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年多拳击选手了

每天晚上九十点，大概是我一天中最为欢欣的时候。琐碎事情收拾完毕，带上一些去床上的必要品，我就站上我家卧室床前凳子，通常是一只脚先踏上去，另外一只奋力跨过栏杆，整个人进到床上。像这样许久之后，有一天卷卷忽然说，欢迎DD（我的名字）选手入场。我才发现我们每天像进入拳击赛场一样进入我们的床。

里面早有一个选手等着，一个婴孩。

有人说床围栏是没必要买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是最值得购入的物品之一。没这东西以前，虎仔根本不知何为床，把他放到床上准备哄睡，没几分钟他就嫌无聊要离开，脚去试探床沿，找最佳逃离办法。也要时刻看着他，以免发生不测。在他几个月时有一次我给他换尿布忽然他从床上侧滚下来了，他很快好了，但我还是忧虑不已，上网寻求方案时发现像这样的事很多，我爸甚至还告诉我我小时候也从床上滚下来一次，那年代还是水泥地，“如果不是那次从床上掉下来，你恐怕还会聪明一点。”他说这句滴水不漏的话时正在吃饭，眼神望向过去。

我买床围栏的初衷是防止孩子从床上摔落，却意外发现这东西有很大的好处，它在晚间时分把虎仔完全围住，使他缩小了活动范围，乖乖度过睡前一段玩乐时光。刚开始他觉得好玩，四处探索这些用纱布和铁杆构建起来的围栏，用手脚戳它们，寻找漏洞，把身体掉到缝隙之间，感受危险的乐趣。后来他熟悉了这些东西，开始像一个熟客一样把手吊在栏杆上面，脚歪着耷拉，看我在栏杆外把奶瓶挂到悬架上，把尿湿了的衣服丢进脏衣篓。他在睡不着的时候也会选择栏杆最不引人注意的一角，身体倚靠在上面，眼睛望向阳台，像进行深入思考。但如果思考的时间过长，他又过于安静，就会引起我的警觉，前去查看他的尿不湿。我往往是对的，他在拉屎。他已经喜欢在围栏一个固定的地方酝酿这件事。

最初我会带着眼镜和手机跨栏，但后来发现他会抓我的眼镜，改变镜架形状，还打开我的手机录影，我把这两样东西藏到缝隙之间他还是想去找。最近我只好完全舍弃了自己想在带娃的同时刷一会手机的奢求，把这两样东西放到围栏外，全身心进入赛场。我们都得确定，自己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会进入赛场。否则，任何一个突发的需求，都会让我们从暖和的被子里出来，站起，去跨栏。进入围栏，意味一天结束，如有需求，请呼叫地面人面。但在夜里他需要喝点奶才能睡着的时候，跨栏两三次成了日常。刚开始我怕自己夜里不清醒会摔倒，后来已经可以娴熟上下，并且知道扶在栏杆的哪个位置最省力。

此刻站在拳击赛场前，望着除了靠墙壁的、几面都被围起的床，想起这样跨栏的日子已经过了快一年，我竟然已经习惯了床有高栏，而对没有栏杆的床会升出一种“这样睡觉人会不会掉下来”的疑问。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拆掉这个拳击赛场，但这种生活应该在之后很快被忘记，被另一种新的临时的生活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