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与内卷

1、开个奶茶店

之前在网上看了一段刘瑜的演讲，关于孩子成长环境正陷入一种教育的军备竞赛之中的话题。第一感觉是这话题导引出的这个社会问题眼下基本无解，如果这种情形称之为一种“果”，那么导致它形成的“因”太庞杂了，真要把这事儿的起因说清了，刘教授得洋洋洒洒写够一本厚厚的书。

所以刘瑜的这段演讲，可看成是一个母亲在某一个育儿阶段发的一段牢骚而已。在演讲的最后，她的原望是让自己的孩子将来开个奶茶店，要不行开个煎饼果子店也行。

我相信刘瑜这话是真诚的，来自于对自己孩子的爱与疼惜，或许刘瑜夫妇也真的甘于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在他们社交圈子里相对平庸的那个孩子，只要TA快乐。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儿绕？嗯，因为“开奶茶店”这个行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是有无数前缀和前置条件的，奶茶店，在哪儿开？北京还是驻马店？如果在北京，是开在王府井还是开在房山？如果是在王府井，是5平还是150平？您可能说我是在抬杠，其实还真不是，“开奶茶店”这个行为，因地域、品牌、级别、投资和设施的不同，商业成本与档次的差异可以是指数级的，某些人眼中的下限，对另一部分人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梦想的天花板。

不同的人开的奶茶店，是有着不同层级的奶茶店，比方说都是小目标，王健林的小目标和你的小目标，差得不多，四、五个零而已。所以，对于我们日常高山仰止的这部分神人，对于他们的某些言论，我们姑且听之，万万当不了真。

刘瑜和周濂的孩子即便开了奶茶店，也是自带光环的奶茶店，是放飞人生的鸡汤案例。你知道刘瑜和周濂这两口子是谁，一个清华教授一个人大教授，且都是他们那个领域的领军人物，他俩所就职的大学，恰恰正是那个所谓“教育的军备竞赛”的终极目标之一。

刘瑜夫妇对孩子的期望是将来开个奶茶店或者煎饼果子店，而大多数普通人绝不会以此做为对孩子的期望和目标，为什么当下的普罗大众们把收入的三分之一或者更多投入到孩子的教育成本里面，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也要奋不顾身的投入那场军备竞赛里？是普罗大众们的欲望比精英们的欲望都要膨胀吗？

否。我想主因还是来自于当下的社会结构，简而言之，眼下的社会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处于塔身的不同位置享受的社会资源不同，所处的圈层不同，因而梦想也不同，塔尖上自然是光风霁月，人间静好，而塔基下定然是逼仄、绝望的苟苟营营，因此才要不停的向上，拥挤着、撕扯着向上攀爬。

普通人家的孩子开个奶茶店，在一些人看来，那就是教育投资的失败，是“别人家孩子”的反例。那个开奶茶店的孩子会一遍又一遍接受各长辈们诸如“奶茶店能开一辈子吗”的拷问和讥讽，他会羞于去参加同学聚会，甚至羞于去参加公园里的相亲会。别人的孩子在讨论所谓规模和结构，聊人工智能和区块链，你的孩子在开奶茶店；别人的孩子喜提处级干部或者去了华尔街做投行，你的孩子还在开奶茶店。你说说，做家长的能不焦虑么？

焦虑多来自于比较，这是人性里自带的东西，没办法。

罗素说，乞丐并不会妒忌百万富翁，他只会妒忌比他收入更高的乞丐。大多数人的痛苦与焦虑来自于同层级的比较，他不会因为马云有4000亿而感到焦虑，而往往让他怒从心头起的是，他的宝贝儿连正经高中都没考上，而楼上那家的操蛋孩子刚刚考上了985。

高士隐居荒村，是风骨，是情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而原居荒村的土著，他们的梦想很简单，就是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高士。

2、啥是内卷

接上节，引起刘瑜这段不无牢骚的演讲的原因，是“孩子成长环境正陷入一种教育的军备竞赛”，这段话是不是跟一个近来的热词儿的内涵挺贴切？嗯，是“内卷”吧。

知乎上把 “内卷”定义为：形容某个领域中发生了过度的竞争，导致人们进入了互相倾轧、内耗的状态。

百度百科的定义是： 当社会资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时，人们通过竞争来获取更多资源。

而我理解的“内卷”是： 在一个金字塔结构的社会里，从塔尖到塔基都普遍感到焦虑，并通过超出常规的方式攀爬或者维系高度时，这就是内卷的典型形态。

无世界不内卷，无社会不内卷，程度不同而已，乱世唯求苟活，治世难免内卷。

早几十年间，中国人的焦虑是生存焦虑，能吃饱就行，老婆孩子热坑头就是最高理想。再往后是发展焦虑，那要在城里有房子，要有车，要有存款。而现在则变成了阶层焦虑，孩子要出人头地啊，要当金领要进体制内啊，要去海外留学啊，要留在一、二线城市开枝散叶啊。怎么能做到这样？那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那就要弯道超车，要全时冲刺啊。

怎么才能弯道超车，全时冲刺呢？上辅导班啊，刚上了没几天，听说隔壁家孩子名师一对一辅导了，那咱也上马，咱也找。刚又上了没几天，又听说同学家的孩子去省城上辅导课去了……。

入坑易，出坑难。一入坑，处处是坑。哪是人生能有几回搏？现在是人生就是搏本身啊。

那么普通人每个月就赚那么几个三瓜俩枣的，凭什么给自己孩子的超车和冲刺埋单？砸锅卖铁卖房子呗，赌上养老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