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说一个故事之三——吉他和弓箭以及向博尔赫斯致敬
上一个故事说完之后，有个北师大玩乐队的哥们儿给我留言说喜欢那故事。我回复道：赶明儿我写一个吉他手的不是吧。 现在我开始讲这个故事。
“然而我这只血肉制成的琵琶，上面装饰着我的感情和幻想，竟由他弹出了千古绝响。”
——泰戈尔《家庭与世界》人民文学87年版第58页
“我恨不得将我满头光泽的头发剪了下来，给我的英雄去当作弓弦。”
——引文出处同上第16页
“……端详了一番，那把刀跟新的一样，精光锃亮，清清白白，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博尔赫斯《玫瑰角的汉子》
故事发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一所全国最重要的大学的校园里。背景姑且先这样写吧。
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胆小怕事的学生。
我喜爱音乐。这所大学里有爱好音乐的风气。大一的时候我从山中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到了吉他的声音。我很穷，数月后我用从餐费中挤出来的钱买了一把最便宜的吉他。我去找几只著名乐队的吉他手去拜师，都被拒绝了。他们太骄傲，我太平凡，我的吉他太不值钱。
同班的女生——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我很汗颜地觉得我在讲一个俗套的故事。让她叫作桑柔吧，《诗经》里一篇的篇名。高中的时候我写过一个故事，女主角就叫这个名字。那个故事很失败。希望这个新的故事能给这个名字新的生命。
桑柔不算漂亮，但她有一条又黑又两的大辫子，麻花辫儿，那是一条多么长的辫子啊！一直拖到膝盖后。她喜欢唱歌，她的声音很好听，大家都喜欢听她唱歌。
我心中爱着她，可是我算什么呢？我便忽略了心中的爱情。我还爱着吉他，没有人教我，我便自己练习吧。
时局越来越动荡了。三年后，我们的领国，姑且成为月国吧，开始侵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城市沦陷了，我们的大学被月国人控制着。学生们先前在搞各种抗议、游行之类的，月国人打进来后，这些事情没有了，但学校里多了很多神秘的团体，他们总是讲一些类似暗号的话，据说学生的领袖们转入地下了。这些事，我向来是不关心的，曾经也有同学向我暗示过，我装作听不懂。说实话，我不关心国家大事，我从山里来，我太平凡了。
学生们要搞一场音乐会，主题是迎接某个不甚重要的节日。同学们私下里聊，说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音乐会，其实是学生领袖们策划的，他们要借助这次集会，中间发表抗月演说，演唱抗月歌曲。
海报上说，任何人可以报节目。我没有报。三年来我一直自己练吉他，但我不确定自己弹得怎么样。事实上我还写了一首歌，大概依着家乡山歌的意思。在我心底里，这首歌是献给桑柔的。但我不会报节目的，我只是自己喜欢吉他，我和听众是无缘的，我太平凡了。
桑柔忽然来找我：我要报名在音乐会上演唱，你能为我伴奏吗？
我……我吗？
是啊，你不是弹吉他吗？
桑柔约我出去练习，她说她还没有想好唱什么曲目。我鼓起勇气把我写的那首歌唱给她听。她竟然很喜欢，很高兴，说就要唱这首歌。
之后的几天，我一句一句地教她这首歌，然后为她伴奏。我们合作得出奇地顺利——不，其实说实在的，她的声音是极其动听的，可是我的吉他水平——自己瞎练了三年，其实还是并不怎么样，她说没关系的，还不错。我知道我听上去只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我所以敢于上台去丢人，因为我不想失去为她伴奏、和她相处的机会。
第二天就要演出了，我们晚上进行最后一次排练。结果我的琴弦断了。
一弦，最细的那一根，忽然断了。 我傻了眼，三年了，偏偏是今天，却断了弦。这个时候所有的乐器店都关门了，而明天早上在乐器店开门之前——早上八点钟，音乐会就要开始。
上哪里去搞弦呢……我认识的朋友里没有一个弹吉他的。
桑柔拿过我的吉他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动手拆掉了其他所有的弦。我慌了手脚，问她如何，她说，这些弦给我吧，你放心，明天早上我给你带一整套琴弦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音乐开回事前。我待着一把没有弦的破吉他来到会场见到了桑柔。她神秘的一笑，让我看到了奇迹。
六根弦……那是六根弦吗，是啊，是六根乌黑发亮的琴弦！我接过来一根根仔细审视。
看，这是一弦，差不多吧？桑柔指给我看。
这哪里是弦！这是头发呵！是乌黑发亮的头发！大约五六根头发，像编麻花辫儿一样整齐地编织起来。
你看，这是二弦、三弦……桑柔一根根指给我看。
二弦大约用去了十余根头发，最粗的六线，大概至少需要五六十根。
我惊愕地抬头：这是你的头发？是你编的？
桑柔笑：是啊，反正我有这么多头发，编麻花辫儿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从五六岁编到现在了！赶紧把弦装上吧！待会儿咱俩要加油啊！她说着拍了拍我的肩，甜美地一笑。
礼堂里坐满了人。音乐会开始了，几个节目之后，轮我和桑柔上台了。
我们上台接受了大家鼓励的掌声。这是我第一次上台呵……台下有上千双眼睛看着我们。我忘了桑柔一眼，她回头莞尔一笑，我先前的紧张竟然全部没有了。我的手指摩过那些善良的发丝，摁下了第一个和弦……
奇迹呵……奇迹真的发生了。我的这把最最便宜的、破烂的吉他，发出了天籁、不，天籁也无可比拟的声音，我被这声音吓呆了，这绝不是吉他可以弹出的声音！而我的手指，也竟然出奇的灵活，之前我反复苦练、无法彻底弹好的那些音符，此时竟然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那些之前没有设计过的装饰音，那些滑音、击音、泛音，那些华丽的扫弦，切音，怎么可能是我这样一个手艺拙劣的人能弹出的！可是这一切是真的，真的是我，真的是我！
桑柔开始唱了。我只好放弃用语言来形容了。我只觉得一首歌唱了一个世纪。上千人的礼堂里鸦雀无声。直到歌曲结束后的十秒钟后，爆发出了雷鸣的掌声。
这是真的吗……
这也学真的不是真的，下面发生的一切。
掌声忽然变为骚动。整齐而霸道的军靴敲打地面的声音，一大队月国士兵冲进了会场，荷枪实弹，将会场的同学们围在中间。一个趾高气扬的月国军官走上台来，身后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翻译。
月国军官哇啦哇啦地将了一番话后，翻译开始翻译：
“同学们！黄军听说了你们的演出，感到很高兴，我们北地驻军司令部的龟孙太狼先生专程赶来为同学们捧场！祝你们的演出成功！龟孙先生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为大月亮帝国和我国的友谊而歌唱！
当然，龟孙太狼先生也说了，知道学校里有一小撮坏分子，惟恐天下不乱。黄军得到消息，有些坏分子要在今天的音乐会上闹事，所以龟孙先生今天来，一方面是捧场，一方面是保障大家的安全！如果那些坏分子胆敢闹事，黄军绝不姑息！”
那个月国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又哇啦哇啦说了一句。
翻译说：“现在请大家继续演出。龟孙先生说了，刚才好像听到台上二位的演唱和演奏，非常好，希望二位再演唱一遍，为我们大月亮帝国和贵国的友谊添彩！”
安静。
翻译又大声说了一遍，可这一次语气已经很霸道了。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从月国人进来的那一刹那，我就蒙了。我听明白了，我拿起琴，打算开始弹奏。
桑柔忽然大声地对台下喊道：“我们绝不为月亮国的侵略者演唱！”
“同学们！我们绝不为月亮国的侵略者演唱！………………”
然后她开始发表言说，控诉月亮国侵略者的罪行。我惊呆了，但也似乎明白了，原来她就是那些神秘的、要在集会上言说的学生领袖之一。她的演说我一句都没有听见，我只是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下面的学生很激动，开始喊口号。月国士兵开始被冲击。这个时候枪响了。
龟孙的手枪冒着烟，桑柔倒在了台上。
台下的安静了。
龟孙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翻译照样对我大叫：“龟孙先生让你唱！快弹！快唱！”
我一直坐着没有动。我的手摩过了那些乌黑发亮的发丝。弹响了第一个音。
“懦夫！”台上不知谁高喊一声，我一愣，停了下来。龟孙对天鸣了一枪，台下又安静了。
我弹着吉他，开始唱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唱完的，我望着血泊中的桑柔，望着她的沾了血迹的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儿。我唱完了，我大约唱了一个世纪吧。
我抬不起头来，同学们说我是懦夫。
三天后是桑柔的葬礼。我没有参加，全校同学为她举行葬礼。我没有参加，我知道我会被同学们赶走，他们恨我，我是懦夫。
我一个人坐在学校最高的楼顶，怀抱着吉他，远远地看着操场上同学们为桑柔开追悼会。
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个学生奔上主席台，扬着一张报纸，大声对学生们喊到：
“同学们！这是刚刚出的报纸，现在我给大家念一则上面的新闻，来告慰勇敢的桑柔同学的亡灵！ 昨夜，大月亮帝国驻北地司令部司令龟孙太狼大佑在寓所遇刺，凶手使用钢丝之类的凶器将龟孙先生勒死，并惨无人道地将其头颅割下。凶手已逃逸，军方正在调查，军方怀疑凶手系重庆方面派出的高级暗杀特工……”
消息还没念完，会场上已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叫好声和掌声，那声音如浪潮呵，为桑柔送行。
我也为你送行吧，桑柔。我摩着那些乌黑发亮的发丝织成的琴弦，弹起了那首写给我的心中的爱人的歌曲。夜幕正在降下，天边的残阳如血。那些琴弦乌黑善良，清清白白，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然而我这只血肉制成的琵琶，上面装饰着我的感情和幻想，竟由他弹出了千古绝响。”
——泰戈尔《家庭与世界》人民文学87年版第58页
“我恨不得将我满头光泽的头发剪了下来，给我的英雄去当作弓弦。”
——引文出处同上第16页
“……端详了一番，那把刀跟新的一样，精光锃亮，清清白白，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博尔赫斯《玫瑰角的汉子》
故事发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一所全国最重要的大学的校园里。背景姑且先这样写吧。
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胆小怕事的学生。
我喜爱音乐。这所大学里有爱好音乐的风气。大一的时候我从山中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到了吉他的声音。我很穷，数月后我用从餐费中挤出来的钱买了一把最便宜的吉他。我去找几只著名乐队的吉他手去拜师，都被拒绝了。他们太骄傲，我太平凡，我的吉他太不值钱。
同班的女生——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我很汗颜地觉得我在讲一个俗套的故事。让她叫作桑柔吧，《诗经》里一篇的篇名。高中的时候我写过一个故事，女主角就叫这个名字。那个故事很失败。希望这个新的故事能给这个名字新的生命。
桑柔不算漂亮，但她有一条又黑又两的大辫子，麻花辫儿，那是一条多么长的辫子啊！一直拖到膝盖后。她喜欢唱歌，她的声音很好听，大家都喜欢听她唱歌。
我心中爱着她，可是我算什么呢？我便忽略了心中的爱情。我还爱着吉他，没有人教我，我便自己练习吧。
时局越来越动荡了。三年后，我们的领国，姑且成为月国吧，开始侵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城市沦陷了，我们的大学被月国人控制着。学生们先前在搞各种抗议、游行之类的，月国人打进来后，这些事情没有了，但学校里多了很多神秘的团体，他们总是讲一些类似暗号的话，据说学生的领袖们转入地下了。这些事，我向来是不关心的，曾经也有同学向我暗示过，我装作听不懂。说实话，我不关心国家大事，我从山里来，我太平凡了。
学生们要搞一场音乐会，主题是迎接某个不甚重要的节日。同学们私下里聊，说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音乐会，其实是学生领袖们策划的，他们要借助这次集会，中间发表抗月演说，演唱抗月歌曲。
海报上说，任何人可以报节目。我没有报。三年来我一直自己练吉他，但我不确定自己弹得怎么样。事实上我还写了一首歌，大概依着家乡山歌的意思。在我心底里，这首歌是献给桑柔的。但我不会报节目的，我只是自己喜欢吉他，我和听众是无缘的，我太平凡了。
桑柔忽然来找我：我要报名在音乐会上演唱，你能为我伴奏吗？
我……我吗？
是啊，你不是弹吉他吗？
桑柔约我出去练习，她说她还没有想好唱什么曲目。我鼓起勇气把我写的那首歌唱给她听。她竟然很喜欢，很高兴，说就要唱这首歌。
之后的几天，我一句一句地教她这首歌，然后为她伴奏。我们合作得出奇地顺利——不，其实说实在的，她的声音是极其动听的，可是我的吉他水平——自己瞎练了三年，其实还是并不怎么样，她说没关系的，还不错。我知道我听上去只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我所以敢于上台去丢人，因为我不想失去为她伴奏、和她相处的机会。
第二天就要演出了，我们晚上进行最后一次排练。结果我的琴弦断了。
一弦，最细的那一根，忽然断了。 我傻了眼，三年了，偏偏是今天，却断了弦。这个时候所有的乐器店都关门了，而明天早上在乐器店开门之前——早上八点钟，音乐会就要开始。
上哪里去搞弦呢……我认识的朋友里没有一个弹吉他的。
桑柔拿过我的吉他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动手拆掉了其他所有的弦。我慌了手脚，问她如何，她说，这些弦给我吧，你放心，明天早上我给你带一整套琴弦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音乐开回事前。我待着一把没有弦的破吉他来到会场见到了桑柔。她神秘的一笑，让我看到了奇迹。
六根弦……那是六根弦吗，是啊，是六根乌黑发亮的琴弦！我接过来一根根仔细审视。
看，这是一弦，差不多吧？桑柔指给我看。
这哪里是弦！这是头发呵！是乌黑发亮的头发！大约五六根头发，像编麻花辫儿一样整齐地编织起来。
你看，这是二弦、三弦……桑柔一根根指给我看。
二弦大约用去了十余根头发，最粗的六线，大概至少需要五六十根。
我惊愕地抬头：这是你的头发？是你编的？
桑柔笑：是啊，反正我有这么多头发，编麻花辫儿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从五六岁编到现在了！赶紧把弦装上吧！待会儿咱俩要加油啊！她说着拍了拍我的肩，甜美地一笑。
礼堂里坐满了人。音乐会开始了，几个节目之后，轮我和桑柔上台了。
我们上台接受了大家鼓励的掌声。这是我第一次上台呵……台下有上千双眼睛看着我们。我忘了桑柔一眼，她回头莞尔一笑，我先前的紧张竟然全部没有了。我的手指摩过那些善良的发丝，摁下了第一个和弦……
奇迹呵……奇迹真的发生了。我的这把最最便宜的、破烂的吉他，发出了天籁、不，天籁也无可比拟的声音，我被这声音吓呆了，这绝不是吉他可以弹出的声音！而我的手指，也竟然出奇的灵活，之前我反复苦练、无法彻底弹好的那些音符，此时竟然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那些之前没有设计过的装饰音，那些滑音、击音、泛音，那些华丽的扫弦，切音，怎么可能是我这样一个手艺拙劣的人能弹出的！可是这一切是真的，真的是我，真的是我！
桑柔开始唱了。我只好放弃用语言来形容了。我只觉得一首歌唱了一个世纪。上千人的礼堂里鸦雀无声。直到歌曲结束后的十秒钟后，爆发出了雷鸣的掌声。
这是真的吗……
这也学真的不是真的，下面发生的一切。
掌声忽然变为骚动。整齐而霸道的军靴敲打地面的声音，一大队月国士兵冲进了会场，荷枪实弹，将会场的同学们围在中间。一个趾高气扬的月国军官走上台来，身后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翻译。
月国军官哇啦哇啦地将了一番话后，翻译开始翻译：
“同学们！黄军听说了你们的演出，感到很高兴，我们北地驻军司令部的龟孙太狼先生专程赶来为同学们捧场！祝你们的演出成功！龟孙先生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为大月亮帝国和我国的友谊而歌唱！
当然，龟孙太狼先生也说了，知道学校里有一小撮坏分子，惟恐天下不乱。黄军得到消息，有些坏分子要在今天的音乐会上闹事，所以龟孙先生今天来，一方面是捧场，一方面是保障大家的安全！如果那些坏分子胆敢闹事，黄军绝不姑息！”
那个月国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又哇啦哇啦说了一句。
翻译说：“现在请大家继续演出。龟孙先生说了，刚才好像听到台上二位的演唱和演奏，非常好，希望二位再演唱一遍，为我们大月亮帝国和贵国的友谊添彩！”
安静。
翻译又大声说了一遍，可这一次语气已经很霸道了。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从月国人进来的那一刹那，我就蒙了。我听明白了，我拿起琴，打算开始弹奏。
桑柔忽然大声地对台下喊道：“我们绝不为月亮国的侵略者演唱！”
“同学们！我们绝不为月亮国的侵略者演唱！………………”
然后她开始发表言说，控诉月亮国侵略者的罪行。我惊呆了，但也似乎明白了，原来她就是那些神秘的、要在集会上言说的学生领袖之一。她的演说我一句都没有听见，我只是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下面的学生很激动，开始喊口号。月国士兵开始被冲击。这个时候枪响了。
龟孙的手枪冒着烟，桑柔倒在了台上。
台下的安静了。
龟孙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翻译照样对我大叫：“龟孙先生让你唱！快弹！快唱！”
我一直坐着没有动。我的手摩过了那些乌黑发亮的发丝。弹响了第一个音。
“懦夫！”台上不知谁高喊一声，我一愣，停了下来。龟孙对天鸣了一枪，台下又安静了。
我弹着吉他，开始唱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唱完的，我望着血泊中的桑柔，望着她的沾了血迹的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儿。我唱完了，我大约唱了一个世纪吧。
我抬不起头来，同学们说我是懦夫。
三天后是桑柔的葬礼。我没有参加，全校同学为她举行葬礼。我没有参加，我知道我会被同学们赶走，他们恨我，我是懦夫。
我一个人坐在学校最高的楼顶，怀抱着吉他，远远地看着操场上同学们为桑柔开追悼会。
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个学生奔上主席台，扬着一张报纸，大声对学生们喊到：
“同学们！这是刚刚出的报纸，现在我给大家念一则上面的新闻，来告慰勇敢的桑柔同学的亡灵！ 昨夜，大月亮帝国驻北地司令部司令龟孙太狼大佑在寓所遇刺，凶手使用钢丝之类的凶器将龟孙先生勒死，并惨无人道地将其头颅割下。凶手已逃逸，军方正在调查，军方怀疑凶手系重庆方面派出的高级暗杀特工……”
消息还没念完，会场上已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叫好声和掌声，那声音如浪潮呵，为桑柔送行。
我也为你送行吧，桑柔。我摩着那些乌黑发亮的发丝织成的琴弦，弹起了那首写给我的心中的爱人的歌曲。夜幕正在降下，天边的残阳如血。那些琴弦乌黑善良，清清白白，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