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
“另外有一点更惊人的,这部以李天禄为主角的影片,其实是由一连串的“伤逝”组成。电影里真正充斥的,是无数的死别(从母亲、祖父、祖母、父亲、岳父到亲儿),及生离(大目仔、丽珠),《戏梦人生》破格而出亦见于此——我请你(李天禄)告诉我你的一生,你却不大提自己、或个人的成就得失,而只管惦记得那一一逝去的人。这仿佛就是说:与我终究不离的、真正塑造了我的,是这些早我谢世的人。”
—— 《然后有了光》 # 朱天文·《红气球的旅行》(精装)
这段东西并不是朱天文写的,这本书也只是随便拿来翻翻,中间大半内容已有见过,无需重复。剧照说话比较有趣,尤其涉及《戏梦人生》到福建取景的一些东西,田壮壮借辫子什么。
一直说要拍些乡间傀儡戏(布袋戏)的照片来看看,结果每次回家我都心不甘情不愿的,恨不得过几天就马上离开。
那些傀儡戏早就无人观赏,中年人看看电视剧,年轻人玩玩网络,这就是全部。那些每场不落的老头,几年间我所知道的、能叫得出名字的就走了四五个。现在时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个小庙宇前面搭了个简陋棚子,正对门口,里面有两三个人,一个摆弄人偶一边开唱,一个弹奏,一个准备换班。每次经过,我都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估计他们也会忘了自己在唱什么,只想赶紧唱完拿下两百块钱。旁边根本没有观众,庙里仙公法师各尊佛像才是他们的观众。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总会觉得心酸,不是忧心文化没落民间艺术失传(这已经是个事实),而是时间逝去的可怕。回想十几年前,看这些的大有人在,可走的走,散的散,终于没了观众。
我是看到书里的这段话,才明白为什么一直把《戏梦人生》列在《童年往事》后面,封为最中意的侯孝贤作品,包括《恋恋风尘》它们在内里本质上是相通的,讲的都是逝去的。五年前这样,十年后恐怕还是这样。我才不理会手册选择还是苏珊桑塔格最爱,哪管它海派还是曼波。关于《童年往事》,还有陈国富一段,我翻过他那本《片面之言》,有些东西写得相当晦涩,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影评人身份。
伴随着主角的成长,父亲之死霎时逼临,哀天恸地;母亲的病逝期然到来,宁静的悲戚多过惊愕;祖母则全然长眠于无声无息之中。作为自传片,电影观点也可远可近。逆光、阴影、纱帐皆阻止了对个人记忆的过度沉溺。而回忆中又有回忆,片中长者不时对幼者诉说过往之事,语调干净超脱有如内心独白。这些死亡,这些记忆,由于有了一层时代变动的背景,已然超越无关紧要的个人乡愁。民国四十七年的台海空战、陈诚之逝、随时准备回返大陆的祖母等描写,无论是伏笔抑或明言,皆与片中的情节汇聚一流,使得“童年往事”的记忆成为时代的记忆、民族的记忆。当片尾代表新一代的四兄弟凝视着祖母的尸体,那仿佛长达一世纪的凝视见证了另一个世纪的逝去,电影找到了最后的观点,而被注目的对象是观众。 —— 陈国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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