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敦刻尔克所引发的关于谢泼德音调，电影音效与电影音乐之简短介绍

【本日记不含剧透】长文
敦刻尔克（Dunkirk，以下指代电影并不加符号限制）在千呼万唤中终于于近日上映。前一段时间写的一篇短文也在豆瓣上受到了很多的留言回复和私信交流。支持与辱骂都有。其中很多的关注点是在声音上，因为写短文的时候考虑到没有上映，所以并没有剧透和分析。而现在已经上映了，加之又在香港和温哥华各看了一遍，所以打算补些看法和介绍。努力做成系列文章。
本篇介绍科普文，主要介绍电影中音效和音乐的功用，后引申到敦刻尔克中所用到的谢泼德音调（Shepard tone）。如若可能，在后期（2017 9月下旬，10月上旬）会补上自己与在AFI（American Film Institute）就读的专业同学的交流文章和其所写的课程分析。除wiki页面和无引述内容外，其他引用均用个人习惯采取APA格式并在结尾附上。因为是介绍文，所以来源主体是课本和课件，并采用课本的顺序和主要例证。但表达方式因个人习惯而做了一定的增添删改。经过教材翻译，中文版用的是北京联合出版社于2016年出版的《认识电影 - 全彩插图12版》（Understanding Movies, 12e）。以下所有“认识电影”（若有）内容，均指代中文版内容并版权归其所有，强烈推荐影迷购买。因为是介绍缘故，并没有使用专业的音效，配乐方面教材。但感兴趣的，个人推荐公众号 【影乐志】和@舌在足矣等相关从业人员和老师。若有错误，请留言，一定会改正并附上错误源头和指正过程。再次声明，本介绍绝大多数内容来自教材，如若喜欢，请直接购买正版。因为使用方式（是否传播牟利等）和内容删改补充及个人文章交流部分，本介绍并不构成抄袭等指控。关于【音效】【音乐】部分是介绍文，大体来源于现有教材（有个人删减和补充例证。书本例子前会标注“认识电影例”），（该部分）禁止任何形式转载。若感兴趣，请直接联系出版社。其余部分，禁止任何形式私自转载。
【音效】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电影就是声音的艺术。他在视觉之上而进行了自动的声音处理和感受。通过不同的技术，音效设置等而注入到画面之中，形成电影艺术感官（Chion & Gorbman, 2009）。
音效的主要功能是制造气氛（atmosphere），除此之外还可以作为电影艺术表达上的来源。其声音（sound）是混合而成，可以有现场收音以及后期配音。多重音源是在录音室中进行混音，而非实地录制，大部分电影声音在拍摄中可能并没有配套产生而是后期录制配置。而这些声音在现实中的出现场景，很可能和银幕对照毫无关系。认识电影例，在《终结者2》（Terminator 2：Judgment Day）中，刀刃划过保安头颅才发出的嘎吱声，其实是小狗咬饼干的声音。有些和荧幕是对照的，但并不是本身声音。比如敦刻尔克中的钟表滴答声在电影中也会有钟表出现，但实际声音是来自另一块导演本人的手表。物体对照，但是声音不同。
电影剪辑师有自己的音库，包含基本声音元素（天气，动物，汽车等）。在好莱坞最普遍的音效原则是对照性，“看到狗就听到狗吠/狗链声等”，混音师会决定声音的大小和音轨位置以及是否立体声。主要的五个喇叭位置是中，左前，右前，左后，右后。杜比音响可以拥有6-7乃至更多的分离式喇叭。其他专门的音响，比如4DBox等也有自己的喇叭安排。
银幕声音分为叙境内（diegetic）和非叙境内（nondiegetic），即电影故事内外的区别。比如电影中人物能听到的音乐就是叙境内，而电影中人物无法听到但是观众可以听到的就是非叙境内。
观众并不能一直留意到声音对他们的影响，尤其是细节音效等潜移默化影响，但他们往往在无形中被声音所操纵而产生不同的情绪。而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影响更被加大。3D音响更是大幅度影响了声音体验（Begault & Trejo，2000）.认识电影例，在《益智游戏》（Quiz Show）中，当主角享受名声时，老式照相机的闪光声声音无害的响起；当主角失忆时，同样的声音却显得令人提心吊胆，具有侵略性。敦刻尔克中，海面的波浪声也无形改变了其所营造的氛围。这种影响是所有电影所共享的功用。
音效的声调，音量和节奏（pitch，volume，pace/rhythm）都会影响观众的感官。高音调-张力，尤其当声效持续时间延长时。但过于尖锐则会令人焦泽不安。所以，在悬疑场面，高潮营造中十分常见。而不和谐音的使用也在悬疑场面中多见，比如《惊魂记》（Psycho）大量的不和谐音和固定音区的使用使恐怖氛围陡升（详见，沉思羊，2017）。而低频率则显得厚重，庄严，肃穆等。低音也暗示着焦虑和神秘。声调的变化与持续可以很好地把握情绪甚至电影走向。比如悬疑场面先用低频为开始营造焦虑神秘，后逐渐升高令人焦躁不安。
音量大感觉紧张，威胁；音量小细致，衰弱。节奏快令人紧张，节奏慢则舒缓深沉。（注：并非所有影片满足这一特点）在追逐戏中多音量大，节奏快。趋近高潮时，汽车轮子/地铁轰鸣等都更加大，快，尖锐。但慢镜头的追逐戏则形成别样的聚焦人物动作表情等的特点，比如《死侍》开头的桥上枪杀戏。
画外音能让观众想象镜框外的空间。由于人们对看不见的东西总是有无名的害怕感，所以导演可以使用画外音营造焦虑/神秘的效果。比如恐怖片中黑暗屋子里门响的声音。画外音也可以暗示时间，地点等。比如窗外的打鸣暗示了时间-清晨。
音效的象征意义可以非常明显，这通常是由戏剧性的文本来决定的。认识电影例，《白昼美人》（Belle de Jour）就用马车生象征女主角的性幻想。伯格曼的《野草莓》（Wild Strawberries）中，老教授的噩梦，在超现实（surrealistic）环境中，一切寂静无声，唯有心跳提醒老教授时日无多。敦刻尔克中，多次出现的指针声的象征也非常明显（注，不同场景下的象征可以不同）。
由于我们的听力是具有选择性可以过滤一定杂音的，但是麦克风会如实收入，所以电影一般会过滤杂音。但在一定场景下，杂音可以确定故事发生的场景和时间。所以在确认以上内容后，杂音才会被过滤掉。比如如果发生在打印店，那么往往会有打印的机器声，但是当主角开始谈话后，杂音就被过滤了，这样观众可以更好的聚焦在对话内容上。但是，许多导演（注，有些文章提到作者导演喜欢这样做，更人认为是不全面过于主观的评价）喜欢保留杂音写实性，这是受到了真实电影（cinema verite）纪录片学派的影响。认识电影例，在《男性-女性》（masculine-feminine）中，戈达尔在声音上坚持了自然杂音的使用，不删改，被许多影评人称为“刺耳的聒噪声”。电影主题是暴力，隐私权的欠缺，宁静与和平的丧失。戈达尔利用了声带，但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评价。Mamber（1974）提出了真实电影纪录片中对于现实的界限确认。而杂音音效是现实的一种折射表彰，能让观众意识到现实和虚拟现实中的界限。而这种界限也是纪录片和非纪录片中的一大区别。Winston（1995）的著作更是直接去对何为真实进行评价和分析。在敦刻尔克中，杂音自然是有的，但是为了突出一定的情景（例，空战），导演/配乐/混音师等明显进行了选择性的表述。强调部分音效而突出场景环境。
音效自然也是可以表达内在情感的，这种表达往往和一定的动作产生联系，有机地一起表达。比如甩门而去表示生气等。但有些音效并不需要动作，比如下雨天的电闪雷鸣表现主人公的害怕忐忑等。这种直接的表述是直接的形象对照。但有些复杂的音效情感表达，用不同的音调曲式等，例敦刻尔克中谢泼德音调，是在表达方式和程度上的区分，而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音效强调合适的情感烘托，而不是过分的渲染。
当然，音效并不代表绝对的声音。而配乐也不是绝对的音乐。完全无声寂静也是一种音效的表达，正如在《丑石》中所表述的，丑到极处就是美到极处。完全寂静给人的感觉是等待，是真空，也有一种肃穆和胆怯，甚至死亡（有声-无声-有声，活着-死亡-活着）。认识电影例，《邦妮和克莱德》（Bonnie and Clyde ）中主角下车修车和突然机关枪声之中的完全寂静就是一种焦虑困惑的表现。敦刻尔克中的船底等待的部分，也是有类似效果但不完全相同。
【音乐】
（因只做介绍之用，本部分音乐和配乐的词汇使用有混合使用。敦刻尔克中配乐多为无歌词的交响类型配乐，但本部分包含了有歌词的配乐音乐。顺序同【音效】，是按照的教材顺序介绍）
有歌词时，音乐本身的意义就比较明显。虽然歌词和音乐本身都可以传达一定的意义，但方式是不同的。如果和影像配合，其意义更容易传达。两者之间如何配合协调，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认识电影例，许多音乐家抱怨画面抢去了注意力，而乐迷会认为迪士尼的《幻想曲》（Fantasia），用可笑的和马来跳舞，是毁掉了《时刻之舞》（Dance of the Hours）。
电影音乐的理论变化和讨论极大，暂时还没有绝对统一的完整方面的定论。爱森斯坦和普多夫金坚持认为音乐应该有自己的意义和尊严，保罗罗沙（影评人，Paul Rotha）则认为音乐在一定的时刻可以凌驾主导影响。有些导演坚持例如米老鼠配乐类的说明配乐（仅作为音乐和影像完全对等）。而音乐对观众的情绪交流有很大的影响。Xu，Duan（2008）等人就研究了在arousal和valence基础上的内容分析。
Hoeckner等人（2011）研究了电影音乐如何让观众和其中人物形成共鸣乃至同理心。而这一切，是不需要导演出身的。换而言之，导演并不见得对音乐内行。只需要提供方向和所需感官内容即可。这种“非内行”的背景也导致了很多导演会有长时间合作的配乐，混音的同事，因为两者之间多次合作可以更好地明白表现导演的意图。比如敦刻尔克导演和汉斯季莫的配乐。当然，具体的合作方式因人而异，有的喜欢看了粗剪（rough cut）就开始工作，有的喜欢看了完整细剪再配乐，有的喜欢一同配乐，有的喜欢独立工作，有的在开拍前音乐就有了 - 歌舞片导演中的歌曲很多都是录音先录好名之后舞蹈时再对口型。工作方式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需要看当时的环境和表达内容。
音乐的作用很多。电影开始前的配乐有形成仪式感，营造整体氛围等作用。认识电影例，《汤姆琼斯》（Tom Jones）开头的音乐就诙谐，以18世纪大键琴演奏，点出时代背景18世纪，偶尔插入的爵士乐暗示电影拍摄于20世纪。而随着电影的发展，现在很多电影喜欢用声效而不是完整的音乐来营造，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是导演的选择。比如在《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中就没有配乐，而是用声效烘托，获得了一致好评。
有些音乐可以暗示环境，阶级或是种族团体，比如约翰福特的各类西部片中的民谣，伍迪艾伦中的纽约cafe等地的配乐，宗教歌曲（认识电影例《聚集生命河畔》（Shall We Gather at the River）的使用。在后者中通常以开拓者乐器（口琴，手风琴等）演奏来表达乡愁。意大利电影也运用情绪丰富的曲调来反映歌剧传统（《教父》（Godfather）等）。亚洲电影，比如中国电影中的京剧来明确民族。
很出名的例子有《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认识电影例，“科波拉在这部具有超现实氛围的越战史诗片中显露他大师的技法：声音的混音充满怪异的嘲讽。这段影片中，美军直升机在天空盘旋呼啸如同机器上帝，配合瓦格纳的音乐《女武神》向越南丛林丢炸弹，此时音响部分还加上雷声”。《女武神》是《尼伯龙的指环》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莱茵的黄金》中的《诸神进入瓦哈拉》出现在最近《异形-圣约》中法斯宾德的演奏。不同电影，不同感受。
音乐可以预示即将发生的事情，让导演给予观众警告和反应时间。这种焦虑性的音乐，有时是营造氛围但是虚惊一场，有时是一个高潮，有时暗示人物的内心情感。比如前文提到的《惊魂记》中的Bernard Herrmann的配乐手法。
反差也是音乐的惯用手法之一，这样会显得诙谐有趣，更加凸显故事或者情绪上的反差，增大张力。比如《良家妇女》中结婚戏的配乐确是凄凉的女声，来表示对这场婚姻不幸的表达。认识电影例，PTA的作品《爱情鸡尾酒》（Punch-Drunk Love）中平静背景下神经质的激动情绪音乐等。
音乐也可以代表角色的个性或者直接和某个人物形成直接关联。比如《星球大战》（Star Wars）中的黑武士的出场音乐。当然，角色塑造如果能配上歌词就更明白了。认识电影例，《美国风情画》（American Graffiti）中两个恋人吵完架共舞时，音乐是《烟雾迷眼》（Smoke Gets in Your Eyes），歌词是“如今爱已逝....”而结尾复合式，配乐成为了《只有你》（Only you）。近期作品《帅气的恶魔》（Handsome Devil）中，男主角和喜欢的对象一起排练歌曲时的歌词也表示了但是自己的一种迷惘和向往的世界感官。
大胆的音乐配乐有时能形成绝妙的结果。比如库布里克在《奇爱博士》（Doctor Strangelove 认识电影例）中，用感伤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歌曲《相逢有日》（We'll Meet Again）配上核战浩劫之后的影响 - 我们恐怕无法再相逢了。
认识电影总结，“音乐一般被认为是用来补救低劣的对白及贫乏的表演，但有的电影却能将音乐与对白做最好的配合”。但是，这一切都呈现在一个程度之上。再好的音乐，如果泛滥了，喧宾夺主了，那也就失去了电影作为整体的价值。
【谢泼德音调】
随着敦刻尔克上映以及诺兰采访的不断披露，谢泼德音调逐渐受到了大家的认识和讨论。在影片中的应用也有很多文章了，就不加以赘述。这里主要做概括和介绍。
谢泼德音调（Shepard tone）的来源是，1964年，Roger Shepard根据音高螺旋理论设计了复合音调实验。后续的补充研究有1974年，多伊奇（Diana Deutsch）是在谢泼德研究基础上最早发现了音乐听觉错觉。在其后20多年中，她进行了一系列的有关研究，有八度错觉，音阶错觉，滑音错觉，三全音错觉和骈枝音错觉等。她还研究了帮助人们音高记忆的音乐语法，音乐与语言的关系。另外，她还对绝对音高有研究，特别是声调语言的绝对音高（蒋聪，周世斌）。在《GEB》（Gödel, Escher, Bach: an Eternal Golden Braid）中也有相关论述。
"谢泼德音阶"如图，是两个完整周期的音阶谱。关键点是随着每个音符的音调（pitch）越高则音量越小。当最上面声部消失时，下面就出现新的声部。观察在1.2两个周期<小节>，它们之间主导地位的音是中音7和高音1【红色】，而高音7（由于音量太小）和低音1（由于音调太低）【蓝色】都几乎听不见了。也就是说在到下一个周期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是从中音7到高音1！一个无限上升的曲谱就这样写成了。 （注：GEB中的pdf页面无法免费下载。所以引用的是网络资源 -retrived from 挑战常识的杰作：无尽上升和弦）
                
                
【与AFI朋友以及教授讨论】
因为还在改作业和交流中，所以暂时没有修改之后的全稿。希望（如果有人能读到这里而且想看的话）在9月下旬10月上旬改完贴在这里。篇幅原因，也可能直接在虹膜杂志读者群里自行分享了
因为写的短文担心剧透而没有分析缘故，所以收到了很多私信的指摘甚至谩骂。所以准备写系列文章（如果能坚持下来的话，估计悬），先做基础的介绍之后做自己的分析，从多个方面，当然主要的是做自己的学习总结。
【引用/Reference】
Begault, D. R., & Trejo, L. J. (2000). 3-D sound for virtual reality and multimedia.
Chion, M., & Gorbman, C. (2009). Film, a sound art.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Hoeckner, B., Wyatt, E. W., Decety, J., & Nusbaum, H. (2011). Film music influences how viewers relate to movie characters. Psychology of Aesthetics, Creativity, and the Arts, 5(2), 146.
Mamber, S. (1974). Cinema verite in America: studies in uncontrolled documentary. MIT Press.
Shepard R. N. (1964). Circularity in Judgements of Relative Pitch. Journal of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36：2345-2353.
Winston, B. (1995). Claiming the real: The Griersonian documentary and its legitimations. British Film Institute.
Xu, M., Jin, J. S., Luo, S., & Duan, L. (2008, October). Hierarchical movie affective content analysis based on arousal and valence features. In Proceedings of the 16th ACM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Multimedia (pp. 677-680). ACM.
蒋聪，周世斌. (2013). 音乐认知:三全音错觉实验. Online Resources, Retrieved (as of Sep.2nd 2017) from:http://www.xzbu.com/8/view-6399045.htm
路易斯-贾内梯 （Louis Giannetti）. (2016). 认识电影 (12th ed., E). 北京: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pp.211-224
沉思羊. (2017). 西方现代音乐-在恐怖世界电影里的避难所. 虹膜出版. 浙江：浙江传媒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No.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