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世界是个草台班子”这件事

最近写论文遇到了一个问题无法解释，而这个问题又涉及到半导体方面某个我不太熟悉的领域，所以连续突击了一个多礼拜的文献。每天从早到晚，什么都不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查论文读论文。总算把这个问题有点想通了。

其实回头看看，也并不是什么逆天的难题。说到底，还是自己基础知识不够牢靠，很多问题在关键时刻会模糊掉。虽然当年在本科我一直是年级前三，不过久而久之，很多知识总也不用，就全都丢失了。

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我首先求助的是一篇这领域的牛人写的大部头论文。这牛人我当年在欧洲开会的时候见过，外型很有风格，很飒，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范儿。我之前也没少读ta的论文。一直认为这是个学术上很严谨的人。

谁知道ta论文里连最基本的本科知识也搞错了。我看到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常识体系出了问题，反复阅读了好几遍，才确认确实是ta搞错了。

我估摸着这论文一定是ta让某个苦命的二把刀研究僧写的。研究僧为了报复ta，所以埋了无数的雷在里面。否则我下次再见到ta，可能要送ta一套大学物理（外文版的）。

还有篇论文，是国内的某个熟人写的。这位老兄最近发展势头也很猛，典型的青年才俊。不过他在论文里连正负号都标错了。哥，是不是您这些年就没搞对过啊。

还有一篇论文，作者也应该是个牛人。因为后来还出了篇Science。不过在某个问题上，他显然也是没有搞清楚，然后就顺手那么一写，当然也就那么写错了。反而是七年以后某个日本小课题组发表在一本小期刊的一篇不太引人关注的小文章里，解释清楚了这个东西。

所以有些东西严禁细看。仔细一看，美瞳假睫毛玻尿酸城墙粉底都出来了，西施也就变成了石榴姐。也就只有范柳原那样的疯汉才会主动把娇滴滴的美人放到聚光灯下烤。

我忽然想到研究生刚入学时，觉得boss高不可攀，师兄师姐个个都是大牛，后来发现大家也只是各有所长。每个人的知识的盲区都千奇百怪，没什么人是万能的。最有研究天赋的未必比最长袖善舞的发展得顺利。学术成功的重要技能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当然还有包装。

就好比我自己，很多论文也谈不上科学价值。但总要大言不惭地把屎上雕花的东西说成是对科学界具有深远影响的里程碑。很多人自己当了老板之后就要换个研究方向，不知道是不是也怕自己的学生如果有朝一日读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玩意儿，立刻就掂量出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原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腹内空空的山中笋，然后立刻就失去了所有滤镜。陆游把自己年轻时候的诗焚烧殆尽，“颇悔少作”后总还有补救的机会。学术圈的论文发表出去，想收回来也不太可能。如果有了不爱惜羽毛的黑历史，即使不被人揭出老底，自己恐怕也要汗颜一辈子。

吐槽了上面的一堆，倒也并无自己能遗世独立，飘然云端俯视芸芸众生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正要感谢这种由草台班子构成的世界，才让我这种天赋平庸的人能有个搭台唱戏，荒腔走板的机会。当然，不管是草台班子还是正规军团，总要有些能站得住脚的玩意儿，不能只靠唬人过日子。

不过，如果你问我支持不支持草台班子，那我当然是支持的。

2024.1.13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