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文化與消費文化——勾勒嬉皮士精神：自由的反抗，反抗的自由
1856年《草葉集》印行第二版，惠特曼高唱著《自我之歌》走在自我解放的荊棘之路上，如此膽大妄為，如此無畏，如此勇敢，他唱到：
我在一切人身上看到我自己，不多也不差毫厘，
我对我自己的褒贬对他们也同样合适。
我知道我是庄严的，
我不想耗费精神去为自己申辩或求得人们的理解，
我懂得根本的法则从来不为自己辩解，
我就按照我自己的现状生存，这已经够了，
即使世界上再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我仍满足地坐着，
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我也满足地坐着。
有个世界是意识到了的，而且对我说来是最大的世界，
那便是我自己，
无论今天我能得到，或者要在千百万年之后我才能得到我应得的一切，
我现在就愉快的接受，或同样愉快的等待。
我的立足点是同花岗岩连着的，
我嘲笑你们所谓的消亡，
我深知时间是多么宽广。
在這番宣言背後，我們看到是這樣一個青年的形象，他留著多時沒有修剪的羅薩胡，目光如炬，頭上戴著一頂毛邊的草帽，他的標誌是一件雨衣，一雙好鞋和從樹林里砍來的一根手杖，他從城市中走來，走向鄉村，走向山林，走向原野，走向螞蟻群居的洞穴，走向青苔和籬笆，走向亂石堆。他是一個在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搖籃里成長的嬰兒，同時他也是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最大的叛逃者，他要在流浪和非議中為人類找回生命的原始力量，找回喪失的自由與精神。這是一個永恆的旅程，但他會告訴你，它并不遙遠，它可以到達，他以這樣的方式鼓勵著後來人要保持勇氣——他作為一個精神偶像，昭示著在一百年以後的美國乃至全球，將會出現千千萬萬的青年，效仿他當年的所作所為，成為他精神的直接繼承者。
1956年，金斯堡的詩集《嚎叫》在舊金山出版；翌年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發表；兩年以後，巴勒斯的小說《裸體午餐》問世。他們在作品中描寫“他們”亦是他們自己，他們破衣爛衫，他們遊蕩在高架鐵軌之下，他們有著深陷的雙眼，他們被逐出學院，他們帶著成捆的大麻穿梭于城市，他們飢餓孤獨憂傷，他們喜歡于清晨于黃昏于玫瑰園于墓地草叢中享受肉體的歡娛，他們狂熱而又貪婪，他們迷戀酒精香煙和毒品，他們向東方的神秘宗教尋求自我救贖之道，他們沉浸在自然的懷抱之中，他們反對戰爭反對不平等反對一切秩序，他們有著自己的信仰，他們研究哲學創作詩歌，他們嚎叫和祈求神靈的保佑……這些人在歷史上被我們稱作“垮掉的一代”。
1969年，《逍遙騎士》橫空出世。電影以比利和懷特的可卡因交易為起點，最後以兩人的死亡為終點。電影中最常出現的鏡頭是比利和懷特騎著哈雷，奔馳在南下的公路上，電影中最常聽到的音樂是60年代的搖滾樂，歌詞毫無藻飾語言粗鄙。電影里有這樣一次對話：
“这个国家以前是个好国家，我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人人有鸡了，就这么回事，我们甚至进不了一家二流旅馆。”
“他们害怕的不是你，而是你所代表的东西。”
“我们代表的只是人人都需要有个性的发型。”
“不，你代表的是自由……谈论它和实现它是两码事，真正的自由是很难的，特别是当你被在市场上买卖时，所以别告诉人们你是不自由的，他们会以杀戮和做恶来证明你错了。”
電影中還有這樣一個片段：比利和懷特帶著各自的姑娘，前往一個墓園，他們在裏面吸毒鬼混，鏡頭不斷地快速切換，他們沉入了夢魔之中，發出曖昧的囈語和呢喃，一位少女在祈禱，訴說著人是如何墮落的，又該如何尋求救贖，一隻城市之中的野狗慘死在墓地的路旁，背後傳來轟鳴不止的施工聲。
比利和華特作為60時代的典型破土而出，他們回不去伊甸園也到不了烏托邦，他們是嬉皮士。
依循著時間的掌紋，我們看到的是一種隱性力量——精神如何有效的參與到嬉皮士形象的塑造過程中去。當惠特曼在紙上寫下那首著名的詩歌的瞬間，嬉皮士的精神之種就早已埋伏在世俗的土壤之中，當二戰的第一聲炮聲打響，它就得到復蘇的信號，蠢蠢欲動，由此嬉皮士的文化譜系綿延開去。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二戰剛剛結束，政治文化氣氛仍然相當令人壓抑，以美國和蘇聯為首的兩大集團相互對峙，冷戰開始，美國反共的麥卡錫主義異常猖獗，社會經歷著大清洗，大逮捕，黑名單，文化思想界的進步人士遭到大肆迫害，民權運動處於低潮，那是一個文壇蕭條，社會不安，人人自危的年代。諾曼·梅勒層這樣描述當時的時代空氣：“當今時代是隨大流和消沉的時代，一股恐懼的臭氣從美國生活的每個毛孔中冒出來。我們患了集體崩潰癥……人們沒有勇氣，不敢保持自己的個性，不敢用自己的聲音說話。”正是得到這樣的召喚，垮掉的一代——嬉皮士的先師應運而生，極具英雄主義色彩。隨後60年代嬉皮士文化運動浩浩蕩蕩向我們走來，我們再也不能否認他們的力量，歷史承認了他們，嬉皮士做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潛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影響進入了人們的心靈，存活至今。
從垮掉的一代開始，嬉皮士們從來都是奇裝異服的一群人，他們把好端端的衣服剪破，偏好牛仔服裝，牛仔服的袖口一定是拆散成纖維狀的，並且常常光腳或穿夾腳拖鞋，面料用扎染，蠟染，手繪花朵圖案以及手工繡花來裝飾，他們蓄髮，以便於模糊性別的差異……他們對於自由的追求註定他們要背離主流社會的生活方式而選擇離經叛道，這是他們骨子裡反抗的方式，也是他們骨子裡自由的狀態。在星象學上，天王星代表著對自由的追求，通過破壞舊事物，拋棄原來過時的態度取而代之以新的事物和新的更加具有代表性的態度，從而給世界帶來變化。冥王星具有迫使人們改變和變化的力量，它要么摧毀要么拯救。1965年10月的天王星和冥王星會合，據說這種現象的出現，即使不能帶來革命的爆發，也會最大程度的促成革命思想的形成和革命行為的發生。人類總是不斷的追求自由，所有的革命都伴隨著自由的訴求，當身體和行動得以解放之後，人類又開始尋求精神和思想的解放，而後者的過程不僅更加艱難，要求人類所付出的代價也更大。從嬉皮士的運動史中，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相關的注解：50年代，美國詩人加里·斯奈德譯介了24首寒山詩歌，以此為契機，這位唐代詩人、瘋癲的山之隱士就變成了一位“垮掉”的英雄，在他的影響之下，那時的年青一代開始皈依禪宗并遠離城市回歸自然，他們享受“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式的生活，在冷幽孤寂中修行禅定，静坐默想，以求得精神解脱和大自由。到了60年代，在舊金山的一個衰敗的維多利亞區有兩個相互交叉的街：海特和黑什伯里。隨著反文化運動的展開，越來越多的不滿現狀的青年學生在此居住。他們離家出走，出逃在外，不滿現實，而在此過著不同於美國主流社會的生活。在這裡居住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不受社會規範和傳統的束縛。許多藝術家，音樂家，作家，詩人，畫家，嬉皮士崇拜者蜂擁而至，使得這裡成為了嬉皮士文化運動的核心。1967年“愛之夏”蒙特利音樂節，5萬余名音樂愛好者從美國各地趕來，他們在這裡一起享用“紫霧”迷幻劑，一起享受搖滾樂，他們唱著大聲唱著《舊金山之歌》“如果你要去舊金山的話/請別忘了再頭髮上插滿鮮花/如果你去舊金山城里/你遇到的人溫柔善良/對於那些要去舊金山的/今年夏天將充滿愛的陽光/在舊金山的街道上/和善的人么頭上插滿鮮花/全國上下，從東到西/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人們起身出發/整整一代人/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尋求變化/他們起身出發”雖然他們集結在一起，但是他們依然被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所以他們只有以嚎叫來發出他們微弱的聲音。毫不誇張的講，他們遊離在社會的邊緣，面對他們的只有兩種命運，要么被政府和它所掌握的社會機器收編，要么就被永遠放逐，從此孤獨成為自我的影子。一切的反抗者，自由的追求者都將面臨同樣困難的選擇。工業革命以後，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以瘋狂的速度在世界各地展開，人們沉溺于由此帶來的物質享受和權力擴張，只有少數的清醒者會思考這樣的命題：到底是人類娛樂了物質，還是物質娛樂人類？到底是人類奴役了機器，還是機器奴役了人類？社會制度是保證自由的權利還是剝奪自由的權利？自然是上帝給我們的饋贈還是我們剝削的對象？人類是生來平等的嗎？愛又在哪裡？爲什麽要有戰爭？正義能否通過暴力來獲得？我們要如何與所有的黑暗抗爭？波德萊爾在思考，本雅明在思考，福柯在思考，釋迦摩尼在思考，馬克思在思考，鮑勃迪倫們也在思考。嬉皮士們會告訴你，現在工業在挑戰藝術，商品在異化人性，制度在吞噬民主，如果你要避免被被規訓的命運，那麼就像波西米亞人那樣去流浪，就像嬉皮士那樣去撼動這個社會的權威——吸毒，酗酒，偷竊，嫖娼，漂泊，群居，搖滾，呐喊——這是自由的抗爭，抗爭的自由，這是更高的愛的方式。他們以此呼應著時代對他們的召喚。
後人曾經給他們這樣的評價——頹廢，人們指責他們虛無。然而虛無和頹廢的方式直指的是一種反抗絕望的精神。他們這樣一群人讓我聯想到黑塞筆下那個拒絕聲色誘惑而決絕的走上自我尋求之路的悉達多，世上無人如他一般孤獨，貴族可以屬於某個上流階層，工匠可以屬於某個行會并在其中安身立命，苦修者可以進行沙門的修行，甚至隱士也非孤單一人。而他，悉達多，他該歸屬何方？他該加入何人的生活？他該使用誰的語言？一個是時代的叛逆者，一個是世界的叛逆者，但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精神苦旅。他們這樣一群人還讓我聯想到魯迅《野草》的題詞“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腐朽。我對于這腐朽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嬉皮士頹廢的生存方式恰恰證明了他們自身的存在，他們大膽的選擇恰恰證明了薩特所說的“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并使之可能；人的本質懸置在人的自由中”在面對選擇時嬉皮士們沒有逃避，他們不僅做出了選擇並且也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為自己選擇的世界負責。
雖然當嬉皮士文化的流行熱潮退卻之後，他們的形象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他們之中的一些人甚至回到了他們曾經反對的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之中，後來隨著這一代人自80年代開始佔據社會的權威地位，成為西方社會發展中的中流砥柱，誰又能想到英國首相布萊爾中學時代曾是一個幾乎被開除的長髮嬉皮士，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層是反越戰的逃兵，德國副總理兼外長菲舍爾，在60年代的歐洲學生潮運動中層和警察大打出手？這是一個歷史諷刺的悖論還是一種嬉皮士精神的勝利？或許就像顧城所寫到的那樣：
昨天
像黑色的蛇
它活著
是那樣冷
死了，更不會熱
它曾在
許多人的心上
緩緩爬過
留下了青苔
涂去了血色
現在
它死了
壓在一座
報紙的山下
難以捉摸
無數鉛字
像螞蟻般聚會
討論者
怎樣預防它復活
东拼西凑，去年我交出的是这样一份拼图，很明显这份东西和当时所做的另一份的东西有着某种相似结构和雷同性（疯了吧我，怎么也用了顾城的诗作结…）今年的……奢侈品……该怎么办啊……
材料来源：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906500/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06486/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297646/
我在一切人身上看到我自己，不多也不差毫厘，
我对我自己的褒贬对他们也同样合适。
我知道我是庄严的，
我不想耗费精神去为自己申辩或求得人们的理解，
我懂得根本的法则从来不为自己辩解，
我就按照我自己的现状生存，这已经够了，
即使世界上再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我仍满足地坐着，
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我也满足地坐着。
有个世界是意识到了的，而且对我说来是最大的世界，
那便是我自己，
无论今天我能得到，或者要在千百万年之后我才能得到我应得的一切，
我现在就愉快的接受，或同样愉快的等待。
我的立足点是同花岗岩连着的，
我嘲笑你们所谓的消亡，
我深知时间是多么宽广。
在這番宣言背後，我們看到是這樣一個青年的形象，他留著多時沒有修剪的羅薩胡，目光如炬，頭上戴著一頂毛邊的草帽，他的標誌是一件雨衣，一雙好鞋和從樹林里砍來的一根手杖，他從城市中走來，走向鄉村，走向山林，走向原野，走向螞蟻群居的洞穴，走向青苔和籬笆，走向亂石堆。他是一個在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搖籃里成長的嬰兒，同時他也是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最大的叛逃者，他要在流浪和非議中為人類找回生命的原始力量，找回喪失的自由與精神。這是一個永恆的旅程，但他會告訴你，它并不遙遠，它可以到達，他以這樣的方式鼓勵著後來人要保持勇氣——他作為一個精神偶像，昭示著在一百年以後的美國乃至全球，將會出現千千萬萬的青年，效仿他當年的所作所為，成為他精神的直接繼承者。
1956年，金斯堡的詩集《嚎叫》在舊金山出版；翌年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發表；兩年以後，巴勒斯的小說《裸體午餐》問世。他們在作品中描寫“他們”亦是他們自己，他們破衣爛衫，他們遊蕩在高架鐵軌之下，他們有著深陷的雙眼，他們被逐出學院，他們帶著成捆的大麻穿梭于城市，他們飢餓孤獨憂傷，他們喜歡于清晨于黃昏于玫瑰園于墓地草叢中享受肉體的歡娛，他們狂熱而又貪婪，他們迷戀酒精香煙和毒品，他們向東方的神秘宗教尋求自我救贖之道，他們沉浸在自然的懷抱之中，他們反對戰爭反對不平等反對一切秩序，他們有著自己的信仰，他們研究哲學創作詩歌，他們嚎叫和祈求神靈的保佑……這些人在歷史上被我們稱作“垮掉的一代”。
1969年，《逍遙騎士》橫空出世。電影以比利和懷特的可卡因交易為起點，最後以兩人的死亡為終點。電影中最常出現的鏡頭是比利和懷特騎著哈雷，奔馳在南下的公路上，電影中最常聽到的音樂是60年代的搖滾樂，歌詞毫無藻飾語言粗鄙。電影里有這樣一次對話：
“这个国家以前是个好国家，我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人人有鸡了，就这么回事，我们甚至进不了一家二流旅馆。”
“他们害怕的不是你，而是你所代表的东西。”
“我们代表的只是人人都需要有个性的发型。”
“不，你代表的是自由……谈论它和实现它是两码事，真正的自由是很难的，特别是当你被在市场上买卖时，所以别告诉人们你是不自由的，他们会以杀戮和做恶来证明你错了。”
電影中還有這樣一個片段：比利和懷特帶著各自的姑娘，前往一個墓園，他們在裏面吸毒鬼混，鏡頭不斷地快速切換，他們沉入了夢魔之中，發出曖昧的囈語和呢喃，一位少女在祈禱，訴說著人是如何墮落的，又該如何尋求救贖，一隻城市之中的野狗慘死在墓地的路旁，背後傳來轟鳴不止的施工聲。
比利和華特作為60時代的典型破土而出，他們回不去伊甸園也到不了烏托邦，他們是嬉皮士。
依循著時間的掌紋，我們看到的是一種隱性力量——精神如何有效的參與到嬉皮士形象的塑造過程中去。當惠特曼在紙上寫下那首著名的詩歌的瞬間，嬉皮士的精神之種就早已埋伏在世俗的土壤之中，當二戰的第一聲炮聲打響，它就得到復蘇的信號，蠢蠢欲動，由此嬉皮士的文化譜系綿延開去。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二戰剛剛結束，政治文化氣氛仍然相當令人壓抑，以美國和蘇聯為首的兩大集團相互對峙，冷戰開始，美國反共的麥卡錫主義異常猖獗，社會經歷著大清洗，大逮捕，黑名單，文化思想界的進步人士遭到大肆迫害，民權運動處於低潮，那是一個文壇蕭條，社會不安，人人自危的年代。諾曼·梅勒層這樣描述當時的時代空氣：“當今時代是隨大流和消沉的時代，一股恐懼的臭氣從美國生活的每個毛孔中冒出來。我們患了集體崩潰癥……人們沒有勇氣，不敢保持自己的個性，不敢用自己的聲音說話。”正是得到這樣的召喚，垮掉的一代——嬉皮士的先師應運而生，極具英雄主義色彩。隨後60年代嬉皮士文化運動浩浩蕩蕩向我們走來，我們再也不能否認他們的力量，歷史承認了他們，嬉皮士做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潛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影響進入了人們的心靈，存活至今。
從垮掉的一代開始，嬉皮士們從來都是奇裝異服的一群人，他們把好端端的衣服剪破，偏好牛仔服裝，牛仔服的袖口一定是拆散成纖維狀的，並且常常光腳或穿夾腳拖鞋，面料用扎染，蠟染，手繪花朵圖案以及手工繡花來裝飾，他們蓄髮，以便於模糊性別的差異……他們對於自由的追求註定他們要背離主流社會的生活方式而選擇離經叛道，這是他們骨子裡反抗的方式，也是他們骨子裡自由的狀態。在星象學上，天王星代表著對自由的追求，通過破壞舊事物，拋棄原來過時的態度取而代之以新的事物和新的更加具有代表性的態度，從而給世界帶來變化。冥王星具有迫使人們改變和變化的力量，它要么摧毀要么拯救。1965年10月的天王星和冥王星會合，據說這種現象的出現，即使不能帶來革命的爆發，也會最大程度的促成革命思想的形成和革命行為的發生。人類總是不斷的追求自由，所有的革命都伴隨著自由的訴求，當身體和行動得以解放之後，人類又開始尋求精神和思想的解放，而後者的過程不僅更加艱難，要求人類所付出的代價也更大。從嬉皮士的運動史中，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相關的注解：50年代，美國詩人加里·斯奈德譯介了24首寒山詩歌，以此為契機，這位唐代詩人、瘋癲的山之隱士就變成了一位“垮掉”的英雄，在他的影響之下，那時的年青一代開始皈依禪宗并遠離城市回歸自然，他們享受“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式的生活，在冷幽孤寂中修行禅定，静坐默想，以求得精神解脱和大自由。到了60年代，在舊金山的一個衰敗的維多利亞區有兩個相互交叉的街：海特和黑什伯里。隨著反文化運動的展開，越來越多的不滿現狀的青年學生在此居住。他們離家出走，出逃在外，不滿現實，而在此過著不同於美國主流社會的生活。在這裡居住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不受社會規範和傳統的束縛。許多藝術家，音樂家，作家，詩人，畫家，嬉皮士崇拜者蜂擁而至，使得這裡成為了嬉皮士文化運動的核心。1967年“愛之夏”蒙特利音樂節，5萬余名音樂愛好者從美國各地趕來，他們在這裡一起享用“紫霧”迷幻劑，一起享受搖滾樂，他們唱著大聲唱著《舊金山之歌》“如果你要去舊金山的話/請別忘了再頭髮上插滿鮮花/如果你去舊金山城里/你遇到的人溫柔善良/對於那些要去舊金山的/今年夏天將充滿愛的陽光/在舊金山的街道上/和善的人么頭上插滿鮮花/全國上下，從東到西/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人們起身出發/整整一代人/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尋求變化/他們起身出發”雖然他們集結在一起，但是他們依然被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所以他們只有以嚎叫來發出他們微弱的聲音。毫不誇張的講，他們遊離在社會的邊緣，面對他們的只有兩種命運，要么被政府和它所掌握的社會機器收編，要么就被永遠放逐，從此孤獨成為自我的影子。一切的反抗者，自由的追求者都將面臨同樣困難的選擇。工業革命以後，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以瘋狂的速度在世界各地展開，人們沉溺于由此帶來的物質享受和權力擴張，只有少數的清醒者會思考這樣的命題：到底是人類娛樂了物質，還是物質娛樂人類？到底是人類奴役了機器，還是機器奴役了人類？社會制度是保證自由的權利還是剝奪自由的權利？自然是上帝給我們的饋贈還是我們剝削的對象？人類是生來平等的嗎？愛又在哪裡？爲什麽要有戰爭？正義能否通過暴力來獲得？我們要如何與所有的黑暗抗爭？波德萊爾在思考，本雅明在思考，福柯在思考，釋迦摩尼在思考，馬克思在思考，鮑勃迪倫們也在思考。嬉皮士們會告訴你，現在工業在挑戰藝術，商品在異化人性，制度在吞噬民主，如果你要避免被被規訓的命運，那麼就像波西米亞人那樣去流浪，就像嬉皮士那樣去撼動這個社會的權威——吸毒，酗酒，偷竊，嫖娼，漂泊，群居，搖滾，呐喊——這是自由的抗爭，抗爭的自由，這是更高的愛的方式。他們以此呼應著時代對他們的召喚。
後人曾經給他們這樣的評價——頹廢，人們指責他們虛無。然而虛無和頹廢的方式直指的是一種反抗絕望的精神。他們這樣一群人讓我聯想到黑塞筆下那個拒絕聲色誘惑而決絕的走上自我尋求之路的悉達多，世上無人如他一般孤獨，貴族可以屬於某個上流階層，工匠可以屬於某個行會并在其中安身立命，苦修者可以進行沙門的修行，甚至隱士也非孤單一人。而他，悉達多，他該歸屬何方？他該加入何人的生活？他該使用誰的語言？一個是時代的叛逆者，一個是世界的叛逆者，但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精神苦旅。他們這樣一群人還讓我聯想到魯迅《野草》的題詞“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腐朽。我對于這腐朽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嬉皮士頹廢的生存方式恰恰證明了他們自身的存在，他們大膽的選擇恰恰證明了薩特所說的“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并使之可能；人的本質懸置在人的自由中”在面對選擇時嬉皮士們沒有逃避，他們不僅做出了選擇並且也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為自己選擇的世界負責。
雖然當嬉皮士文化的流行熱潮退卻之後，他們的形象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他們之中的一些人甚至回到了他們曾經反對的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之中，後來隨著這一代人自80年代開始佔據社會的權威地位，成為西方社會發展中的中流砥柱，誰又能想到英國首相布萊爾中學時代曾是一個幾乎被開除的長髮嬉皮士，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層是反越戰的逃兵，德國副總理兼外長菲舍爾，在60年代的歐洲學生潮運動中層和警察大打出手？這是一個歷史諷刺的悖論還是一種嬉皮士精神的勝利？或許就像顧城所寫到的那樣：
昨天
像黑色的蛇
它活著
是那樣冷
死了，更不會熱
它曾在
許多人的心上
緩緩爬過
留下了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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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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