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注册

读蜜诗会丨那些把肉从桌上拿走的人，教导人们满足

读蜜 2023-10-17 20:59:47 黑龙江

加读蜜君微信（dumi-reading）进读蜜诗会群

那些把肉从桌上拿走的人，教导人们满足

布莱希特诗选十一首

乘客

多年前，当我学习

开车，我的老师要我

抽根雪茄；而如果雪茄在交通拥挤中

或急转弯时熄灭了，

他便会亲自驾驶。还有，

我开车时他跟我说笑，而如果

我太过专注于驾驶而没笑，他又会

亲自驾驶。我感到不安全，他说。

我，作为乘客，一看到司机

太专注于驾驶，便吓坏了

此后，当我工作时

我便小心不太沉溺于工作。

我注意周围各种事物，

我常常中止工作跟人聊天

开车快得不能抽烟

是一个我已戒掉的习惯。我想起

那个乘客。

1935

在我逃亡的第二年

在我逃亡的第二年，

我在报纸上，在外国语言中读到

我已失去我的公民身份。

我没有悲伤没有高兴，

当我看到我的名字在很多别的名字中间，

既有好人也有坏人。

逃亡者的苦难在我看来似乎

并不比留下来的人的苦难更大。

1935

每年九月

每年九月，当新学期开始，

女人们站在市郊的文具店里，

为孩子们购买课本和练习簿。

他们绝望地从破旧的手袋里

掏出最后几块钱，抱怨

知识的代价如此高。他们完全不知道

那规定给他们孩子的知识

有多坏。

1937

那些把肉从桌上拿走的人

教导人们满足。

那些获进贡的人

要求人们牺牲。

那些吃饱喝够的人向饥饿者

描绘将来的美好时代。

那些把国家带到深渊里的人

说统治太难，普通人

不能胜任。

1937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老人看着年轻人死去。

傻瓜看着聪明人死去。

大地不再生产，它吞噬。

天空不下雨，只下铁。

1940

✱组诗《芬兰，1940》之四

黑暗的时代如今继续着

黑暗的时代如今继续着，

在另一个城镇；

然而步伐依然是轻松的，

眉头没蹙。

僵硬的人类，冷漠

如长期在冰里的鱼类，

然而那颗心依然快速回答，

那张脸在微笑中融化。 1943

回家

我出生的城市，我该怎样找到它？

跟着大群大群轰炸机

我回家。

嗯，它在哪里？在那一柱柱烟

屹立如一座座大山的地方。

焰光中拿东西

就是它。

我出生的城市，他将怎样接待我？

轰炸机赶在我之前抵达。致命的机群

宣告我快到了。毁灭之火

先你儿子到达。

1944

朋友

战争把我，剧作家

和我的朋友，舞台设计师，分开了。

我们共事的那些城市已不存在了。

当我走路穿过那些还存在的城市

有时我会说：那件洗好的蓝色衣服

换做是我朋友来晾，会摆得好些。

1948

贝尔托特·布莱希特

给我的同胞们

你们，已死去的城市里幸存下来的人，

现在终于对自己拿出一点仁慈吧。

可怜人，别像以前那样齐步走向战争，

仿佛过去的战争还不能满足你们。

我恳求你们——终于对自己仁慈。

你们男子汉，去拿铲子而不是刀子。

你们今天原可以安稳地坐在屋子里，

并且在屋子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要是你们从前不是用刀子来开路。

我恳求你们——拿铲子而不是刀子。

你们孩子，为了不再有另一场战争

你们必须大胆直率地告诉你们父母。

你们不想再生活在废墟里，

也不想再经历他们忍受的事情。

你们孩子，为了不再有另一场战争。

你们母亲，由于是你们发话

支持还是不支持一场战争，

我恳求你们，选择让你们孩子活下去。

让他们为生，不是为死，而感谢你们。

你们母亲，选择让你们孩子活下去。

1949

缪斯们

当那个铁腕男人打她们，

缪斯们便唱得更大声。

眼睛黑肿，她们

母狗似地崇拜他。

她们屁股痛苦地扭动。

她们大腿流淌着淫欲

1953

我总是想

我总是想：最简单的话

已足够。当我说出事情是什么样子的

大家的心一定会被撕成碎片。

如果你不挺身捍卫自己你就会倒下去

这你肯定明白。

1956

选编推荐词

读蜜诗会第一期推送，有读者建议把推荐词放在诗选后边，先读诗，再看后边的推荐词。好嘛！从第二期开始，咱们就放到后边。

如今在中国，贝托尔特·布莱希特（1898—1956）作为诗人的名声，可能与他作为剧作家的名声旗鼓相当了吧？他的诗集，翻译出版的越来越多，翻译他的诗人、译者也不断涌现。他的很多诗篇不仅常被引用、吟诵，也不断被改编为歌谣传唱。比如那首流传广远的《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这首诗，在过去的几年里，总有人会提起，尤其在每年年底或年初，人们总以为这“说起就沉默的一年”就要过去，然而并没有，不但没有，反而“这一年”，像一座翻不到头的山，一山接着一山。艰难困苦好几年，好不容易像是翻过去了，人们又发现，新的一年也是最难的一年。“这大地不生产，天空在下铁”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本期选推的布莱希特的十一首诗，除了第一首《乘客》之外，其他的，基本是在一个主题里，即诗人对周遭严峻的社会现实和残酷的社会真相进行解剖和呈现。《在我逃亡的第二年》是自我怜悯也是在怜悯祖国的人民，《每年九月》在讥讽母亲也在讥讽教育灌输的可耻与可怕，《那些把肉从桌上拿走的人》讽刺批评的是什么人，一目了然……布莱希特的诗歌语言并不复杂，家常话一样晓白清晰，他的诗，不需做太多解读，可以像字面意思那样浅显理解，也可以多读几遍看深意浮现。描述所处的时代，是诗人天然的责任，也是诗人基本的欲望；写好一首准确表达时代的诗，更需要诗人不断锤炼自己的火眼金睛和写作技艺。这十首诗，从1935年选到1956年，窥斑见豹，可以略微了解布莱希特始终先锋、永不妥协的“战斗精神”。

不知不觉间，读了布莱希特好多年、好多译本，也已把他的三首诗写成了歌（如上几条视频所示）。确实，布莱希特是我最爱的德语诗人之一，有歌为证。以上诗歌选自黄灿然译本《致后代：布莱希特诗选》。

愿大家看好自己桌子上的肉。

选编推荐人：金马洛

1978年生，回族。诗人，出版人。作品散见互联网与《六盘山》《朔方》《中国诗人》《黄河文学》《诗刊》等。现居北京。微信：jinmaluo。

今日荐书

《致后代：布莱希特诗选》

[德]贝托尔特•布莱希特著

雅众文化出品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2022年4月

读书情感文学

回应转发赞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