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居处本无郎——Frances Coke的爱情与丑闻

Frances Coke

1617年，在英王詹姆斯一世的主持下，大法官柯克和哈顿夫人的16岁独女弗朗西斯不情不愿地在激动不已的父亲和愁云惨淡的母亲的注视下，嫁给了詹姆斯一世的宠儿、权倾朝野的白金汉伯爵（很快就要变成公爵）的同母哥哥庞贝克子爵约翰.维利尔斯。尽管维利尔斯家富可敌国，约翰也相貌堂堂，但是弗朗西斯和哈顿夫人不能不为这场婚姻愁肠百结；一部分原因是弗朗西斯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出身世家的罗伯特.霍华德，另一部分原因，是新郎是个疯子。在婚礼之前，哈顿夫人频繁携女搬家，企图逃离这场婚事；然而弗朗西斯的父亲唯利是图穷追不舍，最终，弗朗西斯也只能父命难违。

新婚次日，弗朗西斯和约翰从床上醒来，发现老国王爬上了床，以他独特的方式向他们打招呼。弗朗西斯自然惊恐万状。维利尔斯的发迹全靠白金汉出卖色相，除了他本人，贪婪的老国王还不断骚扰其他家庭成员。而为了圣宠，大部分人都对此忍气吞声。这样的家庭生活，与弗朗西斯憧憬过的与老牌贵族霍华德家幼子的婚姻生活截然不同。

约翰.维利尔斯罹患的精神疾病是间断性的。不发病时，他善良温和，当弗朗西斯身染天花时，他不顾自己的安危看护她直到她恢复健康。他大概也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鲁本斯就是经他邀请后带着大陆的艺术来到英国宫廷的。但他发起病来，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疯狂躁动；这时他的家人们就会为了体面起见，将他送到国外疗养。照理说作为女主人，弗朗西斯应该管理家里的资金；但是约翰既然是这副模样，他的母亲弟弟弟媳也就“责无旁贷”地把他的家产操持起来了。弗朗西斯如同曹七巧，住在金屋里，却连一点金子的边都啃不到。不甘心认命的弗朗西斯于是开始与她曾经的心上人罗伯特霍华德爵士再续旧情。

1624年，弗朗西斯生下一子，起名罗伯特.维利尔斯，声称这是约翰的孩子。约翰承认了这个孩子。然而，白金汉和家里的其他人群起攻之，坚称这是弗朗西斯与霍华德爵士的私生子，因为据时间推算，当时约翰正在国外。时至今日，这个孩子的父亲都没有定论。

其实在十七世纪，贵妇私通甚至生子倒也不至于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但约翰认下了这个孩子，就等于夺走了白金汉的宝贝女儿小玛丽(又称Mall)的继承权。白金汉钟爱女儿，一心想让她做自己的继承人，同时对哥哥也一直以来多少心怀不满——约翰清醒时向来看不上家里其他人装腔作势。事实上，白金汉冒着失宠的危险匆忙结婚，据说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如果猝死，继承人会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大哥。白金汉像是半生缘里的曼璐，怎么也不愿意这瞧不起自己却又吃着自己血泪的兄弟占了便宜。娴熟地利用夫权父权伙同弗朗西斯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绞杀了弗朗西斯柯克的白金汉，此时发现夫权父权在反噬他自己心爱的骨肉。他以弗朗西斯的幸福为代价和柯克大法官结了盟并占用了她的嫁妆，却在成为父亲后猛然意识到柯克家也能通过生下儿子霸占属于他女儿的那一份。

当年十月，在白金汉的干预下。罗伯特维利尔斯变成了罗伯特怀特。然而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白金汉公爵夫人凯瑟琳生下了他们的长子查尔斯，这个孩子很快因病死去。照理说在十七世纪，婴儿夭折也是常事；然而凯瑟琳幼时曾经和两个弟弟一起因“女巫诅咒”病倒，两个弟弟夭折，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科学上来说其实很可能是是一家人集体得了肺结核，更小的孩子招架不住去世了，健壮的凯瑟琳活了下来）。迷信的白金汉夫妇开启了巫术调查，而和知名巫师约翰.兰博有联系的弗朗西斯自然成了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调查结果一出，白金汉勃然大怒。

1627年，在白金汉的推动下，弗朗西斯和霍华德被判定通奸。法庭上，弗朗西斯坚持声称孩子是约翰的；但是在白金汉的操控下，法庭最终将霍华德驱逐，并判定弗朗西斯穿白衣在教堂公开忏悔赎罪。弗朗西斯无法忍受这般屈辱，于是抱着自己的“私生子”，勇敢地逃到了恋人的身边。白金汉如愿以偿，从查理一世处获得许可，让自己的女儿小玛丽成为了白金汉公爵在没有男嗣情况下的继承人，也就不再穷追猛打。

1628年，白金汉被一个不满的军官刺杀。1634年弗朗西斯回到伦敦；然而查理一世对死去的白金汉忠心耿耿，又准备开启对弗朗西斯的审判，于是弗朗西斯乔装打扮一番，又逃到了法国，此时她昔日的恋人已经安坐在其兄长羽翼下，答应不再见她。弗朗西斯在内战期间多次上书上议院要求恢复儿子对维利尔斯财产的继承权，均被置之不理。1645年，弗朗西斯病逝。

事情没有就此结束。弗朗西斯去世后，她的儿子罗伯特被约翰维利尔斯抚养；不管约翰的家人们怎么说，约翰都自认为是罗伯特真正的父亲；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罗伯特霍华德，反而又有了新的孩子，对他置之不理。罗伯特长大后先是在约翰维利尔斯照应下成了保王党军官，后来因对鲁伯特亲王不满加入议会军，和圆颅党人结婚并改姓妻子的姓氏。他憎恨查理一世，曾经和克伦威尔请缨担任行刑的刽子手。有了这种劣迹，复辟后，他自然只能逃出国外。

Frances Coke的故事是一个典型叔本华式的悲剧，没有大恶人，每个人都情有可原，但事情的发展还是滑向了最坏的方向。白金汉作为弗朗西斯的主要迫害者，值得严厉的谴责，但是想到他那卑微可怜的上位方式，一个人又不能不同情他想把财产和爵位留给自己孩子而恐惧弗朗西斯下咒给他们的私心。柯克爵士作为把女儿嫁给她不爱的人的始作俑者确实可恶，但是他后来也一直坚定地在财务上支持女儿和外孙，考虑到这是十七世纪，完全出于爱情的婚约几近神话。弗朗西斯本人虽然贪婪，一心想用私生子取代小玛丽，但是她多年来在维利尔斯家族中完全丧失财产自主权，对金钱地位的渴望也无可厚非。罗伯特霍华德固然薄情，但是让他放弃自己的一切和弗朗西斯一起也近乎道德绑架。约翰维利尔斯一开始同意娶一个不情不愿的女孩并且护不住她自然不对，但是他是精神疾病患者，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大部分事务。唯一完全没有过错的，只是可怜的罗伯特维利尔斯或者罗伯特怀特，一个没有地位的孩子，甚至不能称唯一维护他的男人为父亲。

世事难料。白金汉为了保证自己一脉的继承权煞费苦心，规定女儿小玛丽与其后代在弟弟无后的情况下享有全部继承权；岂料小白金汉公爵夫人缺乏生育能力，而小玛丽一双儿女早逝，连小白金汉最后不惜代价立为继承人的私生子也在襁褓中夭折，白金汉公爵的头衔和家产只传了两代就都成过眼烟云。白金汉的弟弟安格丽西伯爵也很早就无后而终，维利尔斯的辉煌后续无人，走到了尽头。罗伯特的儿子是个穷牧师，自然对这份家产爵位虎视眈眈；然而无权无势的他根本找不到援助，只能被当成了上议院的笑料。昔日白金汉公爵家的约克宫如今只剩下了一扇石门，小白金汉建造的克莱夫登庄园成了酒店，小玛丽的多幅画像散落在不同远亲的书房。

节物风光不相待，沧海碧田须臾改。

昔日金阶白玉堂，而今唯见青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