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3 他们的一天
时间是11月8日,早上6点10,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清晨,天空还是一片黑暗,拉开窗帘也只有浓雾与漆黑。
易萩醒了,但是她完全不想醒来,不想起床,她还很困,没有睡够,昨晚21点下的晚自习,21:40她到家,作业做了一个小时才完成,虽然她也算睡了7个多小时,但仍觉得完全不够,你可以说她是个懒惰的享乐主义者,她无法反驳,可这又怎样呢。
她很困,但还是起床了。
寒冷的冬天,天亮得比以前更晚,西南的冬季氤氲这冻人的湿冷,她穿着一套米黄色的棉质秋衣,就是那种平价日用商店成套买来的秋衣,用来当内衣,也是睡衣。没有什么美观可言,但很保暖。
身高149,体重44kg,有点偏重,发育得比同龄人稍微早一些,让她看起来有点丰满,她讨厌这种丰满。
先是随意用皮筋扎起一头长发,一根蓝色的宽边皮筋,是她昨天和女同学逛商店刚刚买的,接下来开始刷牙,她含着着沾满牙膏的牙刷毛吹了吹,嘴边立即冒出一串串牙膏泡,吹了两三下,便开始认真的刷牙,这是她小学的时候常玩的个人游戏,现在她已经是初中生了,况且时间来不及了
接着洗脸,她从初一开始用某种洗面奶,想用它洗掉总是到处冒的青春痘,但是至今好像徒劳无功。
然后开始穿衣服,穿上内衣,她已经开始穿文胸了,带有薄薄海绵垫那种文胸,她的乳房从小学六年级开始隆起,她不喜欢,她已经不能做以前那个自由自在的孩子,她讨厌这种变化。她始终很抗拒,不习惯,觉得束缚,所以又把它脱了,索性冬天看不出来,其他时候再穿。
穿好衣服,才开始梳头发,那长长细软的黑发很容易打结,她也还是使劲地梳,把它们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在朦胧中进行,
接着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衣外还得穿上校服,他们没有冬天的校服,只有再冬衣外面套上春秋的这件。
背上重量可观的书包,最后,往脸上和手上涂了一些护肤的面霜,揉搓均匀,她双手揉搓着仔细照了照镜子,因为有一次脸上带着好几坨尚未抹匀的面霜就出门了,被同学笑了好久,想到这里她也不禁笑起来,打了个呵欠。
6点30分,天空仍是黑的,启明星还挂在半空,路灯也亮着。还很安静,但也有人。沿着宽敞的马路从农村挑担而来买菜的人,三三两两拉开卷帘门开店的人,和她一样的学生,
一个个黑黑的人影,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从易萩家到学校需要半小时,若在路上吃早餐太慢耽搁太久就很可能迟到,上初中以来,经常发生,她被折磨极了,害怕迟到,谁都害怕,因为意味着受到惩罚,身为学生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迟到,成绩,同学关系,老师关系,家庭关系,还有自己的生理心理问题……
冰冷的空气飘荡着浅蓝色的雾,走过铅灰色的石桥,被褐色的树枝包裹着的村庄,泥泞的小路,才到学校。学校不旧,但道路却曲折,这就是新世纪之初,这个县城的现状。
到了学校,检查学生证,进入教室,做到座位上,过了5分钟,7点整,外面响起铜钟的声音,早读课开始。
就这样,她的一天正式开始,和无数个日常一样,点一样的学生放进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地开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铃声,打散的嘈杂声,又回到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铃声,打散的嘈杂声……
直到又回到家,带着做完或没做完的作业,或早或晚,直到又一个醒来的清晨。
这是易萩的一天。
同样是这天,林越然刚刚收到俞县第二中学的任职通知,下星期就要过去,他在女友岳琴家躺了一晚上。
“素质教育是依据人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实际需要,以全面提高全体学生的基本素质为根本目的,以尊重学生主体性和主动精神,注重开发人的智慧潜能,形成人的健全个性为根本特征的教育。”
林越然盯着咔哒咔哒移动的秒针,脑子里无聊地浮现着教师手册上的文字,墙上的时钟指向6点,窗外由黑转白,岳琴一晚上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朦胧的光线从白色的窗帘透进来,林越然裹紧了身上有些薄的毯子,差不多又陷入沉睡中;过了好一会儿,踩着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接着,门被打开,穿着一件酱红色毛呢外套的岳丽走进来,看到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林越然,也没理会,脱了外套进了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林越然正开着电视看早间的新闻节目,岳琴擦拭着半干的头发,洗发水混合着香水的气味飘到林越然鼻子里,
“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我爸妈经常会过来,你没事别总往这边跑,要来也跟我提前说一声……”
“我这不是提前说了吗。”林越然晃了晃手机,
“哦……”岳琴瞪了瞪杏仁般姣好的眼睛,“我这不参加同学聚会吗,太吵了都没听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里的电吹风,
“小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几乎盖过了林越然的声音,岳琴好像没听见林越然说了些什么,
“你那个就职地点是俞县吧,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岳琴一边喝着杯子里的水一边问他,手上的戒指和玻璃轻微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越然看着她,姣好的身材包裹在柔软的针织睡衣里,脸上就算不施粉黛也显得很动人,
“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说过啊。”
然后就没有继续对话。
岳琴也不管他,独自进卧室去了,林越然关掉电视,穿了外套,拿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双肩包,也没洗漱,走出门。
走到玄关,墙上是一副贝壳拼贴画,每次在这里穿鞋都会看花上一些时间盯着看几眼,不知道为什么,林越然觉得或许这些年来在这里,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副画而已。
“今年的公考你有打算吗?”岳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没有任何情绪,
林越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转身,看着她柔和的在清晨中朦胧发光的裙边,
“没,我不打算考,我走了。”
“林越然,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岳琴也毫不客气地扔下这句话,
林越然没有回头,轻轻关上了门,借着灰白色的光线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