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海峰 | 我拍摄《红粉骷髅》的经过（原载《中国电影》1957年5月号）

红粉骷髅 (1922)

8.5

1922 / 中国大陆 / 爱情 悬疑 / 管海峰 / 沈凤英 柴少墉

感慨话当年

8.3

钱化佛 杨小仲 管海峰 郑逸梅 洪警铃 王汉伦 等 / 1962年1版/1984年2版 / 中国电影出版社

《红粉骷髅》导演：管海峰

我拍摄《红粉骷髅》的经过

管海峰 口述

管锡鹏 笔录

《红粉骷髅》是我国最早拍摄的长故事片之一，我是这部片子的导演。《中国电影》杂志要我谈谈拍摄经过，由于事已相隔多年，某些细节已经回忆不起，现在就我还能记忆所及的部分，简述如下：

我自幼就爱好戏剧艺术，对各种戏剧都很感兴趣，上海第一家京剧票房“盛世元音”就是我和孙菊仙的儿子创办的。我亲自演过京剧、新剧，也曾编导过魔术剧《黑手党》等等。平时爱好阅读各种国内外戏剧杂志，以丰富知识。

当时我在外国《环球杂志》上看到关于电影的文章，《环球杂志》宣扬电影为世界三大工业之一，使我对电影产生了极高的兴趣。由于我略有戏剧艺术的浅微基础，我领会到电影确是一种颇有前途的新兴艺术。尤其在中国，当时除有滑稽无声短片以外，还没有长故事片，因此，我就想尝试拍摄一部长片。

我有一个外国朋友，名叫莫斯（Mose），他曾在美国一家电影制片厂担任过编写电影说明书的工作。当时他在上海汇丰银行任职，他对拍电影有一些实际工作经验。我爱好电影，故经常向他讨教有关拍摄电影的一些技术和经验，得到很多这方面的知识和一些参考书籍，使我学到了一些实用的东西，也更加强了我想拍摄中国长故事片的决心和信心。

但是我苦无资本和合作者。

在我正筹划拍摄长故事片的时候，适遇友人殷宪甫昆仲。双方交谈意见一致，殷氏昆仲也认为电影事业确有前途，并投资组织了新亚影片公司，要我负责积极筹划。

决定以后，第一个问题就是拍什么片子。剧情的选择十分重要，因为，剧本的好坏直接关涉到投资和利润。根据上海人的心理口味，当时最受欢迎的，也就是剧院卖座最盛的，是一些武侠情节的戏剧。因此，我决定从这方面来选择剧情，但又要别致新奇。我从中外侦探小说中挑选出一部比较精彩的故事《保险党十姊妹》，就决定以此为蓝本，加以改写。

我完成编剧后，考虑到编剧者的声望与拍成影片后的营业有关。因此，委请钱化佛先生转请当时著名文人袁寒云（袁世凯长子）出面，用他的名字。由殷宪甫昆仲致送他五百元。根据袁寒云的提议，把影片原来名字《十姊妹》改为《红粉骷髅》。

袁寒云（1890.8.30—1931.3.22），袁世凯次子，侦探小说代表作：《万丈魔》

《红粉骷髅》的剧情是以揭露社会黑幕为主题，是一部侦探故事片。描写由一批社会败类所组成的黑党（即保险党），专门利用女色去迷惑一些无知青年。保险党一面为这些被诱骗的青年保人身险，一面利用女色和麻醉药将青年迷死，然后骗取大批保险赔款。最后这个黑党终被破获。

我编写《红粉骷髅》的剧情，大体上分为四个部分：

一、十姊妹组成的保险党集合分派任务：分派任务的方法是摸子，哪一个摸到一颗黑色的头子，即为这次出动迷诱少年的执行者。在一个石壁窟室内，全体带有蒙面巾的保险党党徒正在集会，党首宣布按常规摸子。三个党徒摸到了黑色的头子。因此，接受了任务，出外执行。

二、保险党党徒迷诱少年：在一个花园里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对少年男女，正在谈情说爱。有一个服装华丽的美貌少女从少年身边走过，有意把一块香味（其实是迷药）手帕遗落在少年身边。少年忠厚老实，将手帕拾还。两人会见之下，少年已魂不自主，被美貌少女所迷惑。少年身旁的姑娘发现这种情形，一气之下，不别而行。回家后，向其兄哭诉，其兄是个侦探，认为其中必有原因，发生疑心，愿为妹抱不平，探查究竟。

三、破案：经过两个月的侦查，查明保险党犯案多起，在跟踪追索之下，发现党巢所在。警察局出动大批侦探和警察，包围党巢，逮捕罪犯。一场激烈搏斗，终于破案，保险党徒全部落网。

四、团圆：在党巢里救出了已被迷诱将死的少年，经姑娘耐心服侍，少年病体渐趋复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部片子拍好后，共计十二大本，片长约九千尺。

《红粉骷髅》是借前商务印书馆玻璃摄影场拍摄的。由我向高凤池先生情商得以借用。我记得当时租用费为每天一元，包括摄影机和一名摄影师。全部片子一共拍摄了约二个月的时间。

由于当时我国还没有职业的电影演员，因此挑选演员的工作十分辛苦困难。《红粉骷髅》的演员是从两方面请来的，一方面是在文明戏演员中挑选，另一方面是从六班街头拳术艺人中挑选出来。演员共约四十人左右。

《红粉骷髅》剧中主要人物全体摄影

当时角色的分配大概是这样的：陆美英饰女主角、保险党党徒；柴晓云饰男主角少年；王桂林饰打手头子；洪警铃饰卖迷药梨膏糖的；沈正凤饰姑娘；殷宪甫饰姑娘之兄。次要演员，警察和打手，则由街头拳术艺人饰演。

这部片子的布景，是仿照美国电影的布景制造方法制成的。全部用进口货硬纸板裁制，用粉画和贴花纸来美观板面，总共约四堂布景（外景不算）：一、保险党党部：石壁大厦；二、保险党党徒寝室：布置华丽的内室；三、保险党会客室：西洋式大厅；四、保险党地下室：石壁石梯。至于服装是我设计的，比较新型的是女人旗袍，这种服装后来为上海人仿制作为时装穿着。

《红粉骷髅》是我第一部导演的影片，当时没有实际经验，况且演员条件又差，还要照顾布景装置、服饰、化妆等其他杂务，因此，拍这部片子是化了相当心血的，最后终算拍好。可是在拍摄外景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人身事故，给我一个严重的教训。

影戏《红粉骷髅》之一幕：楼头凝睇

当时《红粉骷髅》的外景主要拍于苏州。在拍摄“宝带桥水里搏斗”一场时，因对水深七尺的宝带桥河水情况已经仔细了解过，认为这批打手演员水性都很好，在上海作过演习考试，没有问题。不料在拍完这场戏后发觉有一名演员失踪，而且还是一名水性最好的演员。当时我不知道原因，为急于救人，即向周围船民表示，谁能下水相救，愿酬谢一百元。但无一人愿下水。后来据船民讲，宝带桥有一面是漩水，虽然我们拍镜头的一面并不是漩水，但是很可能跳水时不慎跳在漩水圈里了。

事故已经肯定，因此一面派人打捞尸体，一面电告死者家属。虽然根据合同，可以不负责任，但是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我们向资方要求给予死者家属抚卹金。后来经死者家属与资方直接谈妥，给予抚卹金五百元。

这桩人身事故给了我一个严重教训，虽然事故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如果我事先能更好了解河水情况，也许可以避免这个意外。事情说明我经验不够。

《红粉骷髅》的广告和宣传工作也是别出心裁的。如贴在电影院门前的广告画是用六张全幅报纸拼成的，在当时各种戏剧广告都还没有这样做过。此外，还用一部大卡车沿途宣传，车上布置了电影中的一个场面——保险党党部集会——布景和戏中人完全和电影中镜头一致。再用大喇叭、洋鼓吹打音乐来吸引行人，并奉送说明书，由于广告和宣传做得好，很有助于卖座。

《红粉骷髅》于1922年5月10日首映于上海夏令配克影戏院。票价是一元、二元、三元三种（平时最高票价是一元）。尽管如此，观众仍是拥挤不堪，连在上海的外国人也来观看，真是盛极一时。此片除曾在上海、天津、北京等大城市放映外，还到日本、越南等国放映过。

上海的影戏院：夏令配克大戏院（静安寺路）

【电影相关照片】