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
flyonnet(饥时餐来困时眠)
一号的早晨在班车上打开12306,竟然发现回家的火车还有坐票,很是诧异,于是查询回程的车票,竟然也有!于是赶紧购票流程,可惜手慢无,去程的坐票在一分钟内已经售罄,不过好歹还有站票和回程的坐票. 也许是惦记着回家,如期待春游的孩子,一夜无深眠,四点钟就起床了. 四点五十,预约的车准时来了,马路上空荡荡的,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早起过了.由于是高架保养时段,我们不得不选择部分地面路线,运气好到无法相信,一路绿灯.又是一个竟然,从家到外滩只用了十分钟.司机分享着他前几天智斗”碰瓷”的故事,下车时不忘提醒我只要点最后一个星而不用一个一个点就可以是五星,当然他的服务还是值五星的.我也知道了虹桥机场二号航站楼和火车站真的只是咫尺之遥. 取好票还有约二十分钟,顺手查了一下餐车的位置.进站后直奔餐车而去. 餐车里人只有两三个人和一个乘务员,可是,可是…餐车里没有绿皮车里就餐专用的座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靠角落的折叠椅,上书”乘务员专用”.我恬着脸坐了上去.陆陆续续又有些乘客向餐车涌来,失望地离去.一个面相和善的哥们和我预约了我的座位,他是要到成都的.一个微胖的妹子拿着手机问有没有人可以用微信支付来换些现金,因为补票只能用现金,我欣然换之,虽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点儿不信任. 等餐车乘务员收拾妥当,点了份鲜虾云吞面,味道尚可,分量略少,价格不低. 菜单上的馒头和粥是没有的,牛肉面四十.所以后面我听到的乘务员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粥卖完了””牛肉面不是方便面”. 车站出来,外面的阳光灿烂,对面的小山上浅的深的绿色一簇簇地堆积着,河水依旧安静地浅浅地流淌着,河滩上散开着小片的油菜花,河对岸还有一匹深棕色的小马在草地里溜达着,偶尔有几只翠鸟和白黑相间的不知名的小鸟从河面上掠过. 火车站开通了到新城和老城的公交车.去老城的人很多,还有很多人挤在车门口上不去.于是放弃这一班.路边的出租吆喝着不同目的地的拼车,可是生意不是那么好,虽然等车的人很多.等了会儿去老城的车还是没有来的迹象,我选择了去新城转车.车上和家人微信说了手机随时会没电关机,我会直接去饭店和他们会合.微信发完,手机一阵抽搐,自动关机了.由于在修路,路有些颠簸,也有些小堵,不禁有些焦急. 饭店门口碰到了来迎我的表哥,苍老而憔悴;饭店老板是小学同学,寒暄几句她去忙了.房间里一张大圆桌,碗筷已经摆好,姨父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对门的角落里爸,妈和姨三个人在打着麻将.姨父的阿尔兹海默症状比母亲重些,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笑笑,没有任何言语.姨看上去脸上胖了些,气色也比上次见面时好.母亲的头发更少了,鬓角花白有些长.老爸自己说自己瘦了,因为前几周的感冒.母亲说我还是和学生一样的面相,姨说我看上去比大我一岁的表哥年轻多了,我笑着指着自己脸上的斑说”你们看,我都长老年斑了”.我加入了他们的麻将,第一把母亲放了冲没胡,姨跟着放了同样的冲,只得换牌,可是我还是自摸了.第二把我杠后没开花,可是我可以放冲啊,还是姨的十三幺. 母亲在打麻将的时候思路还是清楚的,偶尔还能胡上一牌;可是平时让她做些简单的算术,她总是说一算头就疼,于是我知道三姐小时候一吃肥肉就说头晕的病是从哪里来的了. 房间里弥漫着油烟,也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在几次催促后,终于开饭了. 长辈们饭后午休,我坐在书房里,在书架上拿了本<<西藏生死书>>,翻阅了几页,默写起车上背的诗. 姨没睡多久就起来了,和我聊起了家长里短,倾诉肚子里的苦水.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 大姐安排了晚饭,还邀请了叔家三口.席间大姐提起了几年前她祭奠外公外婆的一片文章,在大家的要求下,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朗读了一遍.先是婶拿起了餐巾纸,然后是姨和母亲, 我的眼睛眨巴着努力不流泪,但是鼻涕也下来了,后来姨父的眼眶也红了.于是乎,姨开始分享五十年前的故事. 故事一:连襟上门记 母亲比姨大九岁,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母亲在上大学,而姨只能上到初中就辍学了. 父亲是在大学里开始追求母亲的,借着学生党支部书记和同学谈心的名义.姨有次发现母亲把父亲寄给她的信东藏西藏,偷偷地翻出来,于是发现了这段感情,也知道父亲是个北方汉子(叫他老北).父亲第一次上门时是自己去的,估计也和母亲打过招呼,姨也知道.那天他前面挑着竹子做的刷锅用的用具,后面挑了麦秸编的蒸面食用的蒸屉,就寻上门了.他快到母亲家的时候,姨和外公都看见他了.姨说应该就是那个老北,外公说母亲不可能看上这个人的,可是就是这个老北现在每天在陪着日益老去的母亲.姨父大姨九岁,以至于第一次见面时,姨很是怀疑这么老的男人怎么还没有结婚.而姨父上门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摸上门的,不过挑着四个竹椅子和四色点心. 有年姨去大学里找我父亲,看到一帮人在集会,就打算和他们问问知道我父亲在哪里不,刚说出父亲的名字,就被震天的”打倒保皇派!打倒保皇派!”的口号给吓懵了.原来他们是另一个革命阵营的学生.姨被旁边一个认识父亲的学生偷偷地拉走了. 我只能脑补当年的场面. 故事二:六十年代女汉纸 小学时的姨就是女汉纸的性格. 一次,她假装去学校,进了学校,翻墙到隔壁看电影.由于人多把鞋子挤掉一只,散电影了低着头在人群里找到了别人丢的一只鞋,踏拉着回去了.在家门口黑暗的巷道里,一个瘦长的黑影大喝一声,把她怔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原来外公早已看穿她的伎俩,尾随她多时了. 除了翻墙看免费电影,爬树摘果子,上屋修破洞也是常事.人缘好到爆,振臂一呼百人应,别人借不到的东西谢二姐出马肯定没问题. 大姐也回忆起小时候外婆和她说外婆小时候带着私塾里的小学生们翘课的故事. 继续脑补. 故事三:忆外公 大姐还描述了当年外公一只手抱她在腿上,另一只手拿筷子蘸点酒让她尝的场景。姨说那时候外公喝的是八毛钱一斤的冲子酒,爸补充说他抽的是几分钱一包的大铁桥烟。 外公是个温和儒雅的人,路上碰到人总是微微一笑,不管认识与否。 而他也是胆小的,因为成分的原因,文革时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哪天自己被革了命,反倒是女汉子气的姨经常拿报纸上的中央精神来宽慰他。姨和爸都惋惜地感叹外公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而我只在照片中看过外公的模样,干净、清瘦而和善。 故事四:忆苦思甜 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母亲在上大学,衣食无忧,而家乡的外公外婆却是极度的缺衣少食,甚至于想到了极端手段,但是最后还是挺过来了。姨还记得母亲请回乡的同学带回家的用手帕包着的云片糕,以至于现在还是非常爱吃云片糕;还有一次远方的亲戚来走亲戚,家里正愁着拿什么来招待,母亲正好回来探亲带回来在学校里省下的一些稀有物资,很体面地招待了亲戚. 依旧一夜深眠.新城里少了些蛙鸣与鸟叫. 第二天早上起来在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香椿头,蕨菜和南瓜藤,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带些家乡的时令小菜,回去做给孩子尝尝爸爸小时候的味道。 上午天气尚可,和父母一起去新城区里的新公园去散步。公园很大,桂花树刚刚种下很多,草皮铺了大约两三成,几个园林工人正在给草地浇水。穿过公园的中心广场,我建议去前面的小山头走走。我拉着母亲慢慢走上缓缓的小山坡,向阳的一面都是菜地。菜地里种了油菜花,开得正旺,金灿灿的招引着蜜蜂采蜜忙;金黄色里还夹杂着几只开着蓝色花朵的萝卜;菜地的另一边的蚕豆也已经开花了;几簇毛豆苗在塑料薄膜下面探出头来,我和母亲都没有认出来;菜地的一隅还有一窝小小的水塘,旁边的桃树和梨树,花已经谢了一地一池的粉粉的白白的,只是太匆匆,不过绿色的嫩芽也是极美的;树枝上还挂着去年老去的几根丝瓜,我试图够它下来拿回家做刷碗用,未果;我摘了根芫荽放到鼻子前贪婪的吮吸着春天的味道。爸妈和田边的几个老人寒暄着,塘里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小野鸭在水里钻来钻去。 走到山坡的另一边,父亲在前面探路,我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上都是汗,父亲说可以下去,我看了一眼,还是带着母亲原路返回。 午觉起来都已经快四点了,父亲在家看书,我陪母亲去另一个公园散步。路上几个人和母亲打招呼,她也微笑着回应着。等人走远了,她告诉我她总是会碰到些和她打招呼的人,但是总是不知道他们是谁。 回到家,爸已经帮我装了苹果和牛奶的让我路上吃。简单的晚饭后父母一如既往地坚持要送我上公交车,母亲一如既往地流了泪,我一如既往地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