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癔症
怀疑的限度在哪里?如果仅以“我思故我在”式的纯粹我思主体来作为确证自我存在的方式,那主体不可避免会陷入流动的客体之中而失去固着点,最后连提问的位置都一并失去。癔症式主体即是这样一种没有限度的主体,他无法掌握提问的边界,或者说他的享乐就在于不停发问。
结构来看女性是癔症化主体,男性是强迫症式主体,故我将举一个颇为女性气质的例子来说明癔症的表现,但这并不是说女性就是精神病患,男性得以幸免,而是以此说明癔症式的表现,即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的歇斯底里的瞎逼乐倾向。
这是一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场景。一位男士与一位女生在一段感情关系中,女士无法克制自己提问的本能,即她总要去问“你爱不爱我”,若男士回答“爱”,则她要继续追问“你为什么爱我”、“你爱我哪一点”、“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等等。
这也许不是精神病,但却是非常典型的癔症式反应,即不停追问“Why me”。
我们是言说的主体,即由语言构成的存在(being of language),故,我们总是与能指符号(signifier)联系在一起。这能指就仿佛我们无法摘除的面具,我们总是以能指的面孔,即我们的面具,来与人交互。面具之下的“真实自我”,或者说我的“本质”,是隐而不见的。对他人而言,我就是这个能指,即我所占据的符号身份 —— 我是情人、朋友、家属等等。但我们知道能指与所指的连结是任意的,故这个能指面具与我们的真实属性并没有任何干系,它们之间不具备逻辑因果性——即,并不是因为我的本质如何如何,我就有了如此这般的能指;相反,这能指符号是被授予、委任(mandate)给我的,我需要去背负它,我需要戴着这副面具来生活,这是我们的符号性存在。
故而,“真实属性”和能指符号之间的距离(它必定存在着距离)必然会导向一个 “Why me” 的问题,即,为什么我得是这个身份,为什么我会获得这一委任:为什么我是你的情人,为什么你爱我,是我身上的哪一种特质俘获了你,让你选择我 ...... —— 而这个所谓的特质,即对这一 “Why me” 问题的答案,就是主体身上的客体(object in the subject),是在你身上,但又超乎你之外的东西。
我们是否能拒绝这一符号性委任、拒绝授予我们的能指?当然可以,那你就像安提戈涅那样勇敢地迎接你的符号性死亡吧。但癔症式主体的问题恰恰在于他试图去接受却没有完全接受,即,主体想要承担下这个能指符号,但他身上的客体抵制这一编入过程、抵制他所被授予的位置。为什么你爱我,因为A,还是因为B,还是因为CDE。不,都不是。癔症主体会拒绝所有答案以持续这个寻找的过程。这不是什么可被颂扬的反抗,毋宁说这只是标志着主体的无能为力 —— 癔症式主体的反应是惶惑不安,既不能拒绝也无法接受,故而无限延宕并持续追问,他在等待一个全能者给出一个完美的回答,给出一个同一性真理,即,为什么我(那个真实自我)必须是我(我的能指面具)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癔症的问题在于主体相信了一定有一个答案存在于某处,这个答案能将断裂的 “真实自我” 与能指符号熨平,让主体获得一个牢不可破的同一性。我(癔症主体)不知道这个答案,但 “你想必知道(You must know)” —— 移情(transference)也由此引入。
移情就是假定存在着真相、答案、意义,能为所有痛苦的、莫名其妙的、无法解释的创伤提供一个背书,而移情的对象就是那个 He/She must know 的角色 ——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爱我,为什么选择我,但你一定知道,故此我要求你告诉我答案。
但悖论在于任何一个“因为”都会毁掉这个问题本身。这一符号性委任的权威在于它自身,它是个同义反复(tautology),所有对它论证溯源的尝试都是在毁灭它。我爱你 —— 因为你是你,仅此而已。而如果我们再试图去对它进行二次拆解,因为你是个如何如何的人,因为你有着怎样怎样的特质,那都已经与爱无关,而变成理性的算计。当男人回答 “我爱你因为你很美” 时,难道我们甘愿从字面上把握这一回答的含义吗,这将代表着他仅仅爱的是我虚浮的外表而非那个“真实自我”。所以,如果他真的能够回答为什么爱,那才是爱情的彻底悲剧。
同样的,当一个孩子问他的父母,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父母会回答,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如何面对“孩子”这一能指身份,难道我们除了将其作为同义反复来接受之外还能做出其他的选择吗?难道我们能够忍受继续追问,直到发现你是个孩子是因为你父母没戴避孕套且当时有计划生育这个政策,并且他们浆糊一样的脑袋里被下达了传宗接代的指令?这个答案能够缝合你的同一性吗?
我们真的想要那个答案吗,我们真的想要获得面具与真理的一致性(coincidence of mask and truth),获得这种彻底的暴露(disclosure)吗 ——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我完全就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与自己的面具同化,这在哪看都只会是个恐怖故事。故而癔症化主体知道他该拒绝所有的答案: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而如果他接受了某个答案,那才是他的主体性溃烂的开始,他将被彻底钉死在那个能指上失去所有流动的空间。
对符号性委任,你该做的是服从,而不是提问。只有服从、把它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命令来接受,才能拉开你和能指之间的距离。“我爱你;好的我知道了”,而不能是 “我爱你;为什么”。你必须要保持这个距离,切勿做任何弥合真实自我与能指符号的尝试。一旦你开始问为什么,你就会产生移情,因为对于提问者来说,真相已经唾手可得地摆在那边,他等待着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
—— 或者找不到真相而不停提问,主体就会癔症化;或者找到那个真相,那就变成了智障 ——因为你居然相信了这个任意的符号之下真存在什么道理。但不论如何,只要你打开这个问题,你就开启了一个幻象(fantasy)以试图填上这个答案。要从这个角度去理解 traverse the fantasy。所以一个非常简单(但并不完全)的辨别主体有否穿越幻象的方式,就是看他是否足够果断 —— 他必定不会有这些日常无聊的琐碎感情,也从不犹豫;他不是个可被同情或认同的对象;谁若试图理解他,那必然会失败;他从不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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