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11）：顽童馋嘴家事烦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严尚清被郭大炮拽进了办公室。他俩的办公桌头顶头。郭大炮从裤兜里拽出一串钥匙,开了自己办公桌的锁头,把那个一管二的圆圆的铁挡板,咣地一声扔到桌面上,埋头在抽屉里翻起来,翻了这个翻那个,统共两个抽屉,都闹腾了个底朝上,鼻子尖上出了汗。

“哈哈!让我装在公文包里了。”郭大炮一拍后脑勺,“你看把我急的。我把那玩意儿装进公文包,去你家找你。谁知你这位天爷这工夫才回来。我偏偏今晚把公文包放家里了。走走走!”

“到底是个啥呀?”严尚清也有点着急了。

“我的天爷,你想都想不到。你见这件东西,就一下子都明白了。走走走!”

有啥法儿呢?严尚清只好跟他走。

郭大炮家住在旧十字街的国营贸易公司门市部后面的一条街上,街名叫做西下洼,顾名思义,就知这地方地势低,一下雨,水过门槛子,厉害了,房门后坛子里的咸芥菜疙瘩都能漂起来。严尚清跟他是近邻,隔着五个大门口,偏南一点点。

郭大炮家住着两间土坯草顶房子。房子矮,高个的人伸手能摸着檐口。房前用柳毛条子编了个小篱笆,这就算是个院子。其实,篱笆墙到房墙,统共没有三步宽。一个破铁靿子钉成的院门,丢儿地在风里搧呼。院门边的木托板上,放着漏了的洗脸盆栽的荷苞花。花倒是开得很旺盛,只是晚上看不清,倒像长了一丛草。郭大炮进门急,差点把那栽花的漏洗脸盆碰到地上,亏着严尚清给扶了一下。

他们刚到窗根底下,就听见屋里打孩子声:“我把你们这些馋嘴的鬼,你们都给我吐出来!你们这些冤家孽障,尽给我暗颜（东北土话,意即丢脸。）!你们爹回来,又拿我的短!

屋里,笤帚疙瘩噼哩叭啦响,也不知有几个孩子,一块儿嗷嗷叫。

“听听,我这个家,经常是战火连天,不知哪一天能和平。”郭大炮对屋里发生的事情没多大反应。这也是屡见而不鲜的缘故吧!

严尚清是他家的常客,也不是头一遭遇着这情形,因此也显得很平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郭大炮在外屋地锅台边发了一声号令:“他M的,都给我消停点!来客啦!全都给我装一会儿人！”

还是郭大炮威力大,屋子里立时鸦雀无声了。

严尚清忍不住笑起来。门帘子一掀,严尚清看见郭大炮的媳妇姜桂香,右手拿着一把扫炕笤帚,左手叉在腰上,活像个刀斧手似地横眉瞪眼,冲着一顺水四个挨肩儿的孩子。孩子们由于骤然间打住哭声,鼻涕和眼泪还都留在脸蛋上,下巴上,脖子上。

这么混乱的场面,郭大炮连看也不看一眼,伸手忙摘挂在墙上的公文包。

倒是严尚清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这么一场恶战,总得有个因由啊!”

“因由,因由就是这个!”啪地一声,郭大炮媳妇姜桂香从躺箱盖上抓起一个破果盒子扔过来。

郭大炮还是没理碴儿,只管打开公文包。

严尚清把撕破了的盒子捡起来,往躺箱上一看,那躺箱盖上还有一盒没打封儿的馃子,便说:“啊,是孩子们把你们要送礼的馃子吃了?”

“送礼?咱们他M的给谁送礼?”郭大炮这才搭了碴儿,抬头看躺箱盖上的那盒子,奔过去,抓起来,嘻嘻哈哈的脸色眨眼间冷了,逼视着姜桂香:“这,这是哪儿来的?”

姜桂香忐忑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搓揉着扫炕笤帚:“我,我也不知道啊!就在我上街道开会的工夫送来的,你这一群崽子嘴馋,就动了手。”

郭大炮眨巴眨巴眼睛。

“十有八九,是五福号的菊香送来的。”姜桂香和姜菊香是本家,虽说出了五服,可姜菊香往上靠得紧。姜桂香因这,在郭大炮跟前,老觉着心亏似的。

大孩子马上证实着:“是大姨送来的……”

“她,干嘛呼儿吧儿想起送两盒馃子来!”郭大炮把那盒没开封的馃子又丢到躺箱盖儿上,“真是,害得我这四个公子皮肉受苦。”

“还不是为了上回提的那事儿……”姜桂香说着,低头打扫战场,把弄翻了的小板凳归拢起来。

“啥事儿?”刚又提起公文包的郭大炮,又把公文包放到炕上,转身冲着姜桂香说:“噢——又是要买他家南借壁那两间房子吧?你明儿告诉她和她爹,她那南借壁,是国营贸易公司门市的分销店,占的就是个好地点,可惜稍偏了一点儿。我还想跟他们商量商量,把她家那窝子跟南借壁儿换换呢!叫她趁早别打那南借壁两间房的主意。”

姜桂香为难了:“这话要说,你去说。我可不能伤了本家的和气。”

郭大炮说:“那斗西岔的姜少卿时候,你咋也举拳头发狠来?”

姜桂香也不让理:“姜少卿是把头。”

郭大炮说:“姜喜兴和姜菊香是好人?好得掏空了迟发祥的腰包,谁都没法儿治。棒子手（指抢劫钱财的歹徒。）!”

“可那也算不得是对头呀!”姜桂香说。

“哟,你倒挺讲政策!”郭大炮最容不得那号无情无义的人。

严尚清真不知在这时说啥好,嘴直张,却吐不出话来,连说:“都冷静点,都冷静点。”俯身把吓呆了的四个孩子一个个抱到炕上。

郭大炮虎着眼:“告诉你,天亮一早,你赶紧给我到果香铺买一盒一模一样的馃子,原封儿给我送回去!就说我们孩子福浅,一吃果子就窜稀（拉肚子。）!你可记住了?”

“知道啦!”姜桂香眼圈儿红着,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掀开门帘子,到外屋地锅台坑里撮了一铲灰,来垫小孩子尿下的尿窝子。

“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话?这个态度,真是!”严尚清怪怨郭大炮。

“你不知道!他们老姜家的事儿,就这么气人!”郭大炮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又把公文包捧起来。

“我们面临的是一个烂摊子,有各种各样复杂的事情。遇事总得沉住气,好好想一想,想出办法来,再去料理。你就是个毛愣脾性。”严尚清边说,边从郭大炮手里接过一张纸来。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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