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瑟曼)杰克·凯鲁亚克《觉醒:佛陀传》引言

真是太惊喜了!当我写这篇序言时,明显发现在20世纪50年代,在我们所有的美国前辈中,杰克·凯鲁亚克是最重要的菩萨。要介绍凯鲁亚克对释迦牟尼佛的简介,我只是出于个人考虑,毕竟我不是“垮掉派”[Beats]及其文学的专家。但是凯鲁亚克对“beat”一词的解释,认为它表示“至福”[beatific](我也喜欢这样翻译佛的“报身”[sambhoga-kaya]中的sambhoga[1],即“至福的身体”——他在天界的普遍的极乐形态),而不是表示“垮掉”[beat up]——那些不能接受工业奴隶制的生活,其生产、金融和战争方式的人——这种解释立刻赢得了我的心。显然它在很久以前就赢了,只是我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我很感激能有机会写这篇序言。将近五十年前我便读过《达摩浪人》[The Dharma Bums]。现在,我对佛法——即“开悟者的事实”、“觉醒者的教诲”(借用凯鲁亚克对“佛”的这个很不错的形容)——对它的热爱已经有了一点公开表露,我时常被人问起是如何对佛法产生兴趣的。我惯于提到我至今还记得的东西,就是我读了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叔本华、康德、维特根斯坦、亨利·米勒、赫尔曼·黑塞、弗洛伊德、荣格、威廉·赖希、戈文达喇嘛[2]、铃木大拙、埃文斯-温茨[3],等等,便播种了这个基础。我以前没记起凯鲁亚克。但我现在意识到,当我在50年代末作为一个少年阅读《达摩浪人》时,我可能已接触到当时对佛教核心的最准确、最诗意、最友好的召唤。不是说它完美,也不是假装我能够分辨出它是否完美——它只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的鼓舞人心,并且一定深深地影响了1958年的17岁的我,那年它出了第一版,那年我逃离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去寻找革命。
从1958年起,或许从1058年起,凯鲁亚克所热衷的多面性、丰富、印度式的佛教,在中亚之外迷失了一千年之后,从西藏回归地球。印度普世传承[Indian Universal Vehicle]大乘佛教及其修行教习学院——由科学贤哲领导的活跃的僧侣团体,其中一些人是内心世界的探险专家,他们在庞大的层层叠叠的“亚历山大图书馆”攀登累积如山的文本——已毁于波斯的伊斯兰化和突厥人对印度次大陆的入侵和占领,然后它的文明之母又遭到基督教欧洲的入侵、统治与剥削。
我不认为我曾认真读过《在路上》,直到最近为了这个任务才完成。我也没想到我会那么喜欢迪安·莫里亚蒂那种狡猾的骗子形象,尽管我本人也曾搭便车旅行,从1958年开始,从纽约到加利福尼亚的癫狂漫游,断断续续地持续到1961年,多少与之有点类似。但我从未成功地窜上货轮,我真佩服凯鲁亚克在这方面的知识和勇气。
显然有一个问题笼罩着凯鲁亚克,就是他是否真的很理解佛法,比如他是否真正发自内心地理解了开悟[enlightenment],或这一类存在。据说艾伦·沃茨[4]曾谈到,他可能“有些禅宗的肉,但没有禅宗的骨头”,他引用的是另一位禅宗作家保罗·雷普斯[5]的标题。还有加里·斯奈德曾在几家禅宗寺院度过多年年,如今他本人既是某派禅宗上师[Roshi],也是一位诗人,他可能会认为凯鲁亚克还不懂这些东西,尽管他仍是亲爱的朋友。毫无疑问,凯鲁亚克悲剧性的嗜酒成瘾,令他在四十七岁的美好年华就斩断了他的生命和修行,这也证明无论他曾获得的任何开悟都会缺乏完美的佛性,佛一般是不会把自己喝到过早死亡的,因为这样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帮助,而后者正是佛自然要做的所有修行。但又有谁能真正宣称自己达到了那种超越性的身体和心灵的无限蜕变?在佛教徒的海量心理学文献中,有很多关于开悟各个阶段的分析;根据他们所说,很有可能在开悟到一定程度时,仍备受人性弱点的折磨。事实上,一个人要成为菩萨,或开悟的英雄,只需真诚地下决心,并立誓在未来的或近或远的生命中,达到完全开悟,以便开发出知识和能力,去解救一切有感知的众生,使之免于受苦。亦即,并非所有的菩萨都是天界的或神性的实体。很多菩萨是人,很有人情味。
关于凯鲁亚克没办法让自己被早期加州佛教徒——加里·斯奈德和艾伦·沃茨等人——所接纳之事,可能是因为他也不太看得上禅、禅宗之类的东西,尽管他喜欢寒山的作品,即斯奈德所传达的“冷川”诗意冥想。凯鲁亚克更为之感动的是被源于印度的大乘佛教,这既显露在他眼前这部作品,关于佛陀一生的美好的“光湖”[lake of light]故事,也体现在他为他亲爱的朋友艾伦·金斯伯格写的《佛法笔记》[Some of the Dharma]中,这些也给我们提供了杰克自己修习过程的记录。
凯鲁亚克明显喜欢慈悲心的方面,就是西藏人所谓从弥勒[Maitreya]和阿僧伽[6]传承下来的“慈氏五论”[7]。他爱狗,狗也爱他。西藏人有一个传统,可能来自于阿僧伽拜见变身为狗的弥勒的著名故事,未来佛弥勒大度地以狗的形式显化其身,早在他化为未来佛之前,就以此激励那些颓丧和恐惧的人走出他们的恐惧,并生发对另一个有情众生的信任和慈爱。
凯鲁亚克给加里·斯奈德的纸条有很重要的意义,当时斯奈德正离开日本进行多年的禅宗实践,如半虚构的《达摩浪人》所记载;“愿你用金刚断分慈悲。”(当然,《达摩浪人》是半虚构的,所以你无法判断他是真的给了他这样的纸条,或只是希望他这样做;不过要点都是一样的。)“金刚能断分”是《大般若罗摩多经》的一章,[8]是超凡智慧的最重要的大乘佛教经典,而怜悯和慈悲是开悟启智的重要方面,是最能与凯鲁亚克的基督-佛陀之心对话的,他不希望加里·斯奈德因为他对禅的那种武士道式专注而蒙蔽了眼睛。我喜欢凯鲁亚克在小说后面的一段阐述,当时他在华盛顿州斯卡吉特山脉[Skagit Range]“荒凉峰”[9]上的望火楼度过了一个夏天,他说:“每当我听到群山中的雷声,就像我母亲的爱的熨斗。”他称佛陀为“亚洲的耶稣”,甚至“比耶稣更可亲”,在《觉醒》中,他大量引用了德怀特·戈达德[10]的《佛经选集》(戈达德作为基督徒,倾向于强调佛教与他自身信仰相似的方面)。在《觉醒》的开头,凯鲁亚克引用了戈达德本人的题献词:“崇拜耶稣基督,基督教世界的弥赛亚;敬拜佛陀的应化身[11],乔达摩·释迦牟尼。——《佛教祷文》,圣巴巴拉修道院的德怀特·戈达德作。”凯鲁亚克在此处公开赞同了对两位“救世主”的同等崇拜。
禅宗传统在日本的发展背景是这个国家在一个世纪以来对武士道暴力的长期灌输,所以凯鲁亚克被称为没有“禅宗骨”,似乎恰恰是指他的温柔,他对善良和仁慈的颂扬,他对狗的爱以及狗对他的爱。而且,与其他一些垮掉派人士相比,他在性方面似乎也不太无拘无束,还有点害羞,也许他对他的女性朋友们会更体贴一些。他当然很受宠爱,年轻时就是一个体育健将,一个真正英俊潇洒的男子,在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他曾被奉为名流作家。如果活到现在,他已有八十几岁了,并且会无比欣喜地看到“达摩的朝阳”正在当今的美国升起,在1964年的一个早晨,我的蒙古老教友旺嘉格西[12]就向我预言过这一点,当时我们刚在新泽西州的弗瑞伍德田园[Freewood Acres]完成给拉松谢主林[Labsum Shedrub Ling](一个喇嘛派佛教寺院)的门拱上安装巨大的黄铜“唵嘛呢叭咪吽”经轮。
凯鲁亚克其实是作为天主教徒而长大的。他的家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似乎对他对佛陀和佛教的热衷感到疑虑。许多评论注释家似乎在断定他仍旧是一个天主教徒,他当然对耶稣和圣母玛利亚有着强烈的皈依。毫无疑问,他既爱耶稣也爱佛陀。大多数学者坚持主张,凯鲁亚克“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基督徒,而他的佛教只是某种业余爱好。我本人作为一个新教的叛教者,已经发现,我们的美国文化形态仍然对佛教感到不舒服,被它搞得很窘迫,甚至那些受到佛教或者“东方”巨额影响的艺术家也不情愿承认这项债务,也许直到他们职业生涯的后期才会。
在此背景下,我们应考虑为什么很多人倾向于认为,凯鲁亚克对耶稣和灵性[spiritual]基督教(不是对教条做出严重让步的教会变体)的爱,就暗示着他并不理解、也不领会佛教(假使他能更好地了解它的多种制度化形式,他无疑会坚持一种非教会支配的灵性佛教形式)。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佛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关系吗?
大乘佛教的信徒乐于拥抱基督教,它与他们最深层的意图是完全共鸣的。而基督徒往往对这种拥抱畏缩不前,并强调他们的不同之处,当然,还有他们的独特性。毫无疑问,对于任何受过教育的佛教徒来说,一个绝对的、全能的、又慈悲的造物主上帝的存在是不足采信的。意即,那些有关联的、很强大的、有创造力的诸神则完全被接受,是佛教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他们不一定被看作比大多数人类有更多一些的开悟。这许许多多不同天界层次和领域的诸神在佛教的宇宙观中都是广大无边的能力和智慧,过于关注他们的极度长寿,和难以想象的永久的恣意奢侈,因此他们的危机在于,认为以自我为中心的生命周期根本没有问题,他们真的是宇宙的中心——而这恰恰是对宇宙的无知或误解,是未开悟生命的痛苦不绝的根源。
但除了关于上帝或诸神之尊位的这种形而上学差异之外,大乘佛教和基督教的兴起和传播只是在欧亚大陆历史上同一时间分别出现的一个舟楫往来的海洋。在这个时代,安稳的各大巨型帝国正大量孕育着一种新的、更多关切、更家长作风的帝制王权形式,在这个时代,神性被重新构想,以平衡它那些可怕的方面以及对终生的关爱,明显的代表就是天界上的菩萨式救世主如观世音和救度佛母,以及弥赛亚式救世主如耶稣和圣母玛利亚。
耶稣的生平及主要教义,虽然已嵌入形而上学并呈现在一个令人敬畏的全能者造物主的文化中,但仍可能看作一个周游万方的佛教“大成就者”[13]。他的中心要旨跟大乘佛教是相同的:神圣的爱和慈悲是宇宙中根本性的、最强大的能量。他激怒那些压迫统治者,并向他们挑战,让他们怒不可遏地将他处死,而实际上恰恰是为了表明他们不可能成功杀死他,从而显示出那种爱的力量是至高无上的。两千年来,他通过展示他那战胜死亡和暴力的能力,向他心悦诚服的追随者们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他那慈爱的身体甚至能从最残酷的十字架上升起来,作为永恒生命的源泉,超越任何其他特殊化身,光彩夺目地活着。在他的那个时代和文化中,“灵魂转世”的轮回教义很普遍(在两个半世纪后被君士坦丁大帝下令禁止),使得他的门徒和他们的继任者认为这种神通式的成就言之有理,只有少数人例外。
古印度的大成就者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弑父的摩揭陀[14]国王派一头愤怒的野象去杀死佛陀,而佛陀本人用温和的仪态平静面对。年轻的佛陀把阿育王从恶煞凶神转变成了一个崇高社群(僧伽[15],凯鲁亚克称之为“教会”)的支持者,佛陀在烈火熊熊的沸腾油锅之上飘浮在一个清凉的能量气泡中,引起了国王的注意。开悟的炼金师龙树菩萨掌握长生之秘,活了六百岁。善知识那洛巴[16]和他的明妃在火刑柱被焚烧,两人在火焰中都不伤分毫。印度盛行的很多故事(现代人会认为是“传奇”,说得对),圣贤们是怎样演示爱的力量战胜死亡的。
然后再说到教义:耶稣的真福[17],他对于非暴力的超凡教诲,仇敌打你的话要转过另一边脸再给他打,若有人抢你的衬衫就连外衣也由他拿去,不仅爱你的朋友和亲戚,要学会爱你的仇敌,以及爱邻如爱己的中心训谕。这些教诲与佛教的非暴力伦理完全一致,并与大乘佛教对于无私、宏大宽容、爱和同情的弥赛亚式重要主张形成强烈共鸣。在智慧层面,耶稣关于“上帝的国就在你心中”的论述,完全相容佛教对众生皆有佛性的构想,或龙树菩萨著名的“非二元性”论述,即终极的空是最深刻的现实,如同联系着慈悲的胎藏佛性[shunyatakarunagarbham]。还有耶稣关于他所面对的律法祭司等级制度的有力声明:“我是道路、光和真理!”可以被理解为,不是对特定教会或信仰的独断式宗教排他主义以及对外人的强烈不宽容,反而用活生生的例子强调,每个人的神性和救赎只在于作为一个个体的他或她自己身上,而不是通过某种教派或机构的成员身份。
圣多马[18]在印度喀拉拉邦的事迹与每个佛教行脚僧侣和传道者的事迹都非常相似。但是,尼西亚会议[19]的福音书修订,涉及很多,特别是圣多马福音的删除;严禁佛教或印度的灵魂轮回学说,这种学说甚至曾得到算是殉道的俄利根[20]拥护;以及君士坦丁大帝把佛教转变成罗马政府的工具——这些都掩盖了基督与佛陀的关联;但尽管如此,摩尼[21]和那个时代附近的其他人还是认识了这一点。托马斯·麦克埃维利教授[22]说过,“公元3到4世纪早期的基督教作家,如希波吕托斯[Hippolytus]和埃匹法尼厄斯[Epiphanius]”,曾写到一个名叫斯基泰努斯[Scythianus]的人,他在公元50年左右从印度把“二元论”[23]带到亚历山大城。根据他们的说法,斯基泰努斯的学生特雷宾图斯[Terebinthus]把自己称为“佛”,去了巴勒斯坦和犹太地方,在那里他遇到了基督教使徒,他们显然谴责排斥他。然后他在巴比伦定居,并把他的教义传授给了摩尼,而摩尼自己又创立了所谓的佛教和基督教的波斯式融合,被称为摩尼教,圣奥古斯丁年轻时也信奉这一宗教,但后来他予以谴责。
因此,尽管基督徒坚持认为他们的教义是自成一体的,只来自上帝,与地球上的其他任何运动都没有关系,但大乘佛教和基督教确实有着很强的“家族相似性”。 很可能凯鲁亚克比他的同龄人在更深、更广的维度上理解了大乘佛教,不管是像我这样急切希望挣脱基督教背景的人,还是那些想通过东亚的中国和日本文化的棱镜接受知识的人,尤其是有些人想借由那种着重强调冥想和武士道式强拗的“无思”的禅宗之路。
最主要考察的是,凯鲁亚克对开悟的个人理解,他似乎假定开悟是对所有事物同一性的体验,然而他也酌情与一种变化了的相对性保持长久联系。虽然他经常提到虚空,甚至虚无,但他拒绝对任何类型的消失予以具体化,而且最常说的是“神圣的空”,而非虚无,并强调“空即是色”[24],正如“色即是空”。他让我惊喜的是提到“如来藏”,在深奥境界中令人舒适,正如龙树菩萨所称的“shunyatakarunagarbham”,“虚空是慈悲佛性”。[25]在《佛法笔记》将近结尾处,他提供了许多关于冥想的个人经验的记录(他知道的所有正宗术语,如禅那、三摩地、三摩钵底[26])。但我要引用的下面这段《达摩浪人》他可能更喜欢:
对那个四处游荡的小小自我的聒噪,我有什么在乎的?我要应付的是“吹掉”、“割断”、“剪开”、“吹散”、“熄灭”、“关灯”、“无事发生”、“离去”、“消失”、“断裂的链子”、“涅”、“链子”、“槃”、“断裂”!我想,“我思想的尘埃聚拢成一个球,在这无年无月的孤独中,”我想着,就真的笑起来,因为我终于看到了遍及遍在的白光。
当我开始体验所谓“三摩钵底”[27],梵语意为超越性的降临,那天晚上,暖风让松树林神秘地交谈。我的头脑有点昏沉,但不知怎地身体却清醒得很,笔直地坐在我的树下,突然我看到鲜花盛开,粉红的世界如四壁包围,鲑鱼色的粉红,在树林那寂静的沙沙声里(获得涅槃就像找到寂静),我看到了燃灯佛的古老幻象,他是一言不发的佛。燃灯显现为一个巨大的雪白金字塔形佛像,有着约翰·L·刘易斯[28]那样密如丛林的黑眉毛和吓人的凝视,全部出现在一个老的地点,一个如同阿尔班山[29]的古老雪原(“一片新土地!”黑人女传教士喊道),整个幻象让我毛发直竖。我记得,它在我心中唤起的最后一声奇怪的神奇呼喊,不管它是什么意思:Colyalcolor。这个幻象,它没有任何我之为我的感觉,它全然无我,只是简单的狂野空灵的活动,没有任何说错的断言……没有任何努力,没有任何错误。我想,“一切正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永远以一种或另一种空的形式在此出现。死者已完成的事,是全然觉醒之地的这一片意味深长的肃静。”
我觉得,就像在北卡罗来纳的各个树林和屋顶之上大声呼喊,要宣告这一荣耀又朴素的真理。然后我说:“我的行囊已装得满满,春天也到了。我要准备去西南部的戈壁滩,去得克萨斯和奇瓦瓦[30]的漫漫孤独之地,去墨西哥的欢闹的夜市街头,家家的门里都传出音乐,小妞,美酒,香麻,阔沿帽,生活啊!这毫不重要!就像蚂蚁除了整天挖土之外无事可做,我也无事可做,只能做我想做的,对人善良,而且保持不受想象的判断力影响,并祈求光明。”于是,我坐在我的佛亭里,坐在那粉色、红色和牙白色的“colyalcolor”花墙里,坐在那群神奇超凡的鸟儿(来去无踪的云雀)包围之中,它们用甜美又离奇的啼鸣认可着我觉醒的心灵,就在这空灵的芳馥,神秘的古老中,在佛门净土的福佑里,我看到我的生命是一张红光灿灿的巨大空白页,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
“Colyalcolor”肯定是一个谜语——它让我想起了“Koorookoolleh”,一个红宝石色的女菩萨的名字,她是热情慈悲的原型。她以舞蹈姿态站立着,除串串花环外全身赤裸,手持蜜蜂为弦的一张花弓,射出花箭以打开众生的心。但我不是说这便是杰克那个惊诧之词的真正含义。也许这是当他在某日完善了他的“觉醒者之舟”时将开辟的“净土”的名字。铃木大拙很有趣。据说凯鲁亚克在见面时问他,是否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他回答说:“有时吧。”你始终可以通过某人如何解释佛陀的开悟和基本教义,对他的真实感受有所了解。在他的经历中,唯一的不和谐音是“我无事可做,只能做我想做的”,这表明他对空性还有一丝“其实一切都无所谓”式的虚无主义误解,也许核心就是他无法足够严肃地对待他的酗酒问题,以摆脱它,并为我们大家保留他的生命和才华,至少要比1969年更久。幸亏,凯鲁亚克继续说,“对人善良,而且保持不受想象的判断力影响,并祈求光明,”这表明了他更深层次的本能,即无与色的非二元性,涅槃与轮回,是命令一个自由者在虚幻、不真实的相对世界中,仍继续在因果上致力于改善他人的状况。
关于《觉醒》一书
读到《觉醒》,凯鲁亚克对释迦牟尼生平的想象,即我们这个时代的至尊佛的显现,真是令人激动!蔓延、流动的风格让这本书宏大庄严,令人一坐下来便展卷不舍,如一首交响乐,在《楞严经》的英雄[31]进行曲的幻象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顶点,可见到世界在金刚三摩地[32]中消融,看到如来佛(“已觉醒者”)飘浮在花瓣宇宙,在身体以及土、水、火、风、空、觉、识等的七元素体系之外。《觉醒》的那个部分有一种基底的非二元性色彩,但随后又回到了更传统的佛教二元论看法,在般涅槃(“最后涅槃”)时,把它当作一种寂灭中的无梦睡眠,因为凯鲁亚克还没有让自己获得佛陀在他作为一个特定肉身而最终消失的那一刻所揭示他的永恒存在的那种精妙悖论,正如《莲华经》和《大般涅槃经》所揭示的那样。
《觉醒》作于1955年上半年。那年1月,凯鲁亚克跟母亲从纽约的里士满山搬到他姐姐妮恩[33]家里,她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落基山。远离纽约的热闹生活,凯鲁亚克便能够全身心地沉浸于佛教传统的苦修生活中——他独自坐上几个小时,在明朗的星夜下冥想。完成手稿的扉页上写着“杰克·凯鲁亚克为觉醒而备”,但这也不一直是这本书的标题。它最初曾称为“你的本质思维:佛陀的故事”,凯鲁亚克在不同的时候还把它叫做“我的佛教手册”、“佛陀告诉我们”和“佛性:现实的本质”。
凯鲁亚克并没有企图掩饰他所广泛使用的资源,在作者小识的开头,他写道:“许多无法区分和命名的无数来源都倾注在这光湖中……本书核心来自宝典《楞严经》的一篇华美的梗概。”“我把本书构想为一本西方人理解古代法则的手册。”(他使用了“达摩佛法”的旧译名“法则”,一般来说也没错,但在这种语境下是不准确的;应该是“真理”或“教义”。)“目的是皈依。”(在这里,凯鲁亚克的意图当然不是让人们注册加入任何正式的佛教教派,而是要让他们转向心灵的生活目标,转向对内在神性的大智慧景象,以及人际关系中自然的爱和仁慈。)
凯鲁亚克还大量引用了有关佛陀生平的巴利文资料,这些在古代是口述传承的,直到公元5世纪才被写下来,还有公元2世纪由伟大的马鸣菩萨[Asvhaghosha]所作的传记诗《佛所行赞》。他倾向于混合大多数关于佛陀生平版本的一些细节,传统上认为他生卒于公元前563-482年(不过,西藏人认为他生活在公元前9世纪,而最近欧洲学者又把他提前到公元前4世纪)。我不会让自己过多关心这些细节,只是简单地标明一下我觉得本书中一些特别漂亮的地方。
在本书的开头,凯鲁亚克说:“佛陀意即觉醒者。直到最近,大多数人还认为佛陀是一个俗艳的笑哈哈的顶着肥肚子的大胖子坐像,就像我们西方世界数以百万计的旅游摊档和一元店里的小雕像……但此人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懒汉,而是一个严肃而悲剧性的先知,印度和几乎整个亚洲的耶稣基督。他所创立的宗教——佛教,一门让人从存在的幻梦中大彻大悟的信仰,到今天已有上亿信徒。”我不确定为什么凯鲁亚克觉得佛陀是“悲剧性的”,而不是凯旋式的,正如他在《达摩浪人》的上述幻象中所描述的那样。也许是因为佛陀的第一圣谛[34],即“未开悟的人被生老病死等束缚,故一切皆苦。”当凯鲁亚克说佛陀是“印度和几乎整个亚洲的耶稣基督”时,他把两者放在同一高度上,重复了他对正统天主教的背叛言论。
几页之后,凯鲁亚克表明出他对“四无色界”[35],以及它们都不是涅槃的事实已有所认识:“阿罗逻伽蓝[36](年轻佛陀悉达多的第一位修行导师)阐述了所谓‘无所有处天’的教义,并实践自我禁欲,以证明他从自己的身体中解脱出来。”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在20世纪50年代,几乎所有的翻译家和学者都认为“空”[emptiness]和“无”[nothingness]是一回事,因此广为散布了佛教是极端虚无主义的误解。凯鲁亚克在这里准确地表明了他对这一差异的认识。
通过准确地解释悉达多对婆罗门教“至上真我”[Paramatma]理论的批判,凯鲁亚克还显示了他的现实主义观点,并预示了他后来的“三摩钵底”:“他向阿拉达·乌达拉玛[Arada Udarama](佛陀年轻时的另一位修行导师)问道:‘对于老、病和死,这些东西该如何逃离呢?’隐修者回答说,当“我”转化为纯洁,立刻就得到真正的解脱。这种古老教义提出不朽之灵,“原人”[Purusha],真我[Atman],至上真我,从一个生命到另一个生命转化为越来越多或越来越少的纯洁,其最终目标是在天上的纯洁灵魂状态。但乔达摩的圣明睿智发现,这个“原人”不过是一个皮球,依着相伴的环境变化弹来弹去,无论在天堂、地狱,还是在人间,而且只要人持有这种观点就不可能完全逃脱出生和出生的毁灭。任何事物的诞生都意味着该事物的死亡:这就是衰朽,这就是恐惧,变化,这就是痛苦。”
凯鲁亚克继续讲述,期待着他后来的愿景,“现在他的慈悲契机接近了……这位年轻的圣者见过了一切,坐在树丛里、大树下、天空中的人们,对灵魂的各种不同看法,各种不同的自我,就像一个在空气中统一的空,一朵想象的花,其意义是统一和不可分割,所有这些都是同样的幻梦之物,普遍的,又神秘地纯洁。”在这里,他表达了大乘佛教的非二元性,虽然他使用的是小乘佛教资源:“他看到存在就像烛光:烛光和烛光的熄灭是同一回事……乔达摩看到了成佛涅槃的平静。涅槃意为熄灭,如烛光熄灭。但因为成佛涅槃是超越存在的,既没有烛光的在或不在,也没有不朽的灵魂,或任何东西,它甚至不是涅槃,它既不是被称为轮回(此世界)的烛光,也不是被称为涅槃(无世界)的烛光的熄灭,而是清醒地超越了这些武断设立的概念。”我对凯鲁亚克在这种背景下对深奥的非二元性的阐释感到惊讶和钦佩。
《觉醒》中对佛陀开悟的描写尤其动人,非常庄严和深刻。篇幅太长,无法在此全篇引用。凯鲁亚克是在引用巴利文资料和他自己的“装饰”之间交替进行的。下面我挑出几个精选段落。
一个蒙福的隐修士来到菩提伽耶[37]。他刚看见那些高贵的棕榈、芒果和圣洁菩提树的密林,便立刻被前代诸佛的古老梦想迷住了;那个微波轻泛的下午,他走过它们的浓荫,孤独又茫然,但在他心里有一种跳动的预感,这里将要发生一件大事……重新发现如来(真如实性[Suchnesshood]的他)已失落的古老道路;重新展开世界的原初露滴;就像悲悯的天鹅在莲花池中落下来,然后安歇,当他眼中看到选择的那棵树时,强烈的欢欣笼罩着他,他决定坐在树下,按照所有佛土的仪规,在璀璨直觉的空之中聚集了佛物亦即无物,成群的天使和菩萨像飞蛾一般密密匝匝,朝着膜拜的虚空中心无边无际地发散。“此处一切具备,”圣者直觉道……“我不会从这个地方站起,”他下定决心,“除非,放下执着,让我的心从所有苦悲中彻底解脱。”
关于这棵菩提树或智慧树下的后世名胜的这个神圣时刻,已经被人写过很多文字了。这不是花园里的苦痛,而是菩提树下的至福。(这是凯鲁亚克将佛陀与基督的比较。)这不是什么东西的复活,而是一切事物的湮灭。(他又落入小乘佛教的相对-绝对的二元论。)佛陀在那些时刻领悟到的是,万物皆有因而来有因灭,故万物皆无常,万物皆苦,因此,最神秘的是,万物皆不真实。(以下是凯鲁亚克对佛教关于因果的基本观点的理解;他后来提到了著名诗句,所有佛教的关键真言[mantra曼怛罗]。)
当夜幕降临,他平静安详地横卧着。他进入深沉微妙的冥思。各式各样的神圣狂喜依次在他眼前经过。在前半夜的禅定时,他进入了“正知正念”,在回忆中,所有的前世也都在他眼前经过……他既已深知存在的本质是如一性[onesuchness],那么他透亮、神秘、直觉的心灵本质又怎能想不到呢?仿佛他曾经是万物,也只是因为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他”,只有万物,故而万物都是同一物,而它在那普照宇宙的心灵的视野之内,那是反映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唯一心灵……它很早就已经结束了,那古老的生命之梦,那许多母亲悲伤的眼泪,那尘沙里的无数父亲,那失去姐妹兄弟的永恒的下午,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公鸡啼叫,那虫穴,那全都浪费在空上的可怜本能,那在他头脑里敞开的对庞然巨大的昏睡的黄金时代的感知,这种知识比世界还要古老……当佛陀就这样坐在光华璀璨的直觉之舟[craft of intuition],光芒像超凡的牛乳[Transcendental Milk]闪烁在他闭拢眼皮看不见的昏黑里,在他的耳中,他听到太息的听觉之海那永不曾变的纯净的寂静,沸腾,又退去,当他或多或少地回想起对那声响的意识,尽管它本身一直还是同样稳定不变的声响,唯有他对它的意识在变化和退去,就像退潮的平缓和海水在沙滩上咝咝地下陷,这声响既不在耳外也不在耳内,而是无处不在,这是纯净的听觉之海,这是涅槃的超凡之声,孩子们在婴儿床、在月亮上、在风暴中都能听到,这时年轻的佛陀在其中听到了一种教诲在讲述着,一种睿智而清晰、持续不断的教诲,从在他之前的所有古佛以及之后的所有未来佛那里传来。在远处蟋蟀的嘶鸣背后偶尔有一些杂音,比如梦中睡鸟不自觉的啾啾,或小田鼠的奔跑,或树林里泛起的微风,都会扰乱这种听觉的静谧,但这些杂音仅仅是偶然的,听觉在它的海洋中接纳了所有的杂音和意外,仍如常地不受干扰,真正不为所动,既不增也不减,像空的空间一样保持自我纯净。在辉煌星光下,这位律法之王被这种金刚狂喜的超凡之声[Transcendental Sound of the Diamond Ecstasy]的神圣宁静所包围,一步不动地地休息。
然后,在午夜禅定中,他与纯粹天使们交上朋友,并目睹在他面前的每一个生灵,就像你在镜子上看到的一样;所有的生灵都会生生死死,高贵和卑微,贫穷和富有,收获行善或作恶的果实,分享幸福或痛苦的结局……凌晨三点的晨雾带着人世间所有的哀苦升起……肉体的诞生是肉体死亡的直接原因。正如,玫瑰的种子种下是它被抛弃的原因。
再看远一些,诞生从何而来呢?他看到它来自别处的生活业报;然后再细察这些业[38],他发现它们不是由一个造物主设定的,不是自我造成的,也不是因个人存在,也不是毫无原因;他看到它们本身是沿着一条更远的因果链而获得,因果接因果,连接成束缚一切有形色法[form]的枷锁——可怜的色碍,不过是尘灰和苦痛。
然后,像你击破了第一个竹节便发现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很容易分开,便了解到死亡的原因是诞生,诞生的原因是业,他逐渐看到了真相;死源于生,生源于业,业源于执[39],执源于欲,欲源于觉,觉源于感,感源于六感,六感源于个性,个性源于意识。[在这里凯鲁亚克是从至为重要的十二因缘[40]开始的。]……于是他便得以解脱,生出知识和自由,他知道重生结束了,目标已经达到。
凯鲁亚克接下来列举了四圣谛和八正道。然后,他打开了一个更为大乘的视野:
他知道,当他坐在那里,发散着全副智慧、完美天赋的光华,来自无量无边十方世界[41]的无数古佛已经将完美的知识传承给他,他现在看到他们在一个宏大幻象中会聚,带着光亮和能力坐在各自的辉煌莲花宝座上,现象和空间处处遍在,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存在王国的一切有灵众生的需求都永远给予回应。
洞察了这些伟大真理以及它们在生活中的现实,圣者便开悟了;他由此达到了三菩提[42](圆满的智慧),成为佛。三菩提被称为正道,它只能通过自助来实现,不需要导师或者神的外来扶持……天色破晓,清晨的光束明亮起来,尘灰般的浓雾消散了,消失了。月亮和群星的微光已暗淡,黑夜的障碍都被清除了。他已讲完了这第一场大课,也是最后一课,古老的一课;进入了无梦之眠的伟大圣者家园,在神圣的入定中,他已抵达无衰无尽的真理之源,至福永不结束,也没有开始,而一直存在于真心之中。
佛陀从没有通过急切使用外在手段来揭示真心和结束痛苦,而是通过在静思沉默中的安宁休息。这是蒙福安息的最高事实。
他是sihibhuto,即冷静的。
在该书四分之一处,凯鲁亚克描述了佛陀作为世界导师的凯旋:
于是,如来,一个达到了真如实性境界的人,他不再看到各种生灵和现象的区别,他不再有自我、其他自我、众多割裂的自我、或一个不可割裂的普遍自我的明确概念,对他来说世界不再值得关注了,除非作为一个可怜的幻影,但没有任意的存在或不存在的武断概念,就像一个人不会想着去衡量一个梦的实在性,只是从中醒来而已;于是,如来便从他的开悟之树下升起,庄严肃穆,熠熠生辉,光华四溢,他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独自在幻梦般的大地之上行进,仿佛被一大群追随者包围着,心中想道:“要实现我的古老誓言,拯救所有尚未得救的人,我将遵循我的古老誓言。让那些有耳可听的人都掌握崇高的救赎之路吧。”
几页过后,我们找到了凯鲁亚克的书名的提示:“因为对这些古代僧侣来说,他们清楚地认识到,生是死亡的因,而欲望的业是生的因,佛陀就像站在河岸上,呼唤在水中顺流飘浮的世俗人,‘嘿!快醒醒!你梦中的河流可能看似舒适,但水面下是一个有急流和鳄鱼的深潭,河流是邪念,深潭是肉欲生活,它的波浪是愤怒,它的急流是欲望,那些鳄鱼就是女人。’”
凯鲁亚克尤其注重一条重要真言,按佛弟子阿说示[43]所说:“诸法从因生,诸法从因灭,如是灭与生,沙门说如是。”Om ye dharmah hetusvabhaah hetun tesham tathagata hi avadat tesham cha yo nirodho evam vadi maashramanah。
凯鲁亚克还提到了佛陀父亲萨都丹拿[44]的最终福报,我在这里我可以想象凯鲁亚克与自己的父亲利奥[45]和解的幻觉,但这并未发生过;关于佛陀的父亲,正如我从学者们那里了解到的:“他从儿子那里听到了如何摆脱恐惧,逃出生死的可怕轮回,而且是以一种如此尊严和温柔的方式,国王便自己放弃他的王权和国家,进入思想的平静流动,永恒的真正法则之门。禅定中有甘甜,如饮净水。夜里,他骄傲地想起他的儿子,仰望无数群星,突然意识到:‘真高兴我还能活着崇敬这繁星满天的宇宙!’然后又说,‘但这不是活不活着的问题,繁星宇宙也不一定是繁星宇宙’,于是他认识到佛陀那不可超越的智慧竟是完全陌生而又普通的。”
看到《觉醒》的三分之一处,凯鲁亚克将佛陀描述为至高的“达摩浪人”,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精彩段落,我觉得必须在此重复一遍:
佛陀接受或好或坏的食物,无论来自富人还是穷人,没有区别,在装满了他的化缘盘之后,他回到隐修处,在那里深思,念及如何释放世界的兽性苦痛和残酷不断的死了又生,死了又生的业,无知的咬牙尖叫的战争,狗咬狗,历史,蠢事,父母揍孩子,孩子折磨孩子,爱人毁爱人,强盗洗劫吝啬鬼,斜视,傲慢、疯癫、狂放、嗜血者呻吟要更加嗜血,彻底的醉鬼,在他们自己造成的停尸房之间头脑愚钝地跑上跑下,到处傻笑,不过是重重悲苦和梦幻泡影,一头巨兽从中央的贪婪暴食中倾泻无边形色,全都被埋葬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欢呼着玫瑰色的希望,但这只能带来完全死灭,基本是无辜者,还完全没有丝毫的自我天性;他又念及如果世界的无知疯狂的原因和条件能被消除,它的非疯狂非无知的本质就会显露出来,像一个黎明的孩子进入天堂走过早晨来到心灵之湖中,那纯洁、真正的心灵,那源头,原初完美的本质,空无的光辉,天生的神圣,唯一的现实,无玷的、普遍的、永恒的、百分之百的精神,在这一切之上印刻着充满梦想的黑暗,在上面会出现这些不真实形体的种种色相,仿佛一刹那,然后消失,又仿佛永恒。
在这本书的一半,凯鲁亚克又复述了他的副歌:“一切皆空,无处无时不空,醒醒吧!思维是愚蠢而有限的,它把这些感知,幻梦中的小小阻碍当成了现实;仿佛深深的海洋是被风刮起波浪而推动动。那风就是无知。”又继续说道,“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你的心里,就像一场梦。一旦你醒来,停止做梦,你的心就复归它最初的空和净。实际上,你的心已经复归了最初的空和净,这个世界不过是瘸手跛脚的影子。为什么你还那么轻易忘记这一份自然、奇妙、开悟的完全纯净的心——这神秘的光芒四射的心呢?”(这像是糅合引用自《楞严经》。)
然后他深入到《楞严经》的真正核心:
“仔细看吧!通过对事物的凝目注视,你就会只看到历代所有古佛的不可思议的大慈悲心。这是如实正见[Yathabhutam],对事物的真正看见……然而,世间的人们,心中的巨灵们,对支配他们自身存在的原则茫然无知,在因果关系和自然规律的纠缠中迷惑难解,他们认为地球已具备其自身固有的各种天性,并称之为“自然”和“自然之母”,其上遍布着独立于他们自己身体的精神之林,他们认为它的存在是归因于某种自我创造和自我记忆的造物主自身,他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他们,他们的存在又遵循在“时间”、原子、季节、天体干预、个人命运之下,这些都完全是他们的精神意识做出的区分,只是在现实中没有意义的比拟之词。”
(所谓凯鲁亚克对创世论神学的坚定不移的信仰就是这样。)
“阿难[46],你当然从不知道,在你的如来藏[47]里,意识的天生本质就是开悟的、智慧的,比如说,它既不是对看到山泉水潭的视觉的意识,也不是没意识到,它是对无之佛法的意识。阿难,你是想说那块石头和水潭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吗?如果你要说每个都是一个佛,而我们只需要一个佛,因为一切都是无,所以一切都是佛,那就更好了。这就是金刚知识,其他的不过是关于涟漪和泡影的知识。这种开悟的直觉是你真正的意识本质,就像空间的固有本质。”
听到这话,阿难和全体僧团接受如来世尊的绝妙又精深的教诲,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心灵协调和心灵解放的状态,从所有的记忆、思想和欲望中完全解脱,实现身与心的完全自由。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地明白,心灵可以到达宇宙的所有十方,他们的视觉也可以到达所有十方。他们对此清清楚楚,就像他们手里拿着一片草叶一样。他们看到一切世间现象都是无,不过是他们自己那奇妙、聪慧、原初的开悟之心,而他们从父母那里生出来的物质肉身就像是在十方宇宙的广大空间里被风吹起的一粒粒尘沙。谁会留意他们的存在呢?他们的肉身就像一粒泡沫在浩瀚无人的海洋上漂浮,没有任何独特的东西标明它来自何方,如果它消失了,它会去往何方。他们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终于获得了自己的奇妙心灵,一种永恒的、不毁不灭的心灵。
下面,我们把《楞严经》里对阿难开悟的描写和凯鲁亚克《达摩浪人》里对阿难开悟的描写比较一下,就知道他为什么说来自《楞严经》的大段引用是这部传记的核心了:
突然间,仿佛杰塔公园[Jeta Park]的所有树木,所有轻拍湖岸的波浪,都在吟唱佛法的音乐,所有交织的光线都像一张镶嵌珠宝的璀璨大网,高高地笼罩着所有人。聚在一起的虔信徒们从未想象过这样神奇的景象,他们都沉默又敬畏。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进入了金刚三摩地的至福安宁,也就是说,每个人都立刻听到那寂静中的强大又神秘的轰鸣,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三之众,在他们身上仿佛飘雨一般落满了柔软的莲花瓣,色彩缤纷——蓝的红的,黄的白的——都混合在一起,被反映在闪动着光谱所有色调的浩渺无际的天空。此外,他们心灵中所有横亘如山的分别心,以及娑婆世界[48]的海洋、河流和森林都相互交融,消失了,只留下原初宇宙的花团锦簇的合一。在这一切的中心,他们看到了坐在纯净莲花上的如来,已然如此,世界的珍珠和支柱。
在《楞严经》中,文殊菩萨劝诫阿难要转向内心的冥想修习,这一点可以很好地支持凯鲁亚克所主张的直接意识流写作方法,他可能视之为是一种与这个世界的非二元性的“色即是空”一起流动的无分别心。
“阿难,你应该把你向外的听觉反转过来,向内倾听你自己心灵本质的完美统一和固有的声音,一旦你与之达到了完美通融,你就会达到无上正觉。
“这是通往涅槃的唯一道路,过去所有的如来都遵循它。此外,现在和未来的所有菩萨摩诃萨[49],如果他们希望圆满正觉的话,也当如此。不仅观世音菩萨[50]在久远之前已通过这条金光之道证得了圆满正觉,而现在,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对于俗人,这种普通方法将心灵集中在听觉上的,通过佛法之门将心转向内,聆听自己本心的先验之声,是最可行和明智的。”
几页之后,凯鲁亚克提出了一条他自己显然渴望遵循的道德准则:“四戒是:1.觉醒,停止性欲,性欲会导致杂多、冲突和痛苦。2.觉醒,停止对别人不友善的倾向,不友善是杀害智慧生命的凶手。3.觉醒,停止贪婪和偷窃,你应把自己的身体看成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与其他有情众生的身体合一的。4.觉醒,停止暗自伪善和谎言,你的生活中不应有虚假,一颗散开的露珠不应藏着任何东西。”
在此处,凯鲁亚克注意到一个与耶稣的有趣共鸣:“他们欢欣,虔信,认识到夫子的安详高贵、心地真挚、温和理性,越来越多的门徒加入了同道。在基督和他的十二使徒之前500年,世尊就说到他的十二大弟子:‘我门中的十二大弟子,他们本质纯良,唤醒了世界并把它从冷漠中解救出来,是最优秀不过的。’”
在书的将近最后,凯鲁亚克介绍了最后涅槃,当时佛陀安慰心烦意乱的阿难:“如果我们周遭的事物能永远保持,不容易改变或分离,那么就是得救了!但这要到哪里去寻找呢?你们众人所能获得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究竟。慈爱是一切事物的中心,一切事物都是同样的。娑婆诃![51]我决心已定,我寻求休息。必须做的一件事已经做了,而且早就做了。”
最后,凯鲁亚克对佛陀离开他的示现具身进入般涅槃[52]做了深刻描述,他指出,如果它是一种超越湮灭的湮灭,不是从第九冥想状态开始的,而是从第四状态开始,在无限空间领域的事界[53]边缘上,那里的质量以光速变得无限:
他已经按着直接顺序依次经历过所有的九禅那[54](冥想状态);这时他又反过来,回到开头,进入初禅,从初禅提升自己,再进入第四禅,无喜无悲的禅那,完全纯净平衡,是心灵的原初和永恒的完美本质。离开了三摩地的狂喜状态,他的灵魂没有休息的地方,于是他立即到达般涅槃,形体在死后完全消灭……为解救人类和所有生命,他自愿在无量数的岁月和重生中忍受无数次的考验,放弃进入涅槃的权利,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投入轮回的生死和命运之流,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教导从悲伤和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方法,这就是佛陀,他是每一个人,每一件事,Aremideia,世界之光,如来,弥勒,将临的英雄,土地上的行者,树下的坐者,执着、旺健、满含人性,慈悲和温柔的大智慧之神。
佛陀的卓越而至高的法则应受到世界的崇敬。”
我不知道“Aremideia”是谁,可能是Amitabha的一个版本,中文叫阿弥陀佛,日文叫阿弥陀仏,是无量光和无量寿的佛,他主持并居住在苏卡瓦提天堂宇宙,远在西方超过六十二个恒河沙数之外的宇宙。无论如何,凯鲁亚克很明显无愧于观世音菩萨——千手千眼十一头的普天慈悲菩萨——所赐予他的一个幻象,如《达摩浪人》中所述:
一天晚上,在冥想异象中,许愿的倾听者和答应者观世音菩萨对我说:“你已获得能力去提醒人们,他们是完全自由的。”于是我先把手按在自己身上提醒自己,然后感到喜悦,大喊一声“嗒”[Ta],睁开眼睛,一颗流星射出。
罗伯特·瑟曼(Robert A.F. Thurman) 哥伦比亚大学宗喀巴[55]印藏佛教研究讲席教授 伍德斯托克,纽约 2008年6月18日
[1] 报身(sambhogakaya),梵语意即汇聚圆满福报的身体,音译三菩伽耶,是诸佛的三身之一,又称受用身、法性生身、菩萨所见身。如释迦牟尼的报身佛被称为毘卢遮那佛,意译为大日如来。
[2] 戈文达(Anagarika Govinda,1898–1985),德裔藏传佛教徒、学者,曾于西藏修习,后在欧美传教。
[3] 埃文斯-温茨(Walter Yeeling Evans-Wentz,1878–1965),美国人类学家,藏传佛教研究者。
[4] 沃茨(Alan Watts,1915-1973),美国自由哲人,在比较宗教学方面有颇多论著。
[5] 雷普斯(Paul Reps,1895–1990),美国诗人、画家,深受禅宗影响,以俳句闻名。
[6] 阿僧伽(Asanga),活跃于四世纪的西藏僧侣,又意译为无著(不执著),据说他听闻弥勒菩萨的教诲而悟入大乘,在藏传佛教中地位崇高。
[7] “慈氏五论”相传为弥勒菩萨(弥勒佛,本义:慈氏)所作,由阿僧伽(无著)及其弟子在藏传佛教和瑜伽行派中传承,因经义平衡了慈悲和智慧两方面,被称为“指明道路的宏伟大业”( magnificent deeds)。
[8] 《大般若经》中的第九会《金刚般若》是其基本思想之一,又意译“金刚能断”“能断金刚”,主要讲“空”的概念。《金刚经》在后世的汉传佛教中广为传播,特别受到禅宗等尊崇。“般若”意为超越的智慧,“金刚”指金刚石或雷电,比喻大智慧能斩断或破除一切烦恼。而同样出自《大般若经》的《心经》中讲到,以慈悲之心平等救护一切有情众生是真菩萨修行,“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序言作者认为,这是凯鲁亚克和斯奈德之间对佛法理解的“分歧”。
[9] 荒凉峰(Desolation Peak)位于美国和加拿大边界,1956年夏天凯鲁亚克在此住了两个月,《达摩浪人》等作品中提及了这段经历,《荒凉天使》(Desolation Angels,1965)一书也可能得名于此。
[10] 德怀特•戈达德(Dwight Goddard,1861-1939),原为美国来华传教士,曾与铃木大拙等交往,1932年出版英译《佛经选集》(A Buddhist Bible)第一版,1934年创建美国佛教修道院,但在中美两边都没有获得足够的同仁支持。
[11] 应化身(Nirmanakaya、Appearance-Body),不是佛的真正法身,而是为了向众生说法,临时变化显现而来的身相,如乔达摩·悉达多·释迦牟尼是大日如来的应化身。
[12] 昂汪旺嘉格西(Geshe Wangyal,1901-1983),蒙古裔大喇嘛,“格西”是其学位,意译“善知识”,他1955年到美国传教,1958年在新泽西州建立美国第一座藏传佛教修行中心,本文作者瑟曼是其主要弟子之一。
[13] 大成就者(Mahasiddha,Great Adept),原指拥有修行神通的瑜伽士,在藏传佛教(金刚乘)中有八十四大成就者受到尊崇
[14] 摩揭陀(Magadha),印度东北部的一个古国,佛教中心,极盛于公元前3世纪阿育王(Asoka)时期。
[15] 僧伽(sangha),意即佛教徒的团体。
[16] 那洛巴(Naropa),公元10世纪印度最重要的密宗佛教上师之一,噶举派创始者。
[17] 如耶稣在“登山宝训”中所说的八种福乐,参见《新约》(太5:3-11)。
[18] 指使徒多马(Thomas the Apostle),耶稣门徒之一,但《新约》中提及不多,据说他后来去了印度南部传教二十年,72年被印度教徒杀害。《多马福音》中有较多接近佛教、诺斯底教等灵修的内容,后来未被基督教会纳入正典。
[19] 基督教会在第一次尼西亚会议(325年)之后颁布了“尼西亚信经”,认定圣子耶稣与圣父同质等“三位一体”教条,并清除了一些异端。
[20] 俄利根(Origenes Adamantius,185-254,又译奥利金),基督教亚历山大学派著名学者,死于罗马帝国的酷刑。他受希腊哲学影响很深,认为降生人世的灵魂是轮回的,后被定为异端。
[21] 摩尼(Mani,216-274),波斯摩尼教创始人,他糅合了基督教、拜火教以及佛教的观念。
[22] 麦克埃维利(Thomas McEvilley,1939-2013),美国艺术史家、学者,对古希腊、印度方面深有研究。
[23] 二元论(the doctrine of the Two Principles),认为明暗、善恶、灵物、生灭等对立是世界根本法则,这种观点后来发展为摩尼教的教义。
[24] 色(rupa)在佛教中指一切可感知的有形质碍,如物质现象、生理活动等等,一般英译为“form”。
[25] 龙树(Nagarjuna,约150-250),印度大乘佛教早期大师,建立了“空”的概念,曾说“虚空即慈悲佛性”(shunyata karuna garbham),这里的佛性(garbha)本义为子宫胚胎(womb)。参见后文“如来藏”译注。
[26] 佛教禅修的几种大境界,详见后文译注。
[27] 三摩钵底(samaptti),意译等至、正受等,是禅定修习的一个较高级阶段,即将进入定境之中。
[28] 刘易斯(John L. Lewis,1880-1969),美国矿工联合会主席。
[29] 阿尔班山(Alban),墨西哥上古遗址。
[30] 奇瓦瓦(Chihuahua),墨西哥北部的一个大州,与美国接壤。
[31] “楞严”(Shurangama)的梵文本义:勇健、勇行。
[32] 三摩地(samadhi),又音译三昧,意译为等持,是禅定修习的一个阶段,先由“定”,到“正受”,到“等持”,即专注致志,始终如一,进入心一境性的平衡状态。此处的“金刚”指钻石般至坚而透明,不为所动。
[33] 妮恩(Nin),指凯鲁亚克的姐姐卡洛琳,1964年死于心脏病。
[34] 四圣谛之苦谛(dukkha)。
[35] “色”(rupa,form)指物质世界的有形质碍,如现象、束缚等,存在于欲界和色界,需要超越。无色界(arupadhatu,formless realms),又名无色天、空天,分为:空无边处天、识无边处天、无所有处天、非想非非想处天等四个修行境界。无色界是脱离欲念、超越色身的天人的居地,没有五根五尘五识而唯有心识,犹如熟睡,故无所作为,无法解脱,虽寿命极长,但仍不离轮回之苦。
[36] 阿罗逻伽蓝(Alara Kalama),又称阿罗逻仙人、阿兰等,据说已修行至无所有处天,释迦牟尼曾在他的团体受教,进入无所有处天后仍觉得不足,故而离开追求更高层次。
[37] 菩提伽耶(Bodh Gaya),印度东部古城,释迦牟尼悟道成佛处。
[38] 业(karma),本义为行为,一般英译为“deeds”、“doings”,这些行为在来世会产生的因果即业报或果报(vipaka)。
[39] 执着(upadana),本义为攀爬、抓取,故正式汉译为“取”,一般英译为attachment、clinging等。取为十二因缘之一,爱生取,取生执着,一路导致苦的产生,使人无法解脱,而不能进入涅槃。
[40] 十二因缘或十二缘起(twelve links of dependent origination),是释迦牟尼自修自证得出的教义,分别是:1.无明、2.行、3.识、4.名色、5.六入、6.触、7.受、8.爱、9.取、10.有、11.生、12.老死。十二因缘因果相续而无间断,使人流转于生死轮回大海,而不能得以出离。
[41] 十方,即前、后、左、右、前右、前左、后右、后左、上、下,泛指所有方向,在每一个方向上都有无量无边的无数世界。
[42] 三菩提(sambodhi),意译为正觉,圆满的最高觉悟,其最高阶段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anuttara-samma-sambodhi),即无上正等正觉,证得后者才可称“成佛”。Samma是自己的意思,正等正觉者没有依赖导师,而是自己证得、彻知了四圣谛,又称“独觉”。
[43] 阿说示(Ashvajit、Assaji),意译马胜,释迦牟尼最早的五位弟子、侍从(五比丘)之一,有著名的缘起偈,如后所述。
[44] 萨都丹拿(Suddhodana),意译净饭王,释迦牟尼的生父,迦毗罗卫国(尼泊尔境内)的国王。在释迦牟尼成佛后,他九次派人请佛陀回国讲道,终于佛陀率僧团化缘回家,后来他也成为圣弟子,是释迦牟尼佛的早期支持者。在他的病床前,佛陀对他最后一次说法,他即证得阿罗汉果,数日后入般涅槃。
[45] 凯鲁亚克的父亲利奥死于1946年。
[46] 阿难(Ananda),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佛经的主要整理者,经文中常见的“如是我闻”一句就是指他。
[47] 如来藏(Tathagatagarbha,Womb of Tathagata),指一切众生本自具有、本自清净、与佛同等的心性,又称佛性、真如。“藏”(garbha)本义为子宫,宫中有胎儿,故引申为胎藏、包涵的意思。古印度人认为,人类由子宫胚胎出生,而世界也是由一个胚胎生发,胎中蕴藏一切。
[48] 娑婆世界(sahaloka、saha-suffering world),又意译为“忍土”,此界的众生安忍于十恶,忍受诸烦恼,不肯出离,故名为忍;也正是释迦牟尼佛和门下诸菩萨所在、所教化的三千大千世界。
[49] 摩诃萨(mahasattva),梵语意即“大觉有情”,是菩萨道的最高阶位之一。
[50] 观世音在远古时已成佛,号“正法明如来”,后来又以大慈悲心,为度众生,示现菩萨形象,倒驾慈航,重入世间教化救度,是大菩萨摩诃萨。
[51] 娑婆诃(Svaha),有成就、吉祥、圆寂、息灾、无住等义,常用于佛教真言咒语的末尾。
[52] 般涅槃(parinirvana),即圆满的涅槃、最后涅槃。
[53] 事界 (event horizon),天文学物理学术语,标示着黑洞极限的边界。在事界的逃逸速度等于光速。由于没有东西行进得比光快,事界内没有东西能够跨越界线而逃逸出来,包括光在内。
[54] 九禅那(dhyana),又称九次第定,指九种不同的禅定修行境界,为四禅八定与想受灭定的合称,而想受灭定为佛教独有。在九次第定中,以第四禅是最适合得到无漏智的禅定。佛陀在入灭前又重新进入九次第定,最后才涅槃。
[55] 宗喀巴(Jey Tsong Khapa,1357—1419),藏传佛教格鲁派第一代宗师,在藏地被视为文殊菩萨的化身,是达赖和班禅一脉的源头;“杰”大意为宝贝,是他的法王或活佛的尊称。
*旧稿。因凯鲁亚克原文中一些概念、经文出处要对应到汉传佛教用语比较难,暂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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