是贫穷的，弱者的，得不到肯定和承认而恼羞成怒的，不成熟的。他恐怕连胡子都没有长吧。他的白日梦多过于他清醒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不搭调的穷酸德性，整日吵着自己是天才，实际上是个屁。我那时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男人，特别是像他那样不讨好的男孩。
春天慢慢的来了，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青草味。雪已经融化在上一年的记忆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旷着课，在寝室里喝着一杯加了好多糖的牛奶（我平时总是很注意保养自己的），看着新一期的《视觉21》。小莹给我送来一封信，那封信在阳光的照射下有淡淡的琥珀光泽，让我的心情很好。一看信封上的就是他的字体，我这个人是很容易记住一个人的字体的，哪怕是和这个人并没有过交情。他的字散淡，没有力度，失了魂似的，好像跑了好多公里的远路，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这次的语气出奇地温柔，我说的温柔不是那种泛滥的温柔，是一种婴儿特有的非常让人亲近的温柔。他告诉我他不日将来北京。诸如此类的，很多话。然后他告诉了我他的电话号码。天气很好，我心情也好，我打通了那个号码，一下就打通了。他的声音在那头显得局促而不安，他说他现在在北京，在工艺美院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我说喔。然后我等着他说话。他顿了好久，然后他说，天气很好，出来走走吧，陪我买买盘。我说什么盘，RED PAINTER吗。他说好吧，什么都行。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在皇城根碰了头。他穿着天蓝色的一件夹克，有点畏缩的样子，其实是一挺书气的人，一点都不痞气。我早就料到的。他看到我，笑得很奇怪，他居然问我，现在我们去哪儿。我说，随便啊，你不是要去买盘吗，这附近就有店。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走在人行道上，确实我们也差不多是两个毫无故事的陌生人。接着过马路，一辆洒水车经过，差点洒了他一身。我忍不住笑了。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我问他，你是画画的吗？他说是，他说其实我文章也写得不错，我还想以后拍电影。我说，是吗，那很不错啊。他有点感觉到我的轻慢，他头侧向一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你不相信吗？我耸耸肩，说，没有那个意思的。你不是要买盘吗？到了。结果他没有买RED PAINTER，他要买电影盘。我看到一个片子的名字叫《杀手，蝴蝶，梦》，这个名字让我觉得有点武俠，又有点鸳鸯蝴蝶的旧文学派，仅仅只是这个名字。我说你买这个吧。他就买了。付了钱，我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晚上，我正在学校的水房刷牙，他发来一条短信：你挑的那个片子我看了，很差劲，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们明天不去买碟了，我们聊天吧，我告诉你那个片子怎样不好。我也没事，就说，好啊。第二天我们在三联碰了头。他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大褂子，趿着一双拖鞋，像个和尚。我这次才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腿有点瘸。我还发现他长得很像《杀人短片》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鼻子很大很挺，眼睛细长，有点斜视。弄得人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他。这次，他没有再问我去哪儿，而是很主动地说，我在旁边开了一个钟点房，我们去那儿坐坐吧，外面吵，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说，好啊。进到那家光线昏暗的地下旅馆，他像鼓足了好大的勇气似的，说：房间是NO1。恩，我答。进门，有两张床。我坐了靠门的一张，他在对面一张上坐下，然后把电视打开了。电视里面一个小猴子在捞月亮。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几瓶啤酒，不知道是不是为我准备的。他说就是给你准备的，正如我所料。我说我只爱喝科罗娜。不过谢谢你。我又问他来这儿干嘛，他说是来准备专业考的，等上一两个月就要专业考了，他一定要考上油画系。房间里的光影影绰绰。一时没有什么话好说。他突然说，其实和你在一起我很自卑，也许你不明白，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有种压力。他说着突然就哭起来了，我有点惊慌失措。他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吻了我。我觉得很不舒服，终于挣脱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昂着头走出房间，很重地摔上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要装作那样高傲的样子。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人，爱伪装自己，外表坚强，内心软弱。而他，还有勇气承认自己是自卑的，我却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承认我心底深处的自卑。这么说，我已经被他打败了。晚上，我在寝室里一直都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完成，今天白天发生的事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所确定的是，我得有所交代。到了晚上十二点，手机响了，果然是他。他问，白天是不是吓着我了。我回答，没，接着我又发了一条，明天，你还出来吗？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发来一条，好，不过时间和地点我来选好吗？我说好。他回那我明天告诉你吧。我说嗯，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第二天是个阴天，小风吹拂，晚上十一点多，月亮也没有。我来到他事先说到的北海一个偏僻角落，这儿这时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这次让我很迷惑，像变了个人一样，见到我就把我一把抓住，说，这次你别想跑了。我说，好，我不跑，你放开我，有什么话就说，他说，不，这次我和你没有什么聊的，我要和你做爱。我心里一惊，随即我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你别逗了，大晚上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他没笑，表情很是严肃，他说，你放松一点，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特别美好的事，关键是两个人不能有杂念，一有杂念就完了，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就跟打禅入定一样的。别害怕，你难道还是处吗？你还是幼儿园的小孩儿啊。我一听这话就挺气闷的，我说，你才处呢。我都跟八个男的做过，经验丰富得很呢。我说这话这样流利，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笑，说，是是是，我才是处，其实我还真的是处。要不你教教我。说着他就吻住了我，弄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的舌头怎么能那样长啊。在那条冰凉凉的石板凳上，我的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不停地说，你放松点，放松点，配合我一下，别那样僵硬，亲爱的，听话，乖。他解开了我的小黑猫衣服，我那样喜欢我的那件小黑猫衣服，而他却那样粗暴地对它。我觉得好冷好冷，不停地抖抖抖，我说好冷啊我要冻死了。他很温柔地说过一会儿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乖啊。我的皮肤触摸到了他的，他居然这样瘦，都是骨头，真想知道那骨头里面是什么，是一颗心，还是岩浆。我到底在哪里，是在原始森林里吗？那一刻，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是我们现在彼此需要吗？是因为寂寞吗？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城市带来的不安全感吗？他有点手忙脚乱了，我悄悄从眼缝里看到他的脸，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这就是他所提到的性感吗？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任凭自己是他身下的一个玩偶由他摆布，就好像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我想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讨厌这个游戏的，我想看到他还会怎样进行下去。他的腿跨到了我的身上，像一根硬硬的钢管绕过了我的腰，戳得我很疼。我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疼吗，可是我怎么进不去呢？怎么进不去呢？我想他果然是个处的。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在很拼命地努力做好一个功课。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那样迷乱地说着，怎么进不去呢，怎么进不去呢，像个迷路的小孩，他一会把我翻过来，一会儿把我翻过去，我都觉得很无聊了。他还给我看他那个大大的家伙，红通通的太阳一样的颜色，挺悲壮地那样立着，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我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倾听水声哗啦哗啦，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他撕开了，我惊讶地发现我的体内多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根本就是不属于我身体里面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望着天空，想找到一点亮光，可是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怎么连月亮都找不到了呢？他一进去就泄了。他很沮丧地告诉我完了，僵持的时间太长了。我偏着头问他，就是这样了吗。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泪光，说，恩，我这才确定这真的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我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跑了。回到学校，就是早晨了，水房里已经有人在洗漱了。我一头埋进厕所，脱下裤子仔细看，有一小块乌黑的血迹，我想我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我了。生理书上的条条款款，书籍和影视作品里的情节铺天盖地地往我刚才还是空白的大脑里钻。我终于明白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不敢哭，把眼泪都吞进肚子里，出来洗洗脸，看到除了眼圈有点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就上课去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他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他在北京恋爱了，对方是个模特，很漂亮，他和那女孩儿连手都没有碰过，他说因为那次跟我失败以后就更自卑了，他觉得自己那方面是有问题的。我看了就删了。后来我从我哥那儿得知他也没考上美院，在一地方院校学装潢了，他还好像挺满意的，说能赚钱。在那以后，我好像有点厌世了，我开始不苟言笑地生活。爱情对我来说好像是不可能的了。生活里也出现过三三两两的人，但都像水一样，流过去就流过去了，再也没有痕迹。直到有了多多的出现。我可爱可亲又可怜的多多。
我不知道我每晚的惊诧害怕由何而来，也许和胖子有关，也许和那个人有关。谁知道呢？我也无法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的受害者。他叫弹力果，有点像《燕尾蝶》里面固力果的名字，因为这个原因，在没见他以前我对他产生了那么一点好感。他是我哥哥的同学，一直想考我现在城市的美院油画系，这显然是不合实际的，和他的水平。可是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又让一切变得似乎可能。因为我也在这个城市，因为我也就读一个艺术专业，我哥哥把我的地址留给他，让他给我写信，说是交流思想。我很无所谓的，那时我听摇滚乐，成天幻想着乌托邦，幻想自己嗜血成性，和任何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约会，晚上游荡在学校周围的树林和草巷，寻找着新的刺激和冒险。那时我还在听JOY DIVISION，漫不经心地哼着LIFE IS BUT A DREAM。我时不时还会收到一些以艺术为终极追求的青年的来信，有的会认真看，回一封短信，有时会把它们丢入柜底。多一个人来信没什么大不了。他来的第一封信很简单，却用了为数很多的FUCKING，像一个小孩子。第二封信他说他需要一个情人，一个漂亮的简单的姑娘。他会唱歌给她听，唱RED PAINTER的歌，他可以像RED PAINTER那样忧伤地唱情歌。第三封信他写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姑娘，所有的梦，他注定要浪迹天涯，孤独终老。第四封信，他描绘了他大致的样子，很瘦弱，很神经质，有纤细的手指和柔软的头发。有种病态的性感。嗯，他用了性感来形容他自己，然后他又解释不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是别人都这样说的。这里我感到他的信一直有一股耽于享乐的肉欲味道，他在勾引我，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公鸡。我觉得有点有趣，有点过分了。于是我给他回来一封信，说他像一只耽于幻想的小公鸡。他被激怒了，接下来的信里，他愤怒地骂我是个婊子，就算从良了还是个婊子，打着艺术旗号的虚伪的婊子。有着所有老姑娘的缺点，不可爱，自以为是。永远不会有人爱。看得出来他来劲儿了。我没回信，因为太无聊，游戏玩到这里已经没有意思了。然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的信消失了踪影。我开始还有点期盼，完全是一种好奇，看他还有什么花头要耍，后来也就忘了。生活已经太拥挤了。我要处理好寝室的关系，搞不好我就和八喜还有胖子一样被伤害，我还有那么多的酒吧要泡（我开始迷恋科罗娜的啤酒和SPRING WATER的牛奶烟，因为它们永远是那样温和无刺激，不会让我喝醉，不会让我头晕，可以让我在化学的海洋里自由遨游），我有那么多演出要看，我要大量的时间去SHOPPING，买唱片买书买衣服，花那么多的时间打扮自己，我哪有时间去搭理一个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有志于绘画的社会青年呢。他给我的感觉是贫穷的，弱者的，得不到肯定和承认而恼羞成怒的，不成熟的。他恐怕连胡子都没有长吧。他的白日梦多过于他清醒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不搭调的穷酸德性，整日吵着自己是天才，实际上是个屁。我那时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男人，特别是像他那样不讨好的男孩。
春天慢慢的来了，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青草味。雪已经融化在上一年的记忆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旷着课，在寝室里喝着一杯加了好多糖的牛奶（我平时总是很注意保养自己的），看着新一期的《视觉21》。小莹给我送来一封信，那封信在阳光的照射下有淡淡的琥珀光泽，让我的心情很好。一看信封上的就是他的字体，我这个人是很容易记住一个人的字体的，哪怕是和这个人并没有过交情。他的字散淡，没有力度，失了魂似的，好像跑了好多公里的远路，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这次的语气出奇地温柔，我说的温柔不是那种泛滥的温柔，是一种婴儿特有的非常让人亲近的温柔。他告诉我他不日将来北京。诸如此类的，很多话。然后他告诉了我他的电话号码。天气很好，我心情也好，我打通了那个号码，一下就打通了。他的声音在那头显得局促而不安，他说他现在在北京，在工艺美院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我说喔。然后我等着他说话。他顿了好久，然后他说，天气很好，出来走走吧，陪我买买盘。我说什么盘，RED PAINTER吗。他说好吧，什么都行。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在皇城根碰了头。他穿着天蓝色的一件夹克，有点畏缩的样子，其实是一挺书气的人，一点都不痞气。我早就料到的。他看到我，笑得很奇怪，他居然问我，现在我们去哪儿。我说，随便啊，你不是要去买盘吗，这附近就有店。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走在人行道上，确实我们也差不多是两个毫无故事的陌生人。接着过马路，一辆洒水车经过，差点洒了他一身。我忍不住笑了。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我问他，你是画画的吗？他说是，他说其实我文章也写得不错，我还想以后拍电影。我说，是吗，那很不错啊。他有点感觉到我的轻慢，他头侧向一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你不相信吗？我耸耸肩，说，没有那个意思的。你不是要买盘吗？到了。结果他没有买RED PAINTER，他要买电影盘。我看到一个片子的名字叫《杀手，蝴蝶，梦》，这个名字让我觉得有点武俠，又有点鸳鸯蝴蝶的旧文学派，仅仅只是这个名字。我说你买这个吧。他就买了。付了钱，我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晚上，我正在学校的水房刷牙，他发来一条短信：你挑的那个片子我看了，很差劲，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们明天不去买碟了，我们聊天吧，我告诉你那个片子怎样不好。我也没事，就说，好啊。第二天我们在三联碰了头。他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大褂子，趿着一双拖鞋，像个和尚。我这次才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腿有点瘸。我还发现他长得很像《杀人短片》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鼻子很大很挺，眼睛细长，有点斜视。弄得人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他。这次，他没有再问我去哪儿，而是很主动地说，我在旁边开了一个钟点房，我们去那儿坐坐吧，外面吵，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说，好啊。进到那家光线昏暗的地下旅馆，他像鼓足了好大的勇气似的，说：房间是NO1。恩，我答。进门，有两张床。我坐了靠门的一张，他在对面一张上坐下，然后把电视打开了。电视里面一个小猴子在捞月亮。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几瓶啤酒，不知道是不是为我准备的。他说就是给你准备的，正如我所料。我说我只爱喝科罗娜。不过谢谢你。我又问他来这儿干嘛，他说是来准备专业考的，等上一两个月就要专业考了，他一定要考上油画系。房间里的光影影绰绰。一时没有什么话好说。他突然说，其实和你在一起我很自卑，也许你不明白，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有种压力。他说着突然就哭起来了，我有点惊慌失措。他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吻了我。我觉得很不舒服，终于挣脱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昂着头走出房间，很重地摔上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要装作那样高傲的样子。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人，爱伪装自己，外表坚强，内心软弱。而他，还有勇气承认自己是自卑的，我却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承认我心底深处的自卑。这么说，我已经被他打败了。晚上，我在寝室里一直都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完成，今天白天发生的事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所确定的是，我得有所交代。到了晚上十二点，手机响了，果然是他。他问，白天是不是吓着我了。我回答，没，接着我又发了一条，明天，你还出来吗？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发来一条，好，不过时间和地点我来选好吗？我说好。他回那我明天告诉你吧。我说嗯，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第二天是个阴天，小风吹拂，晚上十一点多，月亮也没有。我来到他事先说到的北海一个偏僻角落，这儿这时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这次让我很迷惑，像变了个人一样，见到我就把我一把抓住，说，这次你别想跑了。我说，好，我不跑，你放开我，有什么话就说，他说，不，这次我和你没有什么聊的，我要和你做爱。我心里一惊，随即我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你别逗了，大晚上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他没笑，表情很是严肃，他说，你放松一点，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特别美好的事，关键是两个人不能有杂念，一有杂念就完了，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就跟打禅入定一样的。别害怕，你难道还是处吗？你还是幼儿园的小孩儿啊。我一听这话就挺气闷的，我说，你才处呢。我都跟八个男的做过，经验丰富得很呢。我说这话这样流利，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笑，说，是是是，我才是处，其实我还真的是处。要不你教教我。说着他就吻住了我，弄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的舌头怎么能那样长啊。在那条冰凉凉的石板凳上，我的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不停地说，你放松点，放松点，配合我一下，别那样僵硬，亲爱的，听话，乖。他解开了我的小黑猫衣服，我那样喜欢我的那件小黑猫衣服，而他却那样粗暴地对它。我觉得好冷好冷，不停地抖抖抖，我说好冷啊我要冻死了。他很温柔地说过一会儿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乖啊。我的皮肤触摸到了他的，他居然这样瘦，都是骨头，真想知道那骨头里面是什么，是一颗心，还是岩浆。我到底在哪里，是在原始森林里吗？那一刻，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是我们现在彼此需要吗？是因为寂寞吗？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城市带来的不安全感吗？他有点手忙脚乱了，我悄悄从眼缝里看到他的脸，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这就是他所提到的性感吗？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任凭自己是他身下的一个玩偶由他摆布，就好像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我想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讨厌这个游戏的，我想看到他还会怎样进行下去。他的腿跨到了我的身上，像一根硬硬的钢管绕过了我的腰，戳得我很疼。我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疼吗，可是我怎么进不去呢？怎么进不去呢？我想他果然是个处的。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在很拼命地努力做好一个功课。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那样迷乱地说着，怎么进不去呢，怎么进不去呢，像个迷路的小孩，他一会把我翻过来，一会儿把我翻过去，我都觉得很无聊了。他还给我看他那个大大的家伙，红通通的太阳一样的颜色，挺悲壮地那样立着，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我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倾听水声哗啦哗啦，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他撕开了，我惊讶地发现我的体内多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根本就是不属于我身体里面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望着天空，想找到一点亮光，可是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怎么连月亮都找不到了呢？他一进去就泄了。他很沮丧地告诉我完了，僵持的时间太长了。我偏着头问他，就是这样了吗。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泪光，说，恩，我这才确定这真的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我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跑了。回到学校，就是早晨了，水房里已经有人在洗漱了。我一头埋进厕所，脱下裤子仔细看，有一小块乌黑的血迹，我想我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我了。生理书上的条条款款，书籍和影视作品里的情节铺天盖地地往我刚才还是空白的大脑里钻。我终于明白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不敢哭，把眼泪都吞进肚子里，出来洗洗脸，看到除了眼圈有点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就上课去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他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他在北京恋爱了，对方是个模特，很漂亮，他和那女孩儿连手都没有碰过，他说因为那次跟我失败以后就更自卑了，他觉得自己那方面是有问题的。我看了就删了。后来我从我哥那儿得知他也没考上美院，在一地方院校学装潢了，他还好像挺满意的，说能赚钱。在那以后，我好像有点厌世了，我开始不苟言笑地生活。爱情对我来说好像是不可能的了。生活里也出现过三三两两的人，但都像水一样，流过去就流过去了，再也没有痕迹。直到有了多多的出现。我可爱可亲又可怜的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