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余秀华：没有爱情就没有痛苦，我现在就没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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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

访谈| 余秀华 祝羽捷 格桑

编辑|伊登（Eden）

9月初，在《出圈》有一段流传很广的余秀华的访谈，视频一开头，就是余秀华喝醉了之后说：“准备自杀，准备下午自杀。这日子过的没意思，活不下去了。”

记者采访的时候，她爱了6年的男人不理她了，她失恋了。看完视频，我觉得非常难受，就像是我自己失恋了一样的难受。

她说，他不爱她，是因为她的残疾和长得不好看。但其实，就算是健康，漂亮，有钱的姑娘，也一样会有爱而不得的人，“爱而不得”，原本就是人类无解的题。

▲ 对余秀华来说，和爱的人在一起，才是有意义的。

这份难受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直到过了两个月，上周听到了祝羽捷和格桑对余秀华的访谈，余老师嬉笑怒骂，豁达开朗，一点都不苦情，顿时，就觉得这个无解的题，解开了。

有恋爱谈的时候，就多了很多开心，没有恋爱可谈的时候，就少了很多痛苦。怎样都不亏。

就像她说的：没有爱情就没有痛苦，我现在是空窗期，少了很多牵绊，没有揪心的东西，人很舒服，这种状态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希望越久越好。

去他妈的爱情，没有就没有呗，有什么大不了！

以下是谈话的内容节选，点击文章末尾的“原文链接”可以收听实况录音，听完你会觉得，人生，还是挺有劲的。

▲ 播客节目录制当天。

格桑：欢迎余秀华老师来到上海，来签售您的新诗集。

余秀华：其实是新瓶装老酒，因为原来的签约到期了，就改到了新经典这边，还是老诗歌，但是做了一个新版，增加了一些诗歌和图片，比原来的那一版内容更丰富了一些。这次的行程挺满的，我今天从杭州赶到上海，下个月去南京去成都、去重庆，反正我们的编辑是剥削劳动人民，看余秀华是农民，好欺负。

格桑：你喜欢这种每次和读者还有朋友面对面的被关注的感觉吗？你有社交恐惧吗？

余秀华：这不是被关注，是工作需要。我也不乐意结交新朋友，但是我也不恐惧，都是人都没有什么害怕的，也没有值得去羡慕去向往的，这样就好。

祝羽捷：在我们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我觉得余老师挺善于交朋友的。

格桑：我们平时会采访的一些名人明星，每个人都喜欢说自己有社交恐惧。

余秀华：那些都是装逼犯，真有这些恐惧，他们还跑出来干嘛？就是装逼犯。我也有社交恐惧症的，特别是见到美女之后。如果说我是一根稻草，你们就是鲜花，我很自卑呀。

祝羽捷：没有没有，我们是被老师夸奖了吗？你在交朋友上面，你会比较欣赏他们一些什么品质，比如幽默有才华风趣这样的人？

余秀华：风趣幽默有才华的我觉得有我一个就够了。交朋友还是要真诚为主，朋友不一定非要有才华，非要幽默，但是一定要真诚。

不过我觉得更多的人是锦上添花，难得有人雪中送炭，包括自己，我也觉得我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想这是人性的一个方面，它是人性的一个缺失。我对人性其实挺悲观的，人之初是性本恶的，不然就不会去上学接受教育了。

格桑：还有没有想过，很多名人在网络上呈现出来这一面的人设可能是不真实的？

余秀华：我觉得交朋友吧，首先你不能说只看他的优点，你如果想和他真正地交朋友，就既知道他的优点，也要知道他的缺点。我发现我过去交朋友是我太过要求完美，因为你本来就不完美，你凭什么要求别人完美？

所以我和朋友有时候也会吵架，因为我这个人就是很冲动，也会吵也会争，但还是放不下呀。一般的对于我欣赏的男人，我都是赢了三分，就吵得过，我也装着吵不过，网络上的喷子不值一提呀，我每次都是手下败将。谁都不了解谁，吵的基本上都是观点问题。

格桑：你最近好像就是喝酒喝得比以往要多，喝的什么酒？

余秀华：你说除了白酒，别的东西还能叫酒吗？

格桑：你平时喝酒是一个什么状态？是一个人在家里自斟自饮，还是约人一起喝？

余秀华：不跟人一起喝，我是在农村里，朋友都在城里，遇不到啊。

祝羽捷：有没有朋友飞越了大半个中国来找你喝酒的？

余秀华：有，但是等他们真的去了，我也觉得没有心情和他们喝了，所以一般碰不上，没有那么多刚好一起又有心情的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喝。

格桑：那你自己喝的时候会设置一些场景吗，比如放点音乐啥的？

余秀华：放“屁”的音乐，我们是农村的，我虽然是新房子，但是我吃饭都在偏房里，偏房里没有灶，我在农村烧的铁灶上喝，就是在那里喝的，喝醉了喝晕了就走掉，走到楼上去睡觉。

格桑：你觉得你喝酒对你的创作有帮助吗？有没有斗酒诗百篇的经历？

余秀华：喝酒只能让人越喝越笨，它是伤脑细胞的，是折磨自己的。但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心灵的痛苦，肯定比肉体的痛苦要重要的多。喝酒的量的话，看是什么酒，如果是茅台酒就可以喝半斤八两的。

格桑：那我们下次带茅台来。

余秀华：还要是真茅台，不能是假茅台！假的一喝就醉了。

▲ 余秀华经常处于喝醉的状态。

祝羽捷：你说你痛苦的时候就会喝酒，其实我们在读你这本新诗集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其实有很多写的也挺痛苦的。

余秀华：痛苦的要死。

但其实，我写诗的时候还是处于非常平静的一个事情，太痛苦，你是写不了的，就整天晕乎乎的状态是写不了的。真的，我是觉得痛苦对我影响非常深，他好像一种流水一样的灼烧的感觉非常强烈。

祝羽捷：你觉得痛苦来源于什么呢？

余秀华：来源于爱情啊。

祝羽捷：是一种对爱的得不到或者是不满足吗？

余秀华：都有，还有得到之后的空虚，其实是个死循环，得到得不到都痛苦。我想以后再也不要谈什么破爱情了，真的痛苦。

祝羽捷：但是没有爱情我们就没痛苦了吗？

余秀华：没有爱情就没有痛苦。

祝羽捷：你最近有一些新的痛苦吗？

余秀华：我最近没有了。我喝了一个月的酒，然后解决了很多问题，开始时一个朋友过来陪了我一个星期，然后胡涛又过去陪了我一个星期。我太孤独了，很需要人陪伴，还是孤独的原因，陪了我半个月我们每天喝酒聊天，后来我也就好了，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祝羽捷：感觉女诗人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从爱情的痛苦里走出来都是一样的，甚至会更加敏感一些。

余秀华：我和胡涛认识6年，我们也会吵架，但和别人吵架不一样，我们两个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吵架吵了半年，天天吵，后来又好了。他去了一次我家，他像人生开挂了，对我特别好，我说你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教，对我这么好？

祝羽捷：就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妙，有可能就在一瞬间化学反应就让两个人的关系不一样了。

余秀华：反正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他，随他去呗。

祝羽捷：其实我很羡慕余老师可以为爱情写那么多首诗。

余秀华：这不是爱情，这就是恋人未满的那个样子，就是最微妙的那种感觉，完全得到了就写不出来了。

格桑：在一些现在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里面，我们看到的反映爱情的这些主角很少有中年女性，好像中年女性在爱情中没有一席之位，为什么中年女性的爱和育是被忽视被淡化的？

余秀华：其实有时候我一想我这把年纪了，还天天去想那些爱情，有时候一想也会觉得害羞。他们说你一个中年妇女，你不干点正事吗？我说我也没有正事干了，不想爱情想什么呢？

其实很多女人到了中年的时候，她都看透了看破了爱情，她不再去谈论，也有很多人在这个年纪就没有这些想法了，她更关注实际情况。

但是该有爱情的人是会有的，电影里更多的是青春剧，其实我觉得真正牛逼的是什么？真正牛逼的是，一个女人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去爱一个小伙子，非常牛逼。什么青年男女谈恋爱，那是挺好看，但那不牛逼。

牛逼的是，当我80岁的时候，我还找个20岁的小伙子谈恋爱，这才叫真牛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过我现在还太年轻了，还有30多年的等待，好漫长啊。

祝羽捷：我们现在先把爱欲不能满足的问题解决掉。

余秀华：哎呀别急，我们农村有一句话，你走得很慢不慌不忙，总会找到好果子吃，如果你慌不择食，那就没有好果子吃，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真理嘛，余老师讲的都是真理。

格桑：你愿意和一个爱慕你才华的男人谈一整晚诗歌，还是和一个就完全不知道你是谁的男人做一整晚爱？

余秀华：都可以，都可以，真的都可以，只要他没有性病都可以，我都觉得很美好。

格桑：对你现在来说，你觉得你在精神上面是已经完全获得了，还是说在精神和身体上面你都想再获得？

余秀华：我现在是空窗期，我现在觉得这个状态挺好的，没有牵挂，没有牵绊，人很舒服，那种揪心的东西没有了挺好的，挺舒坦的一个状态。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当然持续的越久越好。

格桑：但是空窗期还是会有期待吗？

余秀华：没有期待了，我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妈的，太劳民伤财了，又没有回报。

祝羽捷：可是咱们不谈恋爱干嘛呢？

余秀华：喝酒写诗啊，喝醉了我不管了，喝醉了犯的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

祝羽捷：现在哪怕咱们不想谈恋爱，但有没有让你动心的人呢？

余秀华：现在没有动心的人，只有让我动心的身体。包括你们说的李健都不行了，李健就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我是不会把他放在现实生活中。

▲ 借用李健的表白，是为保护所爱之人。

格桑：在你的新诗当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首？

余秀华：都好，我写出来的诗都是好诗。你要相信这一点。

格桑：你说写作需要一个非常平静的心情，那现在处于宣传期要和外界有很多交流接触的时候，你应该也是很激荡的吧？

余秀华：我现在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心如止水，没有什么新鲜的刺激。

祝羽捷：做过的最疯狂的爱法是什么呢？

余秀华：我还是20多岁的时候，那时候很疯狂的，往事不要再提，嘻嘻。

祝羽捷：比如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睡你？

余秀华：那我没干过，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睡你这个蠢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而且我觉得从经济层面上讲，真的划不来，我不想浪费多一点钱去睡一个男的，万一他身体不好，我可亏大了。

快点问，还有什么破问题？

格桑：让你欣赏和喜欢的诗人、男作家？

余秀华：中国的男作家都不错，但中国的女性更不错！这是完美的回答。

格桑：余秀华真是又精明，又实在。

余秀华：不是精明，是实事求是，你不要诽谤我啊，不过我说话可是不少得罪人，就因为太直了。

格桑：你在网络上怼别人，我们特别想学，你教教大家在网络上怼这些喷子的技巧？

余秀华：这个技巧都很熟了，多看书多思考，然后多总结就可以了，没有捷径，骂人的本事也是天生的。

祝羽捷：先天没这个本事怎么办？

余秀华：靠读书可以补起来。

格桑：靠读余秀华优美的诗歌，能够提高自己骂人的战斗力吗？

余秀华：读余秀华的诗，只能让你更加的优雅。

格桑：有人说余秀华才是真正的脱口秀一姐。

祝羽捷：未来一年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余秀华：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年能干点什么事儿，我想还是多读点书，别的我做不到，读书我是可以做到的，体重我都不敢打保票，但是读书我是可以做到的，最近在读宋朝的历史。

格桑：平时你在网络上面就冲浪的时间也挺多的，你跟人对骂这些不会影响你日常的创作看书的时间？

余秀华：反正我骂多了，骂的少了还会奇怪心里觉得怎么这两天没人骂我，所以人不要脸都是被人骂出来的，你脸皮骂厚了就无所谓了。

祝羽捷：好，我们要像余老师一样越来越强大。我们也祝你在上海的整个行程都非常快乐。因为今天晚上，余老师要去喝大酒了。

余秀华：他们要是把我喝“死”了，得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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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访谈内容来自祝羽捷和格桑的播客节目《落选沙龙》

本文配图均来源于网络，本文封面来源于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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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左手上》

月光落在左手上

8.6

余秀华 / 2020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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