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儒论

时代日新，世化日大，信息日繁，而吾辈心志日小，格局日狭，而气象日隘，呜呼哀哉！吾不知其如之何也矣！每览古而伤今，望前贤之广大而悲时人之屑屑！今之所谓儒者，有经院之儒，有民间之儒。经院之儒，号为专家，名称教授，然论学则分科别业，治经者不及子，治文者不及史，经史子集尚不相通，遑论社科、经济、政法之学，更谈何地理、天文、数术之学？而此所谓治学者，又徒撰空文而不切于用，圈地自娱而向壁独乐，不唯无经世致用之效，且无补于修身养性之德。其害实有过于文章八股远矣！师道授受固乃儒门之命脉，专家之学亦各自有其功用，予所否者，以专家为儒者，至于有专家而无儒者也！学术之专门授受虽乃时势之必然，但所学可专且精，而所以学则不可狭而隘。不可以其所学之专精而狭隘其心、拘限其志，而须以广大博通之心治其所学之专，庶几不沦为卑陋琐屑之学也。研究之深探细察虽乃制度之使然，但所治可深且奥，而所以治则不可僻而隐。不可以其所治之深奥而僻隐其说、闭约其解，而须以经世致用之志行其所治之高，亦庶几不流于空虚无用之学也。

又有民间之儒，鱼龙混杂而用心各异，殊难一概而论。其欺世盗名、争权夺利者，不足论也；其叶公好龙，沐猴而冠者，亦不足论也。惟惜乎诚志于斯文而未见道者，虽或有复古兴儒之志，而无穷究考索之学；或有经世致用之心，而少经济实务之才。知之不明而行之愈偏，如盲人夜行，不见其道而终不可至也。故其心愈高而其学愈疏，其论愈偏而其行愈激，为世俗所笑固不足以改其志，然终不能见道而达也。此所谓思而不学则殆者，行而不明则危者乎？若能立志于学，学问思辨与笃行力行之功不偏废，致知力行交用相进，则因下学而上达，即尊德性而道问学，必有补于学问心性而有功于行道致用也。

经院之儒，或学其业而不明其道，或知其然而不行其所当然。民间之儒，或志于道而不学于文，或行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孔子叹道之不行不明，贤知者过之，愚不肖者不及，亦此之谓乎！

吾所谓儒者，但有为己之学，有克己之功，有经世之志，有济众之心，即可谓之儒也。其学其功，其志其心，即二帝三王之道，即周孔颜孟之道，即历代贤儒君子之道，代代相传者此也，吾辈所求者亦此也！其文章制度，言语仪节，因时损益、世有不同者，皆其末也，虽不可不学，然皆须先见本立本方可。士固可为儒，而农亦可为，工亦可为，商亦可为，但持其志而求其道，无不可为也。上居庙堂之高，下处江湖之远，达为帝王将相，穷为陋巷走夫，但有其心而行其实，无以异也。远之于万方黎民，近之于家亲友朋，内则诚意正心戒惧慎独，外则应事接物处世化俗，但服其教而修其德，无不可用也。以至于穷万物之理，尽人物之性，备仁义之德，知天命而行天道者，则大人君子以化至于圣人者也。

世变之大，未有过于今者也。儒门淡薄，未有至于斯者也。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天固将以夫子为木铎；孟子言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横渠四句教，直指儒生本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千载之下，犹奋人心。请君自问：当今之世，汝且为小人儒哉？抑当为君子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