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寻找契合的博士导师?

博士导师该怎么选？我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次数大概仅次于何时毕业。如今我可算博士毕业了，那就来聊聊导师该怎么选吧，如果五年前的自己能读到这篇文章就好咯！

由于我的回答是基于自身经验，有一定局限，所以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背景，请大家自行斟酌适用范围。

• 我是在新加坡读的社科类博士，有三年的工作经验
• 读博前热爱阅读思考，拖延程度低
• 读博前自信心未遭受过重大打击
• 读博期间自制能力一般，一遇到有趣的话题就容易放下手中的正事
• 读博期间不擅长做长期规划，但擅长 binge writing

我当年选导师的时候主要看重两点，一是我对导师的研究方向感兴趣，二是导师自身学术水平高，最好能高到让我引以为豪。志趣相投相处才轻松，学术水平高才能抱大腿嘛。幸运的是，我心想事成，导师的研究方向是健康传播，且是院长，在国际上学术威望颇高，是 keynote speech 常客。刚入学的时候，聊天时只要一提我导师的名字，对方就觉得我是个幸运儿，用L的话说就是: Yihan，you’ll be in good hands!

如果后续发展真的如她所说，那么我也就用不着在这里写这篇反思啦。四年的读博生涯告诉我，基于这两点的选择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实践的考验。

先说说研究方向吧，当年的我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把跟健康传播不相干的导师都悉数排除了。我真是太狭隘。其实，大多数人在选导师的阶段并没有什么非它不可的研究方向。这就跟没谈过恋爱的人很难定义自己的理想型一样。能在硕士阶段就找到研究真爱的是少数。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是雾里看花：咦，这个方向好像挺有趣，那个好像也不错，我好花心哟。正因为此，美国的博士项目都是博二才开始选导师。另外，研究兴趣也并非一成不变。我自己的研究方向就换了三次以上，最后的论文话题跟最初的研究提案基本上八竿子打不着（研究界里的始乱终弃？）。而我的同学改研究方向的也在少数，有些同学本来对导师的研究方向并不感冒，但深入挖掘之后兴趣越来越大，有的同学则相反，愈深入愈觉没劲。所以说，研究方向并不一定是选导师的重要指标。

再说导师的学术水平。我天真的以为名师出高徒，以为只要傍上个大牛导师，自己也能鸡犬升天。但事实就是我的水平跟导师差了一条银河，他虽然一直伸手帮我，但无奈我够不着啊！够不着本来就够惨了，更惨的是自己还为此无比焦虑，觉得辜负了导师的期待，愧对于他的名声。写论文的时候，一想到递呈这样结构松散不着边际的文章给导师看，就觉得简直是对导师时间的不尊重。我怎么能不尊重导师的时间呢，要么干脆只写个大纲算了，嗳大纲也写得不好，要么干脆拖过去算了。所以每次跟导师的例会如果赶上公众假期我就暗自庆幸，觉得自己又逃过了一场劫难。有时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好好写篇文章才行，结果写好交给导师之后，他时常因为处理学院的事而不能给我及时的反馈。就算给我反馈，往往也只是说方向不错，继续努力之类。这就导致了我更加深切的自我怀疑，觉得导师都懒得浪费精力批评我。导师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就给我介绍了不少助理教授指导我细节，但此举更让我觉得自己被嫌弃。

读博期间的这种自我怀疑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因为读博前的我自视不高，觉得凡事只要做得不差就行了，从来没有争第一的心，也从没有得过第一，所有没有任何冠军光环需要卫冕，心态自然轻松，反而事事顺风顺水。我最擅长的，一直都是不愠不火，磨灭大家对我的任何高期待，然后超常发挥，后来者居上。而因为傍上了大牛导师，我突然觉得我有义务争第一，我也的确因为这个心态得了好多 A+，但本质上内心还是慌得一逼，觉得导师当年收我肯定是瞎了眼，妥妥的冒名顶替综合征。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会给自己加戏。我导师在学术界混了几十年，他的名声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我撼动？我只要走好每一步，做到每段时间都有所进步就可以了，哪里需要去意淫导师对我莫须有的期待？

以我的经验而言，名师仍是名师，而我还是我。名师出高徒这个论断恰恰说明了相关并非因果。这句话背后的逻辑其实是：

• 名师吸引的徒弟数量比较多
• 找名师的徒弟自身条件往往也不差
• 只要条件不差的徒弟数量多，出高徒的几率也不小

而如果把以上论断解读为因果，觉得名师的徒弟必须个个是高徒，那么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埋葬自己的自信。一旦在某一领域丧失自信，人就很容易停下步伐放弃在那个领域继续前行，转而从别的地方找自信。而步伐一旦停止，就很难重启。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问我读博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总说，保持你的学术自信，拼死保持学术自信。统计可以学糊，论文可以搞砸，但留着自信在，不怕没饭吃。

我真正需要的导师，并不是一个研究方向跟我一样、牛到不可企及的名师，而是一个可以激发我研究兴趣，让我保持自信，与我并肩作战的资历稍长的师兄/师姐式的导师。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选一个 comrade 式导师，导师的学术水平、人脉资源都不及这份comradeship 重要。

P.S. 好在读博期间没达成的心愿，工作后机缘巧合遇到了。我目前的 line manager 就是这样一位 comrade。大多数时候，他只走在我前面几步，然后招呼我跟上他的步伐。我赶上后，他对我一通夸，然后再往前走几步，给我指好接下来几个月的目标。路上的所见所得，我都记录在这里啦。后续更新，敬请期待。

文|Yihan 首发于Yihan的个人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