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緣緣堂」看到的──文史札記/ 曾敏之

從「緣緣堂」看到的──文史札記 曾敏之 來源：大公網 刊登日期：2006-5-4 曾遊浙江之桐鄉石門鎮，這是人傑地靈的勝地。向為我景慕的散文家豐子愷就是桐鄉石門鎮人，怎能不去訪謁他的故居呢？ 豐子愷早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留學日本，專攻音樂和美術。回國後致力於美術教育和文學創作，也創立過立達學園。他的散文以《緣緣堂隨筆》馳名於三十年代文壇，我讀過他的散文隨筆，深深受他的清幽玄妙、雅逸愉悅的情趣所感染。待到了解了他的生活閱歷後，才知道他曾在青少年時代一度皈依佛門，有出塵思想，拜過李叔同（出家後稱弘一法師）為師，因此他與弘一法師的關係，可以說貫徹始終，師生皆有靜觀人生，自然瀟灑的風度。 豐子愷曾以故居命名為「緣緣堂」。在廳堂上我還看到懸掛有吳昌碩畫的一幅老梅，畫的兩旁有弘一法師題的聯句── 慾為諸法本 心如工畫師這是含有佛理的內容。豐子愷擅繪畫，他的漫畫多寫純真的兒童，描繪日常生活，寫意傳神、獨樹一格。 豐子愷熱愛教育事業，長期從事教育工作，但始終不忘愛國憂民。抗日戰爭爆發後，他的家鄉淪陷了，「緣緣堂」燬於烽火，他迫得輾轉流離，先後到西南任教於多間大專院校。抗戰勝利後，回到上海。面對國家的現狀，他改變了消極態度，以《辭緣緣堂》一文控訴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以愛憎分明的觀點諷刺當局禍國殃民的醜行，用畫筆參與反對當局反動專制的統治，迎接全國解放的新世紀。他在上海擔任過上海國畫院院長、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的職務，直至十年「文革」受到迫害批判，於一九七五年九月謝世。他遺下的翻譯作品多部，日本的《源氏物語》就是他譯述的。 有關豐子愷的一生，如今桐鄉石門鎮修復的「緣緣堂」蒐集了豐富的書畫史料，成為研究他的人必去的地方，從中可以充分窺見他崇敬弘一法師、遵循弘一法師以堅守「人道主義的宗趣為原則」，並貫串於他的文學、美術事業之中。他為弘一法師的《護生畫集》繪畫出版；為編《李叔同歌曲集》、《弘一大師遺墨》；為弘一法師的《前塵影事集》寫序，更為紀念弘一法師於杭州虎跑寺出家而盡力建立了舍利塔…… 我在豐子愷的紀念文集中還看到一則令人特別感動的記事，是記敘弘一法師出家之前，以李叔同署名寫於三十年代的《送別》歌詞，──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這首歌曲可說是從三十年代傳唱至今，享譽全國的作品，電影《早春二月》《城南舊事》都選作主題曲，感人至深。據上海《文匯報》月刊於一九八一年第十期刊出《豐子愷晚年的音樂生活》一文中介紹，豐老聽到女兒豐一吟教鄰居孩子唱《送別》時，觸動了他寫下《兒女》的散文，他讚美兒童的真誠、純潔、聰明的個性，對同伴體貼的情懷，因而覺得當今的兒童應該唱朝氣蓬勃的歌曲，於是他擬《送別》原曲填了一首《遊春》歌── 星期天，天氣晴，大家去遊春。過了一又一村，看到好風景。 桃花江，楊柳青，菜花似黃金，唱歌聲裡拍手聲，一陣又一陣。 豐老填的《遊春歌》，雖然出於好意，但不流行，依然是李叔同的代表作《送別》傳唱不衰，以感舊臨別為主調，具有強烈的藝術效果。 李叔同是在杭州虎跑寺出家的，他的文學修養、身世經歷，還可見於他寫的一首律詩，從中抒發了參透紅塵而遁入空門的感受，豐子愷的紀念文集也收錄了── 風風雨雨憶前塵 悔煞歡場色相因 十日黃花愁見影 一彎眉月嬾窺人 冰蠶絲盡心先死 故國天寒夢不春 眼界大千皆淚海 為誰惆悵為誰顰 這首詩，豐老以書法抄錄入文集中作紀念。息霜是李叔同別號，此乃弘一法師的珍貴史料。 此外，從史料中還看到一位對李叔同有影響的人物，他就是被稱為國學大師的馬一浮。他是浙江紹興人，早年留學美國、日本。精研儒、佛及哲學、文學。與李叔同在杭州過從甚密，他助李叔同閱讀自己所藏的佛學經典，豐子愷在一篇題為《陋巷》的文章中，就是記述他親見李馬兩師暢談佛經的往事。李出家後，馬一浮得知他在靈隱寺受戒，還親到靈隱寺探望過，並贈以明清的佛學專集，令弘一法師自認「披閱周環，悲欣交集，因發學戒之願焉」。（引自《弘一大師全集》）。弘一法師圓寂後，馬一浮深感哀悼：「弘一法師，公所推挹，惜遂遷化。失此僧寶，喪我良朋，能無悼歎。」（引自《馬一浮集》）。可見他們佛緣之深。 馬一浮於耄耋之年，以大名難逃「文革」劫難，一九六七年臨終前，曾題詩告別親友── 乘化吾安適 虛空任所之 形神隨聚散 視聽總希夷 漚滅全歸海 花開正滿枝 臨崖揮手罷 落日下崦嵫 弘一法師圓寂後，豐子愷曾請求馬一浮為弘一法師作傳，馬婉辭，他認為「南山已續高僧傳，摩誌新題六祖碑。自省兒孫堪付囑，頂門何用老夫催。」可見達人之識是十分可敬的。臨終的題詩更見參透生命的精微。這也是豐子愷平生所持超塵出世的思想感情。 http://www.shufacn.com/bbs/viewthread.php?tid=12332&extra=page%3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