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12):一纸离愁归家徒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郭大炮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复杂,复杂!真他M够复杂了!”
严尚清见郭大炮情绪不能安定,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郭大炮猛地打住脚,指着严尚清手里的那张纸,急躁地说:“哎呀,你倒是快把这个东西看看呀!”
“哦,哦。”严尚清这才低下头,慢慢地把手中的那张纸打开。他不由心口一紧,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郭大炮,又埋头到那张纸上。屋子里光线太暗,二十五度的灯泡闪着昏黄的光线。严尚清凑到电灯泡底下,才把纸上的字看清楚。
“你看完了没有?”郭大炮大声嚷着,“这简直是给咱俩出难题!”
姜桂香听他这一声,吓掉了手里的灰铲子:“你这是咋啦?出了啥扎手的事儿?”
“啥事儿,你能解决?”郭大炮没有好气儿,“韩雪梅提出要和兰文涛离婚!”
“啊?!——”姜桂香吃了一惊,把手指头伸到嘴上咬着。
严尚清轻轻地、轻轻地把韩雪梅的离婚申请书折起来,抚平了,放进公文包里,仰头想了想,说道:“先放我这儿。让我想一想,然后,咱们俩再核计核计。这事情……唉!让我想一想,想一想怎办好……”
“我是没辙!”郭大炮喘了一口粗气,指指姜桂香,“像这位,我们打呀,吵呀,闹呀,她也不能跟我离。”
“那是我没能耐!”姜桂香好歹得了个还嘴的机会。郭大炮冷笑着。
“我看,倒不在乎有能耐没能耐!”严尚清对这事也叫不准,但他也不像郭家夫妻看得那么简单。

严尚清离开郭大炮家,过了五家不同式样的篱笆墙、板皮院儿,躲闪着秋雨留在地面上的水洼,手搭上了自己家的小院门。他家院子大些,屋子却小些,一间半,紧靠山墙开门,外接了个两步宽的偏厦子。严尚清从青㭎杆儿的门框缝把手伸到里面,拽着一根拴门闩的绳头,叮零零,拉响了一个铜铃铛。接着,掌灯的矮屋里有人慢声慢语地问道:“谁呀?我这就给你开门!”
“妈,是我。你别下地了。”严尚清把小院门掩紧了,推开了两扇对开的房门,“妈,你怎么还不歇着?”
“哪儿睡得着呢!一天到晚,尽是忙不完的活计。完了一宗,又是一宗……”严尚清的老妈在棒棰川镇上,要算是年岁最长的人了,七十出了头,头发全是白的,身子略微有点佝偻,手背上,老年人发硬的血管儿鼓胀胀地打着结儿,活像干树枝上的木瘤子。身子骨也还壮实,自己能劈柴禾,能推磨。牙掉了几个,嚼东西慢一点。至于做针线,还凭两只至今不怎花的眼睛。老人有个习惯,天天起炕时,手巾蘸凉水揉眼窝,天天临睡觉时,还是凉水揉眼窝;她说眼不花,全是凉水的效力。别人没验证,也不敢说不是。
这会儿,她正在灯下缝一件小孩子夏天才穿的梯襻褙坎肩儿,嘴上说着她一辈子总结出来的话:“人活着就要干活儿,多歇不如多干。我的孩子,你怎么,刚从乡下回来的吗?还饿着肚子吧?”老人把针在白发上探了探,扎到白市布的活计上,一双利落的小脚落下炕沿。身下露出一个她亲手用染色的苞米皮儿编成的八卦莲花图的蒲团垫儿来。
严尚清在屋外又问道:“妈,院里怎么不见了我们的那盆花儿?”
老人往腰间系着围裙,用母亲的那种又是疼爱又是责备,夹带着赞赏的声调说着:“你是傻?你是精?亏你还当个大县长!不知时下到了啥节令?你下乡去那天,我就把咱们的花儿从院子里搬进了屋,结籽儿的收了籽儿,没蔫没黄还有花骨朵的,都旺兴地长在咱们那个宝贝大花盆里,放在这屋里的书桌子上头。这么一挪,嫩芽芽就说不定会把花儿开到冬天哩!这花儿,一年比一年开得光景长远……”
老人津津乐道地说着花儿,她那老年的冷静的心,对这花儿倒满怀着感情。
严尚清进屋来,一眼搭到旧书桌上,放着一个尺半口的瓷花盆;盆上描着古雅的夔文图案,磁细如脂,图案精巧,用釉透润,在不太亮的灯光下,远看,闪烁着珠贝般的色彩,蓝青绿混着红橙黄;到了近处,它又是那么洁净:乳白色的底子,深蓝色的图案。
这件东西,是五年前母亲在破烂市上买来的,没花几个钱。大约是在炮火连天的日月里,这东西没大用处,反成为累赘,便贱价处理了。买来时,上面全是污泥油垢,是母亲用碱水一点一点擦干净的,它才变得珍贵起来,以致摆在这个只有母子两人、只有两套铺盖卷和一张旧书桌的家庭里,显得是那么不谐调。但这对于主人却不然。母亲和儿子都觉着恰是物尽其用,因为这盆子里栽着一种不寻常的花儿:血石竹。
盆里的血石竹,乍看去,和普通的石竹花没多大差别,样子更接近于兴安石竹,长着瞿麦科植物通有的细长叶子,叶子的脉筋也是平行的,细细的。枝节儿略短些,也是春开花秋结籽,种子上有长芒,芒针是乳黄色的。毫无出奇之处。唯独它的花儿颜色,却是血一样的殷红色,红得出类拔萃。摘下一瓣毛茸茸的血石竹花瓣儿,就能染红姑娘的五个指甲。还有一个奇处,是这血石竹不是长白山老林子里的物产,它是严尚清的亡妻林巧琴从监狱难友的手里得来的……血石竹,是林巧琴给这个现在只有母子二人的空寂家庭留下的唯一纪念。
盆中,有一朵血石竹还在盛开,亭亭的花茎,把质朴的花萼上轮形的单瓣花朵支撑起来;绛红天鹅绒般的花朵,浮在一簇纤小的含着一条血线的花梗上;花蕊儿底部,腻润得像羊脂玉……不过,这花朵却没有一点香气。假如这血石竹没有林巧琴这层关系,实在没有这么精心养育的必要,严尚清的老妈也自然不会买来那古玩般的大花盆了。说来草木之情,终究还是人情。
老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眯缝起一双老眼,看着儿子。儿子对母亲无声地微笑着,他感激母亲对自己的理解。一个在儿子身上花尽心血的母亲,当她的子女为社会做着大事的时候,她的心是欣慰的。
“吃了吧!吃壮了身子再熬夜!”老妈把荷包蛋放到花盆边,从旧书桌上拿起儿子的公文包,挂到墙上。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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