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Pasta

老罗在厨房里涕泪飞溅地剁洋葱。
一个俊美的意大利北部男人的生活，骤然退居小小的案板之上，抽抽哒哒地，挥着毛茸茸的大胳膊在厨房里搅动细碎的海浪，我就觉得诗意得要命，我就不忍心袖手旁观，我就必须存在一下，我就要说“我来我来”。
他说“那好，来来。”
其实那会儿，我还不会做意面酱。并不是每件事都得有意义，所以我把他切好的洋葱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丢进水里去了，至少手脚是很麻利儿的。老罗挂着大鼻涕，扶着水槽，泪眼彻底迷茫了：
“洋葱我洗干净了啊……”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懂吧？”
老C狠狠地掐了一棵空心菜：“吃你的饭，让意大利老爷们做去。”
在米兰的短暂停留，老罗把我们照顾得特别好，他把要带我们去的地方，都写在笔记本上，还时不时翻开来复习。我偷瞟一眼——整整两页意大利语，害得我两天之内、在托斯卡纳的太阳底下暴走了整整两页纸的意大利语；他刚失去8年感情、当车夫后又下厨，可我竟一点儿不会做pasta。我还能做什么？
我曾经把老罗从北京劝回米兰。回忆是深深的剧烈的无力感，诗人这帮没用的东西只说对了一句：活着是完成一个回忆。在我到达米兰之前，老罗最终还是以伤怀者的身份去了土耳其， 跨一匹YAMAHA、喝两个月RAKI，搬离了旧所，仓皇撤离所有回忆，掉了10公斤体重的同时，重新树立了伙计们减肥的信心。后来，他撂下锅铲，说起威尼斯。
“威尼斯，Elena就在威尼斯”，他顿了顿：“别跟我提你买的那个奶酪，跟她妹妹同名。”
“你可以给这奶酪改个名儿么”，我说：“比如‘阿玛尼’？”
他拾起锅铲，又悲愤地撂回去了：“不，要叫就叫‘阿姆斯特丹’。”
老C狠狠地掐了一棵空心菜：“不公平！对你的前小姨子不公平！”
在7、8种酒酿造的小幻觉之中我想起老罗熬的酱还在锅里趴着——足足45分钟了啊？他是想改做西红柿肉饼吗？
我得存在一下，至少得搅搅锅底，好不容易吃一顿老爷们儿的现成饭。这事儿不能黄。
老C狠狠地咽下一口空心菜：“吃你的饭让意大利老爷们儿做去……”
那天晚上再次证明了一个事实，说忘记是因为无法忘记。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以种种方式活在回忆里的人，谁也不比谁高明。同时，我吃到了有生以来口味最透彻的地道家常意大利面，我将是又一个做pasta的高手。也许我会告诉Elena。
“面酱熬45分钟，”他说：“Elena就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