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歌
还剩五个小时的时候,蓝绿终于从怪兽的口中爬出,一路疾奔,掠过草履虫、猴子,跨过灌木,踏过草丛,顶着漫天的飞沫,扒开嘈杂的声响,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回到世界边缘。
蓝绿喘了口气,没那么着急踏进去,她随便找了些东西裹腹,洗去身上腥臭的口涎、汗渍、灰尘,又把自己的心拿出来擦了擦,然后倚着边缘处坐下。
“进不进去?”蓝绿问自己。白茫茫的空洞包裹着一股无法压抑的焦躁从脚腕处缠绕着攀爬,蛛丝悄无声息地从毛孔里钻出,沿着脖颈缠绕。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越来越稀薄。
“还剩不到四个小时。”蓝绿点燃自己的手指,永不熄灭的星火极其缓慢地侵袭皮肤组织,冒出缕缕白烟。踏进去又踏出来,踏进去又踏出来。漆黑的烟雾从蓝绿身上挤出,飘散,空气被黑雾吞噬,留下一连串黑洞。
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蓝绿走远了一些,空气中冒出一扇窗,窗里放满了灯红酒绿。蓝绿扶着窗户,跳跃的色彩抚摸着雾和蛛丝,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半遮半掩间,光线透过玻璃,像雨滴滴在眼睛里。
三个小时。
蓝绿猛地甩上窗户,像是关起什么洪水猛兽。腐烂的红色悄无生气爬上蓝绿的脸颊。蓝绿在原地转了几圈,使劲扯了自己几下,脏器像渣滓一样掉下,蓝绿出神地望着一地狼藉,却只是扯起脸上的红色,绕了几圈,放进身体。汁液掺杂着血液流出,皮肤酥麻,蓝绿掉进一个洞里,愈深愈想往下走,观感被撕扯成片状,肌肉绷紧,手臂酸麻,最终在某一刻一脚陷落。
两个小时。
蓝绿躺在幻想中的软绵之上,被黑雾、色彩和腐烂的红安详地包裹。
一个半小时。
手指再一次燃烧。蓝绿从海底抓出几只音符,和它们一起跳舞。哒哒,哒哒。破碎的器官被随意塞进身体。砰。音符吐出几个小泡泡,泡泡里装满了氧气。砰。蛛丝如同跳动的心脏突然收缩,锋利得如同碎瓷片的边缘,割破这片刻的静谧。蓝绿想把即将占据呼吸器官的蛛丝扒开,伸手,用力,血液溅落。
还剩最后半小时的时候,蓝绿意识到又一次轮回即将结束。半个小时,不够,不够。蛛丝消失。蓝绿踏进边缘,世界亮了起来。色彩被抛之脑后。蓝绿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血肉,好让世界可以多亮一会儿——一个半小时。腐烂的红缩回洞中。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黑雾神经质般地抽搐。
……
在世界即将熄灭前的最后五分钟,蓝绿换上自己最喜欢的鞋子,来到世界尽头,拽来一朵云当作椅子,坐下。
蓝绿扯扯树的叶子,问:“你想要去别的地方吗?”
“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我把你栽在这里,但或许你有别的想生长的地方。”
树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
五分钟后,世界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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