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中年女人的前半生

小蝶下班回到家，刚打开家门，粉嫩嫩的小女儿就扑了上来，奶声奶气地叫着“妈妈”，一下子就冲刷掉她一整天的心累。 小蝶心想只要女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福分，反正老公已经指望不上，这辈子最多混个傻人有傻福。 小蝶的老公是她的初中同学，两人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联系。后来，小蝶考上师范类学院，而他的老公混完高中就没有继续升学深造，两个圈子的人本不会有太多交集。 大学期间小蝶谈了个男友，两人是高中同学，男友在一线大城市，和她谈着不咸不淡的异地恋。 当时，小蝶心想“虽然他不很体贴，两人也不甜蜜，但他长得帅，又是读医的，以后当个医生，收入和社会地位都不错，是潜力股，要捉住。”所以这段异地恋小蝶明显付出更多，但她沉浸在美梦中，并不觉得苦。 哪知大学刚毕业不久，男友就跟小蝶提分手，原因是他想留在大城市，不可能回到家乡，而小蝶已经考上家乡某一个城镇的教师职位，两个人的未来交集等于零。 小蝶不信男友分手理由如此简单，七拐八弯找了人打听，才知道男友实习期间已经和别的女人公开在一起，可怜可恨的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早知如此，她直接在学校找男朋友，何必浪费四年青春，谈什么异地恋，这四年的空虚寂寞他难道不补偿一下？ 也罢，她只是想当医生妻子的愿望破灭，倒没有感觉很痛心。这一段恋情无疾而终之后，小蝶开始当老师，之后频繁相亲。 当时她二十几岁，风华正茂，人长得也漂亮，追求者不少。但小蝶总有理由婉言谢绝各种约会，要么嫌弃对方长相抱歉，要么就是对方家庭实在普通。 小蝶不慌不忙，挑来挑去，一眨眼已经过去三年，等到小蝶发现自己已经是小乡镇的大龄未婚女青年时，她终于着急上火，悔恨之前为什么要那么挑剔。闭上眼，找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嫁过去，现在小孩都一岁了。 小蝶暗自加把劲，加大相亲力度，同时也和以前的初中和高中老同学保持比较频繁互动。 当偶遇初中男同学时，小蝶心里盘算着“这个男同学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是有小工作坊，给大厂加工点零件，收入挺好。家境还不错，父母都有工作单位，社保和医保都有，养老方面不用太费心。 再说，男同学眉目清秀，以后小孩也不会太丑。” 最关键的是，这个初中男同学对小蝶大献殷勤，不仅一直夸她人美心善，送起礼物来也毫不含糊，一个包包1000元说送就送，一条项链2000元也爽爽快快。 看吧，倘若不是当未来老婆看待，怎么会如此出手大方。花钱定律早就指明: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不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 所以小蝶和这位初中男同学交往不到半年就欢天喜地结婚，心想这惨淡时光终于可以就地结束。 小蝶不禁陷入小学五年级前的美好时光中，她时常陷入对过去的追思中，随时随地，哪怕上课时也会蓦地穿越回去。 那时候，她的爸爸生意还没有失败，她有很多零花钱，每天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而且因为学习成绩好，一直当班长，老师也很看重她，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她。 那时候的她多么闪亮，人生如此完美，时光如此轻巧。 哪知道小学五年级之后，美梦突然转为噩梦，爸爸生意失败欠了一大堆钱，原来住的大房子只能出售，一家老小搬去挤老破小的房子。 那时候的小蝶，因为家庭遭受如此大变故，学习成绩也受到很大影响，小学升初中的成绩也不太理想，考不上镇里的好初中。庆幸的是，她的成绩到了普通初中，算是遥遥领先，这是她仅剩的自尊。 小蝶回过神，叹了口气，专心给小女儿洗澡，然后再给大女儿辅导功课，这个时候老公还没有回来，墙上时钟指向十点。 刚结婚时甜甜蜜蜜，小蝶多么欢快，像逃出破落囚笼的小鸟，终于能过上好日子。 她计划着，自己有份教师工作，每月收入三千多，还能去当家教多赚一两千，两份收入加起来应该够自己快快活活地买贵一点的护肤品、漂亮衣鞋、闪亮首饰…… 自从家道中落后，小蝶就一直比较克制节俭，当她结婚时，她欢呼雀跃，终于可以为自己好好花钱，不用再扣扣索索，锱铢必较，感恩上天垂怜。 可是才结婚不到两年，老公的小工作坊已经无法经营下去，固然有诸多理由，归根究底无非是小工作坊靠的是出卖劳动力，要一直守在机器旁边，忍受噪声和糟糕环境，才可能赚到一点辛苦的加工费，显然小蝶老公无法长久吃这份苦。 更糟糕的是，小蝶老公迷恋上网络赌博，等到小蝶觉察，他已经输了一大笔钱，小康家庭一瞬间变成负债累累。 小蝶当时离婚的心都有，她愤怒、崩溃、咆哮，她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死。可是，两个年幼可爱的女儿怎么办？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当下还能再糟？至少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吧。 后来，小蝶慢慢冷静下来，反而安慰老公人活着就好，欠的钱慢慢还，夫妻俩勤快一点，日子还能过。当然，再苦也不能苦小孩的教育，这是底线。 小蝶老公很是感动小蝶的知书达理和体贴有加，跪下认错千恩万谢，然后赶紧找了份外卖工作。 刚开始三个月外卖工作顺顺利利，小蝶老公很是勤快，每个月有1万元的跑腿收入，岂知到第四个月意外横生。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小蝶老公送外卖途中出了车祸，所幸人无大碍，除了有点脑震荡，医生嘱咐不能再干太拼命的活。 小蝶真的气笑，老天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程度？她上辈子是挖了谁家的祖坟吗，要来遭受这些苦难？可是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至少当下，家人平安健康。 是呵，人至少还在，小蝶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她眼窝深陷，皮肤暗黄，两眼无神。她现在终于明白，女人到了中年为什么会人老珠黄，还不是穷闹的。 她现在光忙教书和兼职，已经透支所有精气神，晚上回到家匆忙吃完饭，还要辅导大女儿作业，给小女儿洗澡，陪小女儿玩。 她在竭尽全力扮演一个好母亲和好妻子角色，可她老公呢？把她拖入什么苦海和深渊，为什么让她遭受这些磨难？ 小蝶和老公已经两个月没说话，她不想离婚，但也不想跟老公有更多纠缠，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咒骂他。 充满暴力的家庭环境显然对小孩成长不利，她不想成为一个怨妇。 怪谁呢？怪她自己？苍天可鉴，她在大学期间为了有一个好的未来，多么认真学习和努力考证，最后还成功考上教师，这一切都是她不懈坚持得来的，她甚至梦想过成为医生妻子。哪知苦心经营四年的感情，结果还是惨遭抛弃。 怪谁呢？怪她家境不够好，不够盛世美颜，不够让人神魂颠倒？ 埋怨谁呢？埋怨爸爸没有给她富裕的家庭环境，没有给她几百万的嫁妆，没有送她出国深造？ 要是这么埋怨的话，倒不如不要出生更好，可是她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总要做点什么，至少努力活下去吧，为女儿创造好的成长环境，让她们以后少走些弯路，过上比她好的人生。 小蝶记得之前跟朋友聚餐时，她说以后女儿如果想要单身，她也是赞同的。看看她自己，那么努力经营爱情和婚姻，最后得到什么呢？ 嫁给一个“好”男人，结果自己的青春被消耗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还要一起承担累累负债，何必呢？这一切是上天的旨意吗？ 罢了罢了，活着好好受苦，下辈子不必再投胎，成为自由自在的灵魂，遨游在无限宽广的宇宙中，散尽这一世的苦。 两个女儿都睡了，小蝶打开电视，突然想起前两天小蝶的妈妈告诉她，弟弟在外做生意失败，现在想回来开一家小吃店，专门做小龙虾外卖，问她手头有没有点钱，可以借给弟弟起步。 小蝶犹豫再三，想着虱子多了不痒，干脆透支信用卡四万元借给弟弟，本是同根生，弟弟能发展起来，肯定不会亏待她这个姐姐。她就再勒紧裤腰带，分期还信用卡债吧。 最可惜的莫过于她这个已经三十几岁的老公。现在除了打点零工，还能干什么呢？有时候小蝶很绝望，倒不如当时在大学找个男朋友，两个人一起当老师，虽然生活清贫，但岁月静好，哪里来这么多血淋淋的狗血剧情。 可叹，哪有岁月可回头。当初做的不就是当下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吗？她做了无数个当下认为最正确的选择，结果成了这个鬼样，怪谁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但也是各自课题各自修行，谁也没有办法干涉谁，谁也别想改变谁，只求无愧于心。 已经晚上11点，小蝶上床睡觉，这个时候老公回来了，确实比以前努力工作了些，似乎车祸造成的脑震荡影响不大。 当下，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是。小蝶戴上蒸汽眼罩闭上眼睛，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