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her|笃定

前情

她后来说，我以为我们会深深地拥抱，然后狠狠地亲吻，或许还会流下几滴热泪。

这很像是我才会说的话，但不是，这句话的确是她说的。

从3月7日我去深圳出差，到5月15日，间隔两个多月，我们终于见面。我甚至连「终于」这两个字都不想用，我感觉就好像上个星期或者就在前天我们才见过，可能一起做了饭吃，可能出去散了个步，总之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她看我的眼神有些疏离。我从停车场接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说话，5月前后她休了二十几天假回东北老家，我从深圳回成都那天她刚好离开。

我像平常一样，提着她带过来的东西，一个蛋糕，一袋子她从家乡带给我的特产。而她背着她常用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着泳衣和英文学习资料，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她聊起和家人的相处和养的小狗，在我们平常微信里她都有提起，现在只是做详尽的补充。她平时话并不多，都是我一直叽叽喳喳在向她表达。后来我想，她可能只是在缓解尴尬，因为我并未向她期望地那样表现我的热情。我并非不热情，也没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微妙气氛，我只是和以前任何一个周末一样。

回到家，我便直接进入厨房继续准备午餐，我已经备好了菜，只等下锅。那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我还没吃任何东西，肚子饿了一轮又一轮。她一边跟进来，一边感慨好久没过来了。是吗？我只是不禁意地回应，系上围裙，将她带来的整只烧鸡装盘放进烤箱加热。然后只需要烧一锅水，将备好的西兰花烫熟就可以上桌。正当我要去接水的时候，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她时而也会这样抱我，双手环住我的腰，将头抵在我的肩膀，身体稍微向后仰，我的双脚便离了地。我并不很喜欢这样的拥抱，每次肋骨都被勒得生疼。但因为是她主动拥抱我，便觉得满心欢喜。

在我咯咯的笑声中，她从我身后解下围裙，说还是让她来吧，尽管这道菜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但我还是一如继往退到了一旁。说起我5.1在家给我妈做饭的经历。无论我做成什么样，我妈都是夸我的，但summer不会，无论我做成什么样，她都会嫌弃，最多评价个「还行」，所以即便只是烫个菜我也宁愿交给她，这样最安全。

中午她没吃多少就停了筷子，她说自己回家长胖了不敢再多吃。她不进食了，便坐在饭桌前仔细地打量我，直到此刻我才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疏离和「好久不见」的神态。她说出开头那句话，我才意识到她对我们的见面抱有期待，或许期待我冲上去拥抱她，亲吻她，说些想念的话。她一向被动，这些都是我会做的事情，但我没有。

这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有一次，我们也是许久不见，当她一踏入家门。我便冲上去将她抵在墙上，一直地亲吻，吻到天璇地转，天荒地老，差点就要上床才终于停止。她甚至有点懵逼，大概从未想到我表达思念的情绪如此强烈。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笑着解释道，时间过得太快了，就像上个星期我们才见面了一样，没觉得有好久不见。

也许，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觉吧。我又补充说。

她看着我，眼神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可思议，就好像「老夫老妻」这样的词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认可中，就好像我是喜新厌旧的，随时都燃烧着的，随时都在抗争，从不趋从和认命。她甚至诚惶诚恐说出，没准到了左手牵右手的程度了。

我哈哈笑着，久处的人就如同一件旧的家居服，也许外观并不好看，但就是很喜欢穿，因为穿起来舒服。她也许不相信我可以安定下来。但我就是感到安稳，心里笃定分隔两个月甚至两年也没有关系，没有她陪伴的日子，全都可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清零。就是这种笃定，不需要暴发式的情绪表达，它已经刻进日积月累的骨髓里，悄悄地进行。

变黏腻及宠腻的反而是summer，在即将分开，和好久不见的时刻，她都是这样的习性。她会长久地注视我，触碰我，什么活也不让我干，跟平时很不一样。下午时分我们坐在沙发里复习了一部老电影《穿条纹睡衣的男孩》，姿势依旧是我坐在地毯上，她坐在沙发里搂着我的肩膀，无比亲昵。我们一边看电影，一边讨论小孩子的话题，应该不应该及早地输入「思想开放」的某些观念。她说起她侄女班里有一对女同性恋，孩子跟家长说起时没有什么，反倒是她自己在听说这件事时略显尴尬，及时转移话题。我劝慰了她，很显然我已经在向我十岁的小侄女灌输正确的同性恋知识。她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等孩子们自己长大自己就清楚了，我觉得不是，孩子是一张纸，环境怎么描绘她就怎么长成，我甚至想提早增加生理卫生及安全性知识。我们没有孩子，但假如有，TA应该是开放的，包容的，善良和勇敢是底层，TA应该和我的关系对等，可以成为朋友。

电影还没看完，summer便有了睡意，她着实像个永远也睡不够的孩子，每天都嚷嚷着困，而我常常因为清醒而失眠。我把电影看完，又看了半天书才终于将她唤醒。她迷迷糊糊的模样实在可爱，软绵绵暖乎乎的，像冬日阳光下打盹的小猫。我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脸，眼睛，和嘴唇。blue,blue.她半闭着眼叫我的名字，在清醒之时便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按进她的怀里，使我不能动弹。我静静地听她的心跳，像一种信号，来自遥远的宇宙传来类似鼓声的信号，在传递什么呢。我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到她的腰窝和肋骨，摸到内衣的缝隙，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幻想我们可以恢复性生活。而她很快将我的手转移到她的肚子上，她说你摸摸，是不是长胖了。我笑着说并没有，走之前就这样，于是我们打闹了好一会儿，她才准备起身。

出去转转吧，我说。

那天气温不高，但晴空万里，虽然已经立夏，但更像春天，温度还不及深圳的三月。成都的春天很长，我们走在路上，迎着鸟鸣和花香，手扣着手，像共同写了一首诗，词是词，韵是韵，当风吹过树梢时便有了旋律。我指给她看好看的云，告诉她云的形状，富于幻想。走着走着，她突然提议：我们去把明天的菜买了吧。果然，浪漫是不属于老夫老妻的。

于是转去超市购物，买了一些菜和水果，重的袋子依旧是她提，她只让我拿些轻便的东西，然后一起步行回家。如果要给我们的生活一个概括和主题，大概就是这样的画面：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提着蔬菜水果的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们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滔滔不绝手舞足蹈，一个侧耳倾听偶尔回应，就这样走啊走，就走完了一生。

晚餐是不吃的，她啃了一个苹果，我啃了一个芒果，我们一起做了减脂操，说好了第二天上午去游泳。再晚些时候，当我趁她不备打开冰箱想挖一勺蛋糕吃，被她逮个正着，像偷食的小孩被打了手背。尊严全无，啊，人类没有自由。

关于减肥这件事情，真是女人们终身的事业。summer不在时，我不怎么运动，但也不吃，因为家里就不会有除水果以外的任何吃食，饿了便就饿着。但summer一来就不一样了，她会带一些吃食过来，冰箱里的蛋糕，酸奶，抽屉里的甜食和辣味，像高高悬在头顶的极致诱惑，随时在向我发出邀请：来啊，吃我啊～快活啊。难以抵挡。

有时候因为减肥辛苦会跟她置气，会让她走的时候把吃的统统打包带走。等她到家，就会发来信息，告诉我，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或者厨房某个盒子里给我留了一些。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五味杂陈的心情，气得想哭吧还有点感动，感动之余吧还带着恨意。

晚上她依旧睡客房，我洗漱完毕后也跑进了她的房间，钻进了她的被窝。肩膀抵着肩膀，一个人的手臂环着另一个人的手臂，一个人的腿搭在另一个人的腿上。肉身的触感是熟悉的，但对细节已经陌生。

为了建立更好的亲密关系，本想尝试两人一起睡还有没有问题，结果到零辰两点我也没睡着。不得不灰溜溜提着枕头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大概我这辈子在爱人和睡眠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亲密了。这种感觉像至尊宝抓住紫霞时抓得越紧，头便越疼。

第二天起得很晚，匆匆吃了个早餐便出门去游泳。健身房有一定距离，时间紧迫，我们决定骑单车过去。每次和summer一起骑单车出行，都觉得像两个小小少年，玩相互追逐和竞技的游戏，嬉笑声要盖过城市的喧嚣。衣服里灌满了风，在肌肤的侧岭中滑行，像无数只昆虫煽动透明的翅膀。你在风里，我也在风里，真是美妙的一刻灵魂出窍。如果用一生来记录，我愿意将这一幕做为封底。

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