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故事（七）雨中的大楼

林泽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会议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人已经所剩无几。张开和苏晚晴只需要上楼报到，所以还一直在旁边陪他等着。

“我听说远洋支行业务还挺多的，港区的业务都在那边，相信你去了一定能学到很多。”张开走过来拍了拍林泽的肩膀，顺便扯了扯歪掉的领带，“我得上楼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后面还会再调岗的……”苏晚晴看了一眼张开匆匆离去的背影，从记事本中拿出一个折成六角形的纸片递给林泽，“这个给你，我培训的时候帮你记了一些柜台业务的重点，你回去有空的时候看，我……我也要上去了。”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泽还未放下的手，像一道来不及抓住的流星。

林泽内心很感激苏晚晴和张开，虽然未来的路可能充满挑战，但有这两个朋友在，他应该并不孤单。看着苏晚晴离去的背影，林泽忽然觉得自己没理由继续待下去了，他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拎起包走向门口。

林泽走到门口，杨歆叫住了他：“林泽，等一下。”林泽回头，看到杨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严肃。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会被分配到远洋支行？”杨歆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泽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是的，歆姐。”

杨歆叹了口气，说道：“你四级成绩单的时间比面试的时间都晚，这合理吗？”

林泽的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第二周轮岗的时候，监控拍到你在现金区用练功券折纸飞机，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杨歆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

林泽的脸更红了，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他抬起头，小声说道：“对不起，歆姐，我知道错了。”

“虽然你其他表现还不错，但这些行为影响了你的综合评价。远洋支行虽然偏远，但也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杨歆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林泽听完感觉又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即是一阵失落。他也明白这是自己的问题。他低下头，讪讪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歆姐。”

杨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下楼：“去吧，小伙子，多吃点苦，不要总想着走捷径碰运气，对你的以后会有好处的。”

虽然林泽有一点心理准备，觉得好事不会轻易落在学渣头上，但是毕竟有小组课题的高光时刻，又有苏晚晴的小道消息，让林泽还留着一丝幻想，就像打21点时希望最后一张抓到大牌，结果确实抓到一张大牌，但是爆了。

北海分行大楼是一个高大宽厚的长方体，旁边的裙楼则是一个敦厚的正方体，棱角分明的样子。暴雨正在顺着分行二楼伸出来的钢化玻璃大屋檐冲击着地面。

林泽拿着包走到分行大楼门口，穿了一整天的衬衣仿佛吸饱了水分，已经完全粘在他的后背上。

在楼下等了很久，才看到一辆老旧的面包车从雨中驶来。林泽发现车标竟然是三叉星。司机师傅年纪有点大了，穿了一身皱巴巴的行服，脚上踩着一双布鞋，看到林泽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你是新来的？”

司机师傅笑了笑：“我是去大库跑交换的，刚刚高行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本部接人，原来是你啊。来，上车吧。”

林泽上了车，发现车里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司机师傅启动车子，一脚地板油，林泽差点没从椅子上飞出去，司机师傅头也没回地说道：“有安全带，自己系，咱们得快点了。”

林泽看着车窗玻璃外划过的雨，心里有些感慨。这条路他以前从未走过，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哎，醒醒，人力部的人要过来了。”张开推了一下林泽的肩膀，林泽猛地醒来，口水差点流到衬衣上。

“啊？怎么回事，这是到哪里了？”

“你睡着了，现在上课呢，刚才都差点打呼噜了，一会儿被杨歆姐看到，小心给你扣分。”苏晚晴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这……这是还在培训？”林泽有点不敢相信，抬头看向讲台，发现合规部的周总正在讲课。

“这节课人力会过来看的，之前几天都是这个时间会过来，你小心点啊。”张开在林泽旁边小声地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分配的时候了。”林泽还没从那种巨大的失落中恢复过来，反复打量着身边的张开，张开厌恶地瞥了他一下：“傻了你？赶紧听课吧，后面还有小组课题呢。”

“哎，你要不要借我做的笔记啊？你睡着这么多次，讲了什么都不知道吧？”苏晚晴从前排把记事本递给林泽，“记得明天还给我哦。”

林泽伸手去拿记事本，看到苏晚晴的一缕长发正巧搭在本子上，正在一丝一丝地滑下去。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林泽的肩膀一下，林泽听到杨歆冰冷的声音：“干什么呢？认真点听课！”

突然，车子剧烈震动了一下。林泽猛地惊醒，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他感到车子正在开过一排一排的减速带，路边是成排的集装箱和进口车，远处的海关大楼矗立在路边。

司机师傅笑了笑：“这不是远洋支行，还有15公里呢。不过你别急，很快就到了。”

林泽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一个亲海公园旁。公园旁边有一排还没建好的临建房，还有一个四层的小楼孤零零地立在路边。

车子开进一个小院，林泽走下车，看着眼前的小建筑，心里有些失落。这个支行比他想象的还要小，甚至比大学的三食堂还要小一点。

走进支行，里面却意外地整洁。装修很新，还放着很多绿植，让人感到一丝生机。门口挂着一个大堂经理牌子的大叔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你就是林泽吧？分行刚通知我说你下午来报到。我是远洋支行的行长，高宇。”

林泽有些惊讶，没想到行长会亲自迎接他。他连忙说道：“高行长，您好。”

高行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的沧桑，他对林泽笑了笑：“别客气，走，我带你看看支行内部。”

高宇带着林泽参观了一楼营业区和二楼办公区，支行很小，但设施齐全，一切都井井有条。

“高行，为什么这里这么远，还要设支行？”林泽好奇地问道。

高宇叹了口气，点上一根香烟说道：“这是政府招商的时候承诺给港区企业的配套金融服务。分行决定在这里设支行，结果一年前金融危机，企业纷纷撤场，支行反而留了下来。现在每天来的客户还不如门口的海鸥多，估计再这样下去，支行也该撤了。”

林泽听了，心里有些感慨。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分配到这样一个地方。

“新来的大学生会轮岗的，你在这先好好学，以后还有很多机会。”高宇吸了一口烟，慢慢说道。

“那我需要做什么工作？”林泽问道。

“刚入职还不能上柜台，你先在现金柜台熟悉一下情况吧，一会儿下班前开夕会，正好给你介绍一下同事们。”高宇掐灭了手中的烟。

林泽开完第一次银行夕会，走出支行，发现雨已经停了。夏天的海风带着海腥味钻入他的鼻腔，晚霞挂在天边，林泽看着天际线发呆。

忽然林泽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座机。那串座机号码的尾数，像极了人力部办公室的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