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传奇 by:lavina
九祸
九祸在最美的年纪遇见朱武,像两团烈火的碰撞,爱得极深;又暗流汹涌,撕扯出激烈的纠葛。最终,这段感情还是没能走到一起,朱武带着他们的孩子黯然远去。
九祸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朱武带走的并非两人的孩子,孩子失落了。身为邪族皇女,她与鬼族继承人的恋情在炽烈中燃尽,像扑火的飞蛾。他们太相像,又太相异,柔情总伴随争吵,甜蜜消不去冲突,最终决裂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打算生下孩子自己抚养,但孩子出生后不久,却在自己房内消失,不知所踪。九祸秘密找了很久,那孩子却像从未存在过,再无一丝踪迹。
朱武的浓情与暴烈同样强烈,给她的幸福与痛苦也一样深,爱让她心力交瘁,孩子的失踪则将她推入绝望。当朱武终于回头向她求婚,愿携她去过平淡的生活时,九祸仿佛身在梦里,不知此刻是真是假。
她恍惚而漠然地拒绝了他,凄然一笑。
朱武眼中的痴情渐渐冷下去,伤心地走了。临走前,他向她讨要孩子,她用一名弃婴代替他们失落的孩子给了朱武。她知道,朱武也很伤心,就让自己一人守护这个痛苦的秘密吧。
九祸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许多,从纯粹的女性成长为一族之王,她带领命运多舛的魔界在艰难时局中跋涉,柔软的心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得冷酷。她想,终其一生,自己恐怕都要在阴谋与倾轧中度过了。偶尔,她会在闪动着红黑火焰的魔渊中回忆过往,回忆年少轻狂的甜蜜与酸楚。这时,她总会想起与朱武的第一个孩子,这孩子挂在她心头,像块沉甸甸的血肉,牵着她的心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荡起阵阵苦涩的涟漪。
你究竟去了哪里?九祸无声地问。多年之后,她眼里已不再有泪水,朦胧中却有个身影与那孩子渐渐重合在一起。不、不会的,我糊涂了。九祸摇摇头,止住心中奔涌的伤感。
朱武走后不久,她成了他名义上的弟妹。某天,当她从哀愁中振作,外出散心时,在荒原上发现了一名被抛弃的婴儿。看到他,九祸想起自己的孩子,泪水迷蒙了眼眶。她将弃婴抱回火焰魔城,交给一位鬼族的长老抚养,并给他起了个名字:吞佛童子。
是命运刻意的补偿,还是生活本就这样不可思议?吞佛童子越成长,九祸越从他身上看到朱武的影子——同样火红的长发,同样紧颦的眉头,同样骁勇善战、心计深沉,甚至同为魔界战神的身份。她不由将吞佛与自己失落的长子重叠在一起,特别在失去滕邪郎、赦生之后,她愈加珍惜吞佛,仿佛他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对吞佛失陷万圣岩时发生的事,九祸并非一无所知,但她选择宽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她旁敲侧击地提醒吞佛不要忘记魔的本份,不可做对魔界不利的事。她想吞佛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要自己在,就有一条无形的底线约束着吞佛的行为。
对朱武的重生,九祸迷惑过、彷徨过,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数百年岁月流转,九祸已不是当年的九祸,她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家国,不再有容纳儿女情长的空间。朱武却仍然是朱武,潇洒率性,一往情深,朱皇已厌倦争斗,但魔界需要他强大的力量。
伏婴师朝九祸跪拜下头,感激她深明大义,甘冒风险与自己配合,劝回了不羁的朱皇。九祸漠然地看着伏婴师退下,回首空荡荡的房间,她长叹口气,喃喃自语:终于结束了。
是的,我累了……
悲痛欲绝的朱武将九祸沉入了天魔之池。九祸在静谧黑暗中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问:“你可有心愿未了?”
“没有。”九祸回答:“我累了,只想休息。”
“那你对过去的一切都满意吗?第二殿的女王。”这个声音笑起来:“我是弃天帝,异度魔界的缔造者。身为女人,你为魔界做了这么多,不容易。”
九祸思索片刻,苦笑道:“身为女人……唯一不满,或许就是这个吧。感情的伤、丧子的痛、还有魔界的负累……都太重太重了。若能重来,我绝不想再当女人,至少,做个强悍的男人应该不会这么苦。”
自称弃天帝的声音沉默了一阵,慢慢说:“你想做个强悍的男人?好,我给你重来的机会,你会成为异度魔界最强的男人。”
声音消失了,九祸在黑暗的池底继续沉睡。
奔腾涌动,本该一去不返的时间洪流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奇特的水花,这股水花跳跃着、飞快逆流而上,突入了过往的波涛。
一个生命被改变,一段时间逆转了……
朱武
多年前的异度魔界,焚风刮得黑云翻卷,悬崖边乱石崩裂,激起漫天尘嚣。看着自己一击的成果,朱武心中充满自豪,将这招命名为“不问岁月任风歌”,他在异度魔界已无对手,战神之名威慑全境。
那时,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然而……
“……朱兄?”对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喊,朱闻苍日一愣,从神游中醒来,折扇轻摇,赔笑道:“不好意思,让萧兄见笑。方才忽想起往事,竟走神了。”
“无妨。”萧中剑一点头,淡淡地说:“初次见朱兄失神,有点诧异而已。”朱闻苍日轻叹一声,摇头道:“唉,萧兄为人正直洒脱,不像我这起浪子,有许多不堪的往事,如今想来,真是年少轻狂的错啊。”
萧中剑“哦”了一声,并不追问。朱闻苍日倒不隐瞒,讲起了自己和“她”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痴心情长,爱恨纠葛,终以惨淡收场。淡然如萧中剑,听他所言,也不由唏嘘。
“萧兄,最近我常想,这情之一字,实在深不可测。人既能为情所困,又能为情所激,亲情、友情、爱情莫不如此。然而世事难料,此刻同你言笑之人,谁知日后会不会兵刃相向呢?”朱闻苍日敛起笑容,难得露出沉重神色:“有时,真想就此逍遥而去,再不管那些烦心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已不可闻。萧中剑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也不知怎样答他才好。
一语成忏,朱闻苍日终不复存在,银煌朱武才是他真正的名字。朱武抱着只余一丝残灵的九祸步入天魔之池,石像后有声音传来:让我复生,我还你九祸。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看九祸渐渐沉入漆黑的血池,朱武想起当年那一招……不问岁月任风歌,若真能得余生如此,夫复何求?
“纳真神决?不问岁月任风歌!”朱皇绝式与天之见证过后,天昏地暗的战斗结束,短暂而真挚的友情也画上了句号。葬了萧中剑,再度现出朱闻苍日化身的朱武,眼角含着泪水,心中一片苍凉。
请朱皇回归朝露城,请承担您的责任。
朱武,魔界需要你……
哎呀,朱武,你终于回来了!
伏婴师、九祸、狼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纷纷扰扰,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一步步拖入深不见底的魔渊。火色夕阳下,朱皇的背影萧瑟而孤独,仿佛有两座大山压在他肩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
追查养子死因时,朱武开始注意到吞佛童子,对接任自己战神之位的九祸爱将,他本投注着更多期许。但吞佛暴露的问题触目惊心,朱武怀疑吞佛背叛魔界,谋害同袍——他本不愿相信,九祸全心信任的战神,其实是个无情的骗子。
但事情一步步朝最坏的方向走去,终于与吞佛童子兵刃相向时,朱武心中没有铲除叛徒的快意,反充满浓浓痛惜,自己终于也手刃同胞了吗?战斗中,吞佛童子坚定的意志、无悔的选择,一次次冲击朱武绷得死紧的神经,苦涩弥漫在他心底。
活出自己,才是此生的快意!
听闻吞佛童子果决的回答,朱武在心里苦笑,活出自己?年轻人……我何尝不这样期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羡慕吞佛的,这名年轻的战神敢言敢做,不像自己,被束缚在魔皇的躯壳里,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他甚至开始佩服吞佛。朱武在吞佛身上锁下禁制,令他无法吐露魔界秘密后便离去了。
无尽的杀戮让朱武身心俱疲,只有想到九祸复生,他才能暂时放松,微松开紧颦的眉头。站在天魔池畔,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九祸的面容在黑红涟漪下若隐若现,朱武默默看着她,哀伤与幸福盈满胸口。回忆过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爱上九祸,爱得如此执着,如此深沉……他不但在九祸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更寻觅到灵魂的契合。
伏婴师死了,朱武又失一名手足,初见尸首的震怒已转为麻木下淡淡的抽痛,这就是战争,是他想抛弃的血腥魔界。在鬼族禁地漫长的沉睡中,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不是朱皇,九祸也不是女后,他带她离开魔界,走遍万水千山,醉情游乐,嬉戏红尘,四境都留下了他们自由的身影。旅途中,夫妇俩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各不相同的外貌,开启了一个个新世界……
对了!朱武一惊,他突然想起在禁地沉睡时,还曾做过一个亦真亦幻的迷梦——弃天帝侵入他的梦境,与他对谈:……如何?作为魔界最强的男人,你可满意?
满意?朱武反问他:强有何用?没人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每日身不由己,活得一点不开心……
那你想怎样?自称弃天帝的声音问。
……我是怎么回答的呢?朱武皱眉思索一阵,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我想活出自己。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半晌,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追寻自我的道路么?那让你成为异端吧。
朱武陷入无梦的沉眠,时间的潜流再次逆转起来……
吞佛
记忆始于一片昏黄的荒原,吞佛恍惚记得自己被一双手轻轻抱起来,他曾下意识地猜想,或许,那双手是女后的,是她收留了自己。
吞佛出身不明,连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收养他的鬼族人与他并不亲近,似乎还有些畏惧他,或者说,畏惧他背后隐藏的某个人。吞佛不知这人是谁,也不打探,魔界只凭实力说话,他远超常人的战斗天赋,深沉的心机,全面的学识,让他迅速崛起并进入了第二殿。
直面第二殿的君主——女后九祸时,吞佛有瞬间迟疑,觉得对方似乎很面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很快甩开这种荒谬的猜测,全心全意投入第二殿交待的任务中。女后非常器重吞佛,她请魔尊者袭灭天来担任吞佛童子的师尊。在黑衣佛者的悉心指导下,吞佛武学日益精进,还学得许多知识,更窥见佛理的博大精深。
吞佛永不会忘记那一天,魔界将所有希望托付给自己——去苦境寻觅魔胎,开启赦道。带着沉沉期望,吞佛来到陌生的苦境,他经历巨大挫折,带着身体和心灵的累累伤痛,终将异度魔界解放出来。站在山巅,看火焰魔城的轮廓慢慢浮现,吞佛百感交集。刹那间,过去种种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他想了很多,最后却只余空茫,没有握住朱厌的手上,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身心疲惫的吞佛向魔君请退,回到第二殿,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了。然而,同袍的死讯不断传来,当阎魔旱魃也败亡时,吞佛再次站上了前线。
正道攻陷笑蓬莱一役,让魔界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惨。一步莲华横空出世,重创九祸,逆转的形势中,吞佛毅然留下断后,孤身面对无敌的佛者,他要为魔界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他料错了佛者的胸怀,一步莲华没有杀他,将他擒到万圣岩。罪佛净地,梵唱洗心,持续数日的折磨几乎让吞佛发狂,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洗去记忆——宁可玉碎,也不出卖魔界的秘密!
曾经的战神消失于玉石俱焚的绝然,新生的吞佛开始自己的人生。他不再是魔界的附属,不再背负沉重的责任,一步莲华既不勉强他修佛法,也不讲魔界的罪业,他让吞佛自己选择未来的路。
风起云涌,血火刀光,吞佛看着一步莲华的圣行与慈悲,翻阅过万圣岩累累经卷;也看着袭灭天来的痛苦与抗争,重温了戒神宝典厚厚的记载。见得越多,经历越广,他心里便越发明澈,似乎有一条前所未见的道路,在他眼前慢慢铺开。
吞佛童子想:或许,这就是了。
他开始为这条道路抗争,努力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历经鲜血、阴谋与污名之后,银煌朱武出现在他面前——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激战后,被禁制封锁的吞佛听到了死亡靠近的脚步。
这是最后吗?他自嘲地一笑,突然想起一些遗忘的往事:那一天,他矗立在火焰之城前,孤身面对正道如潮的大军……吞佛童子是不会变的。现在,我并不比当初差。
他在海边等待命运的接续者,数日后,一叶孤舟慢慢靠近。吞佛已看不清来者——禁制解开时,他用最后的力气留下四个字,便闭上了双眼。剑圣将傲骨铮铮的魔放上船,船舷摇晃着驶入万顷碧波,渐渐远去,成为视线中一个小黑点,最后,终于看不到了……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夜色沉沉,飘摇的孤舟陷落在无边大海中,除了起伏的波涛,天地无声。吞佛童子在永恒的沉睡中远离了烽火连天的苦境,远离了生他养他的魔界,将所有过往统统抛在身后。
他终于自由了。
船朝漆黑的大海深处行进,天空繁星不再闪烁,波涛也不再发出声响,这是世界的尽头,未知的领域,时间也在这里停止了流动。传闻,就是这片远古的海洋诞生了诸神。寂静中,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时远时近,仿佛来自蒙昧的上古,又来自遥远的未来。
第一次有人能来到这里。
颠倒的时空中,一个声音在时间的尽头感叹:异度魔界的生命,真是奇迹……
另一个声音说:作为对奇迹的奖励,放他到初始的时间中,让他成为异度魔界的创造者和神,怎样?
弃天帝
你是异度魔界的创造者,能改变魔界众生的命运,扭曲他们的时间。你就是他们的神。
完成创造异度魔界的工作后,弃天帝有些许疲累。看着初生的巨龙,他休息了一阵,回忆诞生时听到的声音。弃天帝想:既然自己能超越魔界的时间,为何不去看看自己创造的魔界,将会发展成何种模样呢?
他跃入时间的洪流,随意前行一阵,来到了一所华美的宫殿。弃天帝眼光梭巡着,在他的设置中,这样的风格应是邪族皇女的居所。突然,他看到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好奇地将孩子抓起来,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自己创造的世界,而他,是诞生于此的新生命。
弃天帝非常开心,甚至忘记放下孩子,便再次回到时间的洪流中。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竟带走了别人的孩子。他急忙回头,想将孩子送回去,但他发现,自己方才过于兴奋,竟忘了是在哪里离开的。他只能找了个大约接近的时间点,在一片荒原上放下孩子。弃天帝静静隐身一旁,直到一名女子走过来,温柔地将孩子抱走,他才放心离去。
他记住了这个女子——鬼族王后九祸。为感谢她弥补自己的错误,弃天帝决定,在她回归天魔之池后满足她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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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祸在最美的年纪遇见朱武,像两团烈火的碰撞,爱得极深;又暗流汹涌,撕扯出激烈的纠葛。最终,这段感情还是没能走到一起,朱武带着他们的孩子黯然远去。
九祸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朱武带走的并非两人的孩子,孩子失落了。身为邪族皇女,她与鬼族继承人的恋情在炽烈中燃尽,像扑火的飞蛾。他们太相像,又太相异,柔情总伴随争吵,甜蜜消不去冲突,最终决裂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打算生下孩子自己抚养,但孩子出生后不久,却在自己房内消失,不知所踪。九祸秘密找了很久,那孩子却像从未存在过,再无一丝踪迹。
朱武的浓情与暴烈同样强烈,给她的幸福与痛苦也一样深,爱让她心力交瘁,孩子的失踪则将她推入绝望。当朱武终于回头向她求婚,愿携她去过平淡的生活时,九祸仿佛身在梦里,不知此刻是真是假。
她恍惚而漠然地拒绝了他,凄然一笑。
朱武眼中的痴情渐渐冷下去,伤心地走了。临走前,他向她讨要孩子,她用一名弃婴代替他们失落的孩子给了朱武。她知道,朱武也很伤心,就让自己一人守护这个痛苦的秘密吧。
九祸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许多,从纯粹的女性成长为一族之王,她带领命运多舛的魔界在艰难时局中跋涉,柔软的心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得冷酷。她想,终其一生,自己恐怕都要在阴谋与倾轧中度过了。偶尔,她会在闪动着红黑火焰的魔渊中回忆过往,回忆年少轻狂的甜蜜与酸楚。这时,她总会想起与朱武的第一个孩子,这孩子挂在她心头,像块沉甸甸的血肉,牵着她的心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荡起阵阵苦涩的涟漪。
你究竟去了哪里?九祸无声地问。多年之后,她眼里已不再有泪水,朦胧中却有个身影与那孩子渐渐重合在一起。不、不会的,我糊涂了。九祸摇摇头,止住心中奔涌的伤感。
朱武走后不久,她成了他名义上的弟妹。某天,当她从哀愁中振作,外出散心时,在荒原上发现了一名被抛弃的婴儿。看到他,九祸想起自己的孩子,泪水迷蒙了眼眶。她将弃婴抱回火焰魔城,交给一位鬼族的长老抚养,并给他起了个名字:吞佛童子。
是命运刻意的补偿,还是生活本就这样不可思议?吞佛童子越成长,九祸越从他身上看到朱武的影子——同样火红的长发,同样紧颦的眉头,同样骁勇善战、心计深沉,甚至同为魔界战神的身份。她不由将吞佛与自己失落的长子重叠在一起,特别在失去滕邪郎、赦生之后,她愈加珍惜吞佛,仿佛他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对吞佛失陷万圣岩时发生的事,九祸并非一无所知,但她选择宽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她旁敲侧击地提醒吞佛不要忘记魔的本份,不可做对魔界不利的事。她想吞佛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要自己在,就有一条无形的底线约束着吞佛的行为。
对朱武的重生,九祸迷惑过、彷徨过,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数百年岁月流转,九祸已不是当年的九祸,她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家国,不再有容纳儿女情长的空间。朱武却仍然是朱武,潇洒率性,一往情深,朱皇已厌倦争斗,但魔界需要他强大的力量。
伏婴师朝九祸跪拜下头,感激她深明大义,甘冒风险与自己配合,劝回了不羁的朱皇。九祸漠然地看着伏婴师退下,回首空荡荡的房间,她长叹口气,喃喃自语:终于结束了。
是的,我累了……
悲痛欲绝的朱武将九祸沉入了天魔之池。九祸在静谧黑暗中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问:“你可有心愿未了?”
“没有。”九祸回答:“我累了,只想休息。”
“那你对过去的一切都满意吗?第二殿的女王。”这个声音笑起来:“我是弃天帝,异度魔界的缔造者。身为女人,你为魔界做了这么多,不容易。”
九祸思索片刻,苦笑道:“身为女人……唯一不满,或许就是这个吧。感情的伤、丧子的痛、还有魔界的负累……都太重太重了。若能重来,我绝不想再当女人,至少,做个强悍的男人应该不会这么苦。”
自称弃天帝的声音沉默了一阵,慢慢说:“你想做个强悍的男人?好,我给你重来的机会,你会成为异度魔界最强的男人。”
声音消失了,九祸在黑暗的池底继续沉睡。
奔腾涌动,本该一去不返的时间洪流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奇特的水花,这股水花跳跃着、飞快逆流而上,突入了过往的波涛。
一个生命被改变,一段时间逆转了……
朱武
多年前的异度魔界,焚风刮得黑云翻卷,悬崖边乱石崩裂,激起漫天尘嚣。看着自己一击的成果,朱武心中充满自豪,将这招命名为“不问岁月任风歌”,他在异度魔界已无对手,战神之名威慑全境。
那时,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然而……
“……朱兄?”对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喊,朱闻苍日一愣,从神游中醒来,折扇轻摇,赔笑道:“不好意思,让萧兄见笑。方才忽想起往事,竟走神了。”
“无妨。”萧中剑一点头,淡淡地说:“初次见朱兄失神,有点诧异而已。”朱闻苍日轻叹一声,摇头道:“唉,萧兄为人正直洒脱,不像我这起浪子,有许多不堪的往事,如今想来,真是年少轻狂的错啊。”
萧中剑“哦”了一声,并不追问。朱闻苍日倒不隐瞒,讲起了自己和“她”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痴心情长,爱恨纠葛,终以惨淡收场。淡然如萧中剑,听他所言,也不由唏嘘。
“萧兄,最近我常想,这情之一字,实在深不可测。人既能为情所困,又能为情所激,亲情、友情、爱情莫不如此。然而世事难料,此刻同你言笑之人,谁知日后会不会兵刃相向呢?”朱闻苍日敛起笑容,难得露出沉重神色:“有时,真想就此逍遥而去,再不管那些烦心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已不可闻。萧中剑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也不知怎样答他才好。
一语成忏,朱闻苍日终不复存在,银煌朱武才是他真正的名字。朱武抱着只余一丝残灵的九祸步入天魔之池,石像后有声音传来:让我复生,我还你九祸。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看九祸渐渐沉入漆黑的血池,朱武想起当年那一招……不问岁月任风歌,若真能得余生如此,夫复何求?
“纳真神决?不问岁月任风歌!”朱皇绝式与天之见证过后,天昏地暗的战斗结束,短暂而真挚的友情也画上了句号。葬了萧中剑,再度现出朱闻苍日化身的朱武,眼角含着泪水,心中一片苍凉。
请朱皇回归朝露城,请承担您的责任。
朱武,魔界需要你……
哎呀,朱武,你终于回来了!
伏婴师、九祸、狼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纷纷扰扰,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一步步拖入深不见底的魔渊。火色夕阳下,朱皇的背影萧瑟而孤独,仿佛有两座大山压在他肩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
追查养子死因时,朱武开始注意到吞佛童子,对接任自己战神之位的九祸爱将,他本投注着更多期许。但吞佛暴露的问题触目惊心,朱武怀疑吞佛背叛魔界,谋害同袍——他本不愿相信,九祸全心信任的战神,其实是个无情的骗子。
但事情一步步朝最坏的方向走去,终于与吞佛童子兵刃相向时,朱武心中没有铲除叛徒的快意,反充满浓浓痛惜,自己终于也手刃同胞了吗?战斗中,吞佛童子坚定的意志、无悔的选择,一次次冲击朱武绷得死紧的神经,苦涩弥漫在他心底。
活出自己,才是此生的快意!
听闻吞佛童子果决的回答,朱武在心里苦笑,活出自己?年轻人……我何尝不这样期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羡慕吞佛的,这名年轻的战神敢言敢做,不像自己,被束缚在魔皇的躯壳里,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他甚至开始佩服吞佛。朱武在吞佛身上锁下禁制,令他无法吐露魔界秘密后便离去了。
无尽的杀戮让朱武身心俱疲,只有想到九祸复生,他才能暂时放松,微松开紧颦的眉头。站在天魔池畔,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九祸的面容在黑红涟漪下若隐若现,朱武默默看着她,哀伤与幸福盈满胸口。回忆过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爱上九祸,爱得如此执着,如此深沉……他不但在九祸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更寻觅到灵魂的契合。
伏婴师死了,朱武又失一名手足,初见尸首的震怒已转为麻木下淡淡的抽痛,这就是战争,是他想抛弃的血腥魔界。在鬼族禁地漫长的沉睡中,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不是朱皇,九祸也不是女后,他带她离开魔界,走遍万水千山,醉情游乐,嬉戏红尘,四境都留下了他们自由的身影。旅途中,夫妇俩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各不相同的外貌,开启了一个个新世界……
对了!朱武一惊,他突然想起在禁地沉睡时,还曾做过一个亦真亦幻的迷梦——弃天帝侵入他的梦境,与他对谈:……如何?作为魔界最强的男人,你可满意?
满意?朱武反问他:强有何用?没人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每日身不由己,活得一点不开心……
那你想怎样?自称弃天帝的声音问。
……我是怎么回答的呢?朱武皱眉思索一阵,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我想活出自己。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半晌,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追寻自我的道路么?那让你成为异端吧。
朱武陷入无梦的沉眠,时间的潜流再次逆转起来……
吞佛
记忆始于一片昏黄的荒原,吞佛恍惚记得自己被一双手轻轻抱起来,他曾下意识地猜想,或许,那双手是女后的,是她收留了自己。
吞佛出身不明,连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收养他的鬼族人与他并不亲近,似乎还有些畏惧他,或者说,畏惧他背后隐藏的某个人。吞佛不知这人是谁,也不打探,魔界只凭实力说话,他远超常人的战斗天赋,深沉的心机,全面的学识,让他迅速崛起并进入了第二殿。
直面第二殿的君主——女后九祸时,吞佛有瞬间迟疑,觉得对方似乎很面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很快甩开这种荒谬的猜测,全心全意投入第二殿交待的任务中。女后非常器重吞佛,她请魔尊者袭灭天来担任吞佛童子的师尊。在黑衣佛者的悉心指导下,吞佛武学日益精进,还学得许多知识,更窥见佛理的博大精深。
吞佛永不会忘记那一天,魔界将所有希望托付给自己——去苦境寻觅魔胎,开启赦道。带着沉沉期望,吞佛来到陌生的苦境,他经历巨大挫折,带着身体和心灵的累累伤痛,终将异度魔界解放出来。站在山巅,看火焰魔城的轮廓慢慢浮现,吞佛百感交集。刹那间,过去种种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他想了很多,最后却只余空茫,没有握住朱厌的手上,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身心疲惫的吞佛向魔君请退,回到第二殿,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了。然而,同袍的死讯不断传来,当阎魔旱魃也败亡时,吞佛再次站上了前线。
正道攻陷笑蓬莱一役,让魔界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惨。一步莲华横空出世,重创九祸,逆转的形势中,吞佛毅然留下断后,孤身面对无敌的佛者,他要为魔界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他料错了佛者的胸怀,一步莲华没有杀他,将他擒到万圣岩。罪佛净地,梵唱洗心,持续数日的折磨几乎让吞佛发狂,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洗去记忆——宁可玉碎,也不出卖魔界的秘密!
曾经的战神消失于玉石俱焚的绝然,新生的吞佛开始自己的人生。他不再是魔界的附属,不再背负沉重的责任,一步莲华既不勉强他修佛法,也不讲魔界的罪业,他让吞佛自己选择未来的路。
风起云涌,血火刀光,吞佛看着一步莲华的圣行与慈悲,翻阅过万圣岩累累经卷;也看着袭灭天来的痛苦与抗争,重温了戒神宝典厚厚的记载。见得越多,经历越广,他心里便越发明澈,似乎有一条前所未见的道路,在他眼前慢慢铺开。
吞佛童子想:或许,这就是了。
他开始为这条道路抗争,努力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历经鲜血、阴谋与污名之后,银煌朱武出现在他面前——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激战后,被禁制封锁的吞佛听到了死亡靠近的脚步。
这是最后吗?他自嘲地一笑,突然想起一些遗忘的往事:那一天,他矗立在火焰之城前,孤身面对正道如潮的大军……吞佛童子是不会变的。现在,我并不比当初差。
他在海边等待命运的接续者,数日后,一叶孤舟慢慢靠近。吞佛已看不清来者——禁制解开时,他用最后的力气留下四个字,便闭上了双眼。剑圣将傲骨铮铮的魔放上船,船舷摇晃着驶入万顷碧波,渐渐远去,成为视线中一个小黑点,最后,终于看不到了……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夜色沉沉,飘摇的孤舟陷落在无边大海中,除了起伏的波涛,天地无声。吞佛童子在永恒的沉睡中远离了烽火连天的苦境,远离了生他养他的魔界,将所有过往统统抛在身后。
他终于自由了。
船朝漆黑的大海深处行进,天空繁星不再闪烁,波涛也不再发出声响,这是世界的尽头,未知的领域,时间也在这里停止了流动。传闻,就是这片远古的海洋诞生了诸神。寂静中,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时远时近,仿佛来自蒙昧的上古,又来自遥远的未来。
第一次有人能来到这里。
颠倒的时空中,一个声音在时间的尽头感叹:异度魔界的生命,真是奇迹……
另一个声音说:作为对奇迹的奖励,放他到初始的时间中,让他成为异度魔界的创造者和神,怎样?
弃天帝
你是异度魔界的创造者,能改变魔界众生的命运,扭曲他们的时间。你就是他们的神。
完成创造异度魔界的工作后,弃天帝有些许疲累。看着初生的巨龙,他休息了一阵,回忆诞生时听到的声音。弃天帝想:既然自己能超越魔界的时间,为何不去看看自己创造的魔界,将会发展成何种模样呢?
他跃入时间的洪流,随意前行一阵,来到了一所华美的宫殿。弃天帝眼光梭巡着,在他的设置中,这样的风格应是邪族皇女的居所。突然,他看到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好奇地将孩子抓起来,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自己创造的世界,而他,是诞生于此的新生命。
弃天帝非常开心,甚至忘记放下孩子,便再次回到时间的洪流中。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竟带走了别人的孩子。他急忙回头,想将孩子送回去,但他发现,自己方才过于兴奋,竟忘了是在哪里离开的。他只能找了个大约接近的时间点,在一片荒原上放下孩子。弃天帝静静隐身一旁,直到一名女子走过来,温柔地将孩子抱走,他才放心离去。
他记住了这个女子——鬼族王后九祸。为感谢她弥补自己的错误,弃天帝决定,在她回归天魔之池后满足她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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